第12章 神廟

第12章  神廟

周嶼第二天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宋時聿在會場聽了一會兒,視線眺望,遠處的懸崖邊有一座廟宇。

他給周嶼發了個消息,悄悄溜出來。

詢問門童之後,酒店安排了電動車将他送到懸崖邊并叮囑海邊風大,請他注意安全。宋時聿笑着點頭,草帽下一雙眼睛明亮如晶。他沿着廟宇的周圍滿滿溜達,指腹撫摸古老的牆壁,土黃的磚塊,沙沙的觸感,硬物在石板上留下歲月的痕跡。

宋時聿轉到正門,有一位穿着白袍類似祭司模樣的老者,用當地語言為教徒講解着什麽。宋時聿拿着翻譯器聽了一會。

這裏信奉一種傳說,人生來都是有罪的,傳說中一生積德行善的人能在死前得到神明的原諒,死後将骨灰撒在廟宇背後的大海,就能換來下一世的救贖。

宋時聿踱步至海邊懸崖,風吹掉了草帽,他拿在手裏。

望着腳下,深不見底的海水,宋時聿想,如果下一世得到救贖,就不轉生為人了嗎?

還好,他下一世還能繼續未完成的夢。

這一世搶了暗戀人的心上人,兩個月後的死亡前,他不會得到神明的原諒吧。

下一世轉生為人,他會更勇敢一點。

晚上有篝火派對,地點就在酒店前的廣場上。主辦方開放派對現場,請當地人一起參加。

周嶼問他要不要參加,宋時聿對未知文明很感興趣,一個下午從各種小店拿了好幾張宣傳小冊子。

“這麽有意思?”,周嶼拿起其中一張看,是介紹當地其中有一處黃玫瑰莊園。

“對啊,有很多手工藝品,造型都很奇特。你看,這只帶着草帽釣魚的貓,是不是很可愛”,周嶼順着看過去,他的視線沒有落在貓上。宋時聿捏着小東西,一雙漂亮的眼睛彎彎的,嘴角的笑容擴大。

宋老師高興的時候,不會刻意捏造聲線,是他最放松的那種音質。周嶼夢裏重複過無數次,如今重現在耳邊,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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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嶼?你在不在聽啊”,宋老師見唯一的觀衆對自己手裏不感興趣,沒了興致,不再說話,徑直把手裏的東西連同下午買的全部裝進紙袋裏,放進行李箱。

他對背着自己蹲下,後頸微微前傾,落寞的身影像得不到家長誇獎的小孩子,周嶼不禁笑了。

“你一整天出去摸魚,買了那麽多東西,有沒有想過被獨自丢下的老板?”

宋時聿反應了半天,才想到自己現在是周嶼的助理。其他老總的助理都在會場上随時聽從吩咐,而不像自己這般。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回身站起來,走到周嶼面前。雙臂環着他的脖頸,鼻尖湊上去,在周嶼的嘴角輕輕親了一下。身姿慵懶無骨,整個人近乎陷入周嶼的懷抱,唇邊揚起若有若無的笑,看着周嶼,仿佛看着世間最瑰麗的寶石。

“想了,很想呢。周總想要什麽?我補給你好不好?”

周嶼心髒猛的跳動,什麽都做過了,周嶼依然會被宋時聿刻意捏造的聲線和主動的投懷送抱打動。

他在腦中快速思索,如果兩人在酒店做壞事,克羅先生那邊要怎麽解釋。

1個小時後,兩個人的身影出現在廣場。暮色降臨,太陽貼着懸崖的邊緣,逐漸沉入海底。

廣場燃起篝火,不少當地的孩童圍着火光跑跑跳跳。

酒店的經理介紹了幾句,就将時間留給當地一只民間舞臺團。

穿着草裙,幫着民族頭飾的男男女女,圍着篝火熱情起舞。一曲舞畢,他們站成一排,給每位賓客派發一只黃玫瑰。

宋時聿低頭看着自己口袋裏黃玫瑰,餘光中周嶼遞過來他那一朵,說:“我公司最近每天都能收到一束黃玫瑰,我至今不知道是誰送的”。

他說完,沒有看宋時聿,指尖還捏着玫瑰。宋時聿瞧那多被黃玫瑰,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被周嶼捏在指尖。

“周總的人情往來多,是愛慕者?”

