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雕追
第009章 雕追
“叮鈴——”
服裝店的門被推開，帶動了門口懸挂的風鈴。
走進來的男人身形挺拔，外套內側的襯衫被捋平到一絲不茍，深色的帽檐下壓遮擋了上半張臉，金色的半長發絲散落在肩頭，整個人透着一種老派紳士的溫和儒雅。
“午好，店長先生。”
他擡手摘下禮帽，面向空無一人的櫃臺，淺笑開口。
頂着小姑娘外表的店長眼皮一跳，默不作聲地從櫃臺後面一點點探出腦袋，緊抿着唇，眼神萬分警惕地盯向金發男人。
“真稀奇，你居然會用本來的面貌見人。”比起對着喬九安時的熟稔放松，店長明顯更為忌憚周林。
周林擡步走近櫃臺，從空間紐裏取出一樣東西，用指尖輕點着推向店長，仍舊是那張看不清真實情緒的微笑臉：“這是店長先生應得的。”
店長低頭一看，表情頓時難看了幾分。
“我沒有完成你委托的意思，你高調懸賞D下落是你的事，和我沒有關系。”
“我以為，裏世界的規矩一直是：不論過程，只看結果的。”
周林輕笑出聲：“既然是店長将D送到了我面前，那這份酬勞自然是屬于店長的。”
代號“店長”的愛財守財裏世界聞名，但是愛財是一回事，面前的酬勞他卻半點不想接。
如果讓D知道，他撺掇忽悠他接下任務，是為了完成金雕的懸賞……
D在再次出現後明顯有躲着金雕的意思，萬一這兩人出了什麽問題，在幾乎不可能和金雕私下交好的前提下，兩不得罪才是最恰當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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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吧。”
周林的手還抵在桌面的那張卡片上，上半身微微下壓，那雙近看來透着暗紅色的眼眸鋪開無聲的精神力威壓。
“不然，欠了店長的錢，我多少是會有些困擾的。”
店長的手指在桌邊用力扣緊，聲音緊繃：“但是按照裏世界的規矩，冒領傭金是會丢命的。”
“‘金雕’的懸賞太重，不說清楚的話，我們店小人輕，怕是接不住。”
周林靜靜注視了店長好一陣，而後收攏氣勢，站直身體，轉頭面朝一直站在旁邊的服務機器人，輕聲道：“麻煩幫我拿張椅子，可以嗎？”
服裝店裏劍拔弩張的緊張頓時一松。
坐在靠背椅中的男人脊背挺直，雙|腿交疊，将手中的帽子搭在膝蓋上，動作慢條斯理。
“不愧是能在裏世界生存這麽多年的組織，‘店長’們都是很聰明的人。”
店長皮笑肉不笑地回怼一句：“過獎。”
代號“店長”的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這才是為什麽每個人見到的“店長”都有不同的面孔，行蹤更是琢磨不定。
但周林在進門的時候，就一語道破面前的這位“店長”并不是外表展現出的性別，顯然已經知道了不少東西。
周林喜歡和聰明人交流。
他慢聲道：“我要D來服裝店那天的監控錄像。”
憋着一口氣結果就等來這麽一句的店長：“？”
就這？
他遲疑開口：“……就，這個？”
男人修長的雙手十指交疊置于身前，微笑颔首。
店長舔了舔唇|瓣，點開光屏，調出服裝店那天的監控記錄。
光屏被推到周林面前的瞬間，原本映出的服裝店畫面陡然一黑，無數密密麻麻的綠色代碼在漆黑的光屏頁面上飛快滑動，不一會兒，就把服裝店裏關于喬九安的影像全部清空。
末了，黑了店長光腦的某人還十分嚣張地在代碼最後一行打了個笑臉。
:D
店長：“。”
周林換了個坐姿，擡眸看向櫃臺上方正對着他的監控攝像頭。
……
五金店裏
喬九安整個人窩在架子邊的搖椅裏，懸在身前的兩面光屏一個暫停着操控代碼，一個連接了服裝店的監控攝像頭，清晰映出了金發男人的毫無僞裝的臉。
“哇，好酷！”
伯尼扒拉着喬九安的搖椅，眼睛瞪大看着喬九安的屏幕。
喬九安表示贊同：“是吧，我也覺得他超酷的。”
“唉？”伯尼一愣，“我說的是喬你啊……”
喬九安自然接話：“哦，我說的是他。”
伯尼小少年總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噎了一下，琢磨了半天，看向光屏裏被喬九安放大欣賞的臉，遲疑道：“雖然這位先生很好看，可是我覺得，喬更好看呀。”
而且，這位先生剛才威脅店長的過程伯尼都看到了，真的……好恐怖。
還是喬好！
喬九安大笑出聲，擡手呼嚕了兩把伯尼的頭毛：“那是！”
“好了，一邊做作業去。”喬九安拍拍伯尼的後背，下巴輕揚，“我和這個火辣帶勁大美人兒玩一會兒。”
“喔。”
伯尼乖巧應了一聲，搬着小板凳過去另一個桌子旁邊，開始在喬九安布置的題目上寫寫畫畫。
喬九安認真注視着光屏上的臉，在男人披散在肩頭的發絲上停頓片刻，手指久久停留在光屏鍵盤上。
光屏上的那張臉看起來和五年前沒有絲毫差別，只是褪|去了作為實驗體穿着統一作戰服時的危險，看上去溫和了不少。
而那雙注視着他的眼睛，一如從前。
好半晌，喬九安指尖微微一動，按鍵清空光屏上的代碼，打出一行字。
【作弊可不是正确的游戲方式:D】
熟悉的字眼，熟悉的游戲，熟悉的規則。
這是獨屬于他們的默契。
“被抓到的作弊就是犯錯，我很認可。”光屏中的男人挑眉，緩聲道，“所以，你想懲罰我什麽？”
喬九安條件反射地坐直身體。
原本正趴在喬九安後頸檢查人體外骨骼的倉鼠D瞬間立正，兩只爪子往後撇，死死護住了自己的倉鼠屁|股，瞪圓了黑豆眼。
喬九安：“……”
一個走神，指尖劃過全息鍵盤，扒拉出一行亂碼。
監控攝像頭頓時在服裝店裏吱哇亂轉。
……
周林注視着監控攝像頭，見狀，擡手握拳抵唇，壓住笑意清了清嗓子。
監控攝像頭默默轉回來，定定盯向周林。
男人的雙腿交疊，跷起的那條腿微微繃直，皮鞋前段下壓，露出半寸深色的筒襪，帶出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你這樣的衣服下面，勒得住武裝帶嗎？】
“沒有武裝帶，也沒有武器。”周林輕描淡寫地承認，金色的半長發絲搭在身前，“但是有全套的襯衫夾。”
“皮革套着金屬，很有力道。”
“我在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你一定會很喜歡。”
監控攝像頭好半天都沒動靜。
周林就坐在那，任由喬九安通過監控看他。
打字的沒動作，說話的不開口，一時間，服裝店裏安靜下來。
“那什麽……打擾一下。”
“請問，我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店長發問的語氣幹巴巴的。
監控器轉了轉角度，周林沉吟了兩秒。
幾乎是同時的——
【給你一次任務優先代理權。】
“下次任務可以給你優先代理。”
喬九安的文字滾動和周林的話達成了驚人的默契。
“我是說，”店長頓時露出谄媚的笑容，“是的，我是你們play的一環。”
代號“金雕”的周林和D都是做大任務的頂尖好手，要知道黑市的懸賞都是公開透明的，是能看到任務訊息的都可以接單，最後誰完成任務傭金就歸誰。
一般而言，能搶過金雕和D的沒幾個——除非像這次似的，這倆接任務直接對上。
而現在看情況，金雕和D之間暧昧得就差往床上滾，店長之前的顧慮被抹平不說，還順帶撈了兩個優先代理。
得了便宜的店長縮回櫃臺後面不吭聲了，服裝店裏只剩下坐在椅子裏的周林，以及他對面搖頭晃腦的監控攝像頭。
周林擡手，把光屏往靠近自己的方向拽了拽，還沒開口，就見光屏上蹦出三個字。
【聊什麽？】
“聊一聊，”周林唇角的笑意逐漸收起，“你後頸上的人體外骨骼。”
五金店裏，喬九安“唔”了一聲，一點意外都沒有，換了個姿勢繼續打字：【逃出來的時候被砸了，脊柱骨頭和神經都斷了，疼死了】
倉鼠D趴在喬九安的領口，圓溜溜的黑豆眼也看向光屏裏的男人。
周林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聲音頭一次透出喑啞：“你不會因為這種能被醫療艙治愈的傷而躲避我。”
不論是聯邦還是帝國，對醫療艙這種稀缺的醫療資源都管控嚴苛，價位高昂。
當然，對喬九安和周林而言，價格并不是什麽大問題。
主要的難點在于，像他們這樣的黑戶，不用點比較麻煩的手段，很難接觸到重重把控的醫療艙。