周嶼垂眸下來,挑眉說;“愛慕者?可我覺得我身邊應該沒有這麽蠢的愛慕者吧。送花不留名,如果我錯将這花當成另一個人的禮物,跟他人做了伴,那人豈不是為了他人做嫁衣?”

周嶼在“愛”字上加重了音,宋時聿愣了愣,試探問;“也許,對方只是想表達愛慕的心意,并沒有打算阻止你去他人做伴?”

周嶼眼裏的笑意徒然變了,藏着鋒利的光芒,在火光中逐漸炙熱。

“哦?我竟不知道現在還有這麽大度的人”。

你不知道的多了。

宋時聿沉吟片刻,看着第二支舞蹈,扭頭對周嶼說:“心意相通固然很好,但如果錯過了,人們也只是希望最後能有一個念想。周總不妨就把那束花當成一個念想”。

也好圓那人的一場夢。

周嶼覺得宋時聿說這些話的時候情緒非常低落,他回想着宋時聿說過的兩句話,問:“如果是你呢?收到愛慕着的心意會怎麽做?”

宋時聿心跳了一下,那瞬間他有一種周嶼已經發現了他的心意,在反問他事件真相的錯覺。

“如果,如果是我的話,我大概會跟他說清楚吧”。

“你要拒絕他?”,周嶼深深的凝視了一眼宋時聿,“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會喜歡上對方呢?”

宋時聿吹了一下黃玫瑰的花心,隐去眼裏異樣的神色,他說:“喜歡是一剎那的事情,沒有如果”。

這支舞後照例送上另一朵黃玫瑰,演員在兩人英俊的臉上移動。然後笑着擁抱宋時聿,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當地的話。

事後,宋時聿問了酒店經理,對方說這是這裏的人民信奉的神明之音,意思是:當你仰望神明時,你将得到那一刻心中所念。

又看了一會,周嶼随手将花遞給旁邊的小男孩,提議街上走走。

小島上的商業并不繁華,晚上這個時間店鋪稀少,但不覺得慌。遠處高大的熱帶樹木,不斷拍打懸崖的海浪海風,萦繞着他們。

這是他們自重逢之後,兩人平靜的,和睦的并肩走在路上。

宋時聿斟酌着用詞,對上也準備找話題的周嶼,宋時聿莞爾一笑,說:“周總先請”。

周嶼輕輕吐出一口氣,從對面跑來幾個孩子,周嶼眼疾手快攬着宋時聿避讓了一下,宋時聿肩上的手再沒有放下來。周嶼說:“你,最近是不是很累?”

宋時聿微怔一下,下意識的回想是不是有哪裏露出馬腳,被周嶼發現花吐症的事情。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是有些累…”。

“是因為【無道】的配音工作?”周嶼表情凝重,猶豫着要不要跟白承說一聲,随後在心裏否定了這個想法。現在游戲後期的負責人是青宵,就因為是青宵,宋時聿才這麽拼的吧。

想到這裏,周嶼忍不住用舌尖頂了頂牙齒,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宋時聿看在眼裏成了另一個意思,他不敢編排青宵什麽,忙擺手說:“不是因為【無道】,青…青主任的安排很合理,排期都會盡量按照我的時間”。

周嶼用胳膊攬着宋時聿,感受着他僵硬的肌肉和突然緊繃的背脊。宋時聿心裏想的是什麽,身體上的反應最直接,他到現在還是那麽在意青宵嗎?