很難——但并非沒有可能。
【講道理，我還是第一次傷這麽嚴重呢】
【一點都沒以前漂亮】
【要是被你看見，八成得把我捆在床上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伺候】
“我……”周林張口。
【你不會？】
周林：“……”
喬九安看着光屏裏明顯被一句反問噎住的男人，對自己精神力的狀态只字不提，甚至有意無意轉移話題。
【逃獄是倉鼠的本能，這沒辦法的】
周林頓了頓，眸光幽深，像是開玩笑，又仿佛再認真不過：“所以，如果我抓到你，你就願意被我捆在床上？”
【嗯哼】
喬九安擡手放大光屏上男人的影像，讓那張沒有死角的臉占據整個光屏，手指透過無觸感的光屏輕碰對方的耳垂。
【抓到我的話，就任你處置咯】
這個話題被中止在喬九安的這句話，周林意識到什麽，點開自己的光腦光屏，笑了下，而後轉頭再度看向監控攝像頭，溫聲問喬九安：“有好好吃飯嗎？”
【漢堡，漢堡，漢堡】
喬九安老實回答。
周林嘆氣：“說過很多次了，那個不健康。”
喬九安理直氣壯：【我賣倉鼠才賺了31聯邦幣，能按時吃飯已經很厲害了！】
周林看着自己賬戶上的聯邦幣像是被倉鼠一點點摳走，儲藏去不知名的地方，眼底笑意掠過。
“不再多劃過去一些？”
他沒有去追查收款賬戶的意思。
在武器和網絡手段上，喬九安的天賦和本事要超過他許多，把自己真正的收款賬戶藏進一層又一層的光腦用戶下，對喬九安來說并不算什麽難辦的事。
更別提喬九安還讓倉鼠D跑去寵物店當衆賣藝——光腦和網絡訊息是會通過人與人的關系與交流傳遞的，接觸了那麽多人，喬九安手裏積累下的網絡跳板，已經足夠他在聯邦網絡裏來去自如。
【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拜拜～】
光屏啪得一下被關閉，周林看着自己被短短十幾秒提空，連零頭的聯邦幣都沒留下的賬戶，心中溢出再熟悉不過的哭笑不得。
甚至，最後一筆無償贈予的回執欄上還龍飛鳳舞寫了一句話。
【周林這個名字是什麽鬼？一點新意都沒有，就知道你起名超爛的！】
某個起名超爛的人看着這行字好半天，被氣出一聲笑來。
“小混蛋。”
***
“喬？”
伯尼不知道什麽時候湊過來，蹲在搖椅旁邊，擡頭看着喬九安。
“你明明很想見那位先生的，為什麽又……這樣？”
伯尼偷看向喬九安的後頸，猶豫着開口：“是因為你的傷嗎？”
其實克雷斯之前就和伯尼反複強調過，喬九安的傷勢其實非常嚴重，雖然不清楚器喬九安用了什麽方法，但如果是正常人，哪怕有這樣的人體外骨骼，也做不到像喬九安這樣行動靈活。
所以當時克雷斯有囑咐過，一旦離開白沙星，喬九安最好盡早進行醫療艙治療。
喬九安将光腦丢到一邊，上半身前傾趴着，微燙的臉頰貼在冰涼的桌面上，目光定定看向自己搭在長桌邊緣的指節。
房間內的塵埃在光線中飄蕩着，纏繞在幾近透明的手指邊緣。
他開口，聲音融進桌面的顫動，沿着冰涼的桌面化作耳中不清晰的嗡鳴聲。
“因為他腦子有病。”
伯尼：“……啊？”
小少年下意識摳了兩下自己的耳朵。
喬九安也不知道是說給伯尼聽，還是嘟囔給自己聽，垂着眼簾輕哼：“一個兩個的，腦袋都有病，治不了的那種。”
同為實驗體，001的精神力狀态也不可能真的穩定到哪裏去，甚至001的偏執更甚喬九安。
他們兩個，從來都不是什麽契合鎖死的天生一對，而是彼此沒有一塊鋸齒相合的強求。
精神力穩定的時候倒還好，一旦其中有一方精神力陷入弱勢……
喬九安轉過腦袋，額頭抵着桌面長嘆一口氣。
伯尼找了半天才抓回自己離家出走的聲音，張了張口只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咕哝，但顯然腦子還處于空白狀态。
過了許久，喬九安擡手拍拍伯尼的腦袋，随之站起身。
“行了，錢到手了，身份也做好了。”
喬九安一邊活動筋骨，一邊朝着那個陳列着熱武器的地下室走。
“收拾一下，今晚我們離開這裏。”
“欸？要去哪裏？”
“聯邦首都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