即使是一份手到擒來的工作,不惜損害身體健康也要拼命做到最好。

他咬牙切齒,“是嗎?青主任果然是這個位置最合适的人選,跟宋老師的合作非常默契”。

他帶着明顯的不悅,宋時聿也不敢再提關于青宵的話題。

兩人沿着老街走,海風鹹濕,路兩旁的樹随風搖曳。入秋了,草木依然旺盛,小草的高度與木凳平齊,兩人坐下短暫休息。宋時聿穿一件白色的Polo衫,他很适合這種帶領子的衣服,襯得脖頸更加修長。灰色的七分褲,腳踝骨分明,腳腕與小腿的連接線條順暢。他搭腿坐着,閉上眼睛,感受海上的風和風裏吹來的濕潤。

“在想什麽?”,周嶼先開了口。

宋時聿緩緩睜開,扭頭望着他,一個很簡單随意的問題,讓宋時聿犯了難。出口成章的宋老師罕見的組織語言,總不能跟周嶼說着自己在享受生命最後一次來海邊吧。

他想了想,謹慎回複道:“想今天在懸崖邊看的一座廟宇”。

周嶼竟來了好奇心,追問道:“什麽廟宇?酒店往前一直走的那個懸崖邊嗎?主辦方接待的經理簡單介紹了一下”。

宋時聿點頭,跟周嶼講了那個傳說。他問周嶼,“你覺得自己死前能得到神明的原諒嗎?”

周嶼搖頭,但他想的并不是宋時聿以為的答案。他說:“我所行所想,都是我自己決定的無愧于任何人,所以我不需要任何人或神的原諒”。

很周嶼的回答。

宋時聿悻悻的點頭,氣氛一時靜止,過了一會兒周嶼反問,“宋時聿,你做了什麽需要得到神明的原諒?”

宋時聿回答不出,恥于心裏的欲望。他心驚于周嶼的敏感,也痛恨自己在重逢的時候,自己依然對周嶼藏着許多秘密。

宋時聿覺得有點委屈,從7年到現在,自己的秘密都跟周嶼相關,最大的那個秘密上還寫着周嶼的名字。

頭上的闊葉樹生命力旺盛,矗立在島上,歷經多少歲月,聽海浪與懸崖的争鬥,沐浴月白色的月光。

他們尋到一處木椅,宋時聿坐在木椅上,單手撐着側身,看身邊眉目俊朗的男人。月光透過闊葉照下來又被微風打散,那黑白影子從頭頂鋪在宋時聿的臉上,将他臉上的喜怒哀樂照亮。

“宋時聿,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周嶼問的突然,喜歡之類的問題似乎并屬于合約情人之間的話題。但周嶼想問,他便可以問。

他問完,眼睛沒有落在宋時聿身上,似乎并沒有很在意回答。

宋時聿壓力小了一點,他眼裏有周嶼看不明白的迷惘與痛苦,在這一瞬間想要把自己的暗戀,愧疚,花吐症,全盤托出。

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全部落在周嶼眼裏,“我有”,周嶼突然說出自己的秘密。

他說完以後黑眸緊緊盯着宋時聿,不放過他任何的表情,“你呢?你有沒有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人”。

“周嶼…我…”,宋時聿睜着眼,望着周嶼高挺的鼻梁,目光有些空洞。

我喜歡你。

“你想說什麽,宋時聿,告訴我”,周嶼的聲音有些急迫,他冥冥之中覺得宋時聿藏着什麽秘密,那個秘密跟自己有關,可宋老師不肯說。

“我…我很抱歉”。

他終究是說不出口,因為他的喜歡後面藏着深深的陰暗的嫉妒,還有難以啓齒的,埋藏着自己喉嚨的銀蓮花。

周嶼喜歡的蓮花。

他自從知道自己的花是銀蓮花之後,竟有些喜歡這個病。

“周嶼…我希望你幸福”,喊着你名字死去的我,也會很幸福。

“你就只想說個?”,周嶼的目光逐漸深沉。

“是”。

宋時聿躲閃他的目光,又覺得兩人再在話題上繞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他怎麽都解釋不清的。

影影綽綽,宋時聿握住周嶼的手,手腕輕輕晃動,聲音暈開一圈水霧。

“走吧,我冷了,想你回去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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