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酥酥麻麻

第29章 酥酥麻麻

落日餘晖, 天光向晚,青煙袅袅。

庭院中,沈栖梧側倚梅樹, 一手環胸一手托腮。

金箔紙鶴撲騰着小翅膀,圍繞他焦急地飛來飛去。忽然, 它停下不飛了。

門扉掩映,吱呀一聲,蒼九時剛好回來, 他迫切地想要變回本體失敗後,将長時間處于一種不穩定的狀态。

而此時,門廊下,他一擡頭,便見到沈栖梧。

那人于雲霞金光中垂眸靜立,披散的墨發偶爾被晚風勾起絲絲縷縷,一簇紅梅在他眉眼間落下倒影。

不只是情緒使然,還是如何, 蒼九時竟覺得此刻, 沈栖梧的身影有些落寞——他在這裏站了一下午, 為何?

這時,沈栖梧也見到蒼九時,眼睛一亮,面帶喜色, “你回來了。”

蒼九時訝異, 忽然覺得心口有些發熱,連帶着腦袋也開始熱熱的, 變得笨重遲鈍,“師父……你在等我?”

沈栖梧輕咳一聲, “為師自然是在等你。”等着看你痛哭流涕。

随即,他站直身體,撣了撣依靠梅樹的肩頭,沉聲問:“你去了何處?為師發給你的傳音,可有照做?”

他擡眸,拿捏住反派攻三兼為師者的氣質,睨了一眼蒼九時,眼神壓迫。

誤将師兄的傳信發給蒼九時後,他幹脆将錯就錯,又給蒼九時發了一條傳音:“沒錯,為師就是故意的!為師不僅發給你,還要你代我轉告訴師兄:三日後,我等他回來。”

一條傳音不過瘾,他還補了句:“區區煉氣期,也想和為師争?做夢!”

占有、挑釁、嘲諷之意十足!

此等妙計,正是他深思熟慮一下午的成果,勢必要叫徒弟知難而退:前有反派攻三,後有正牌攻一,逆徒一個區區攻二怎敢?

蒼九時卻皺眉,疑惑道:“什麽、傳音?”

他的舌頭有些打結。他用神識探查紙鶴,與沈栖梧的傳音僅停留在“等師兄回來”五個字上,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他的視線忽而清晰正常,忽而水霧朦胧。他很想再說些什麽,但好像記不得了。他晃了晃熱熱的腦袋,開始朝沈栖梧走去。

沈栖梧:“?”還犟,裝不知道?

也罷,失足少男,深陷愛情漩渦,脆弱又敏感。稍微給他一點反派攻三的厲害瞧瞧就夠了,不宜過猛。

遂,沈栖梧不再理會蒼九時,轉身回屋,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以及一句蠻不講理的話。

“今晚你別在房中打地鋪,有你在,為師睡不安穩。”

今日逆徒什麽态度待他,今後,他就用什麽樣态度還回去。罪惡并不會讓反派攻三就此止步,只會讓他開啓一扇新的大門。他可從未答應蒼九時要遠離裴雲岫,如今,他非但不會遠離,還要以毒攻毒,在蒼九時的軟肋上重拳出擊。

逆徒,有與生契在,怎還敢如此放肆?

沈栖梧心裏早已經給蒼九時狠狠記了一筆。

然而,蒼九時卻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一路跟着他來到房間門口。雙眸無神,表情失意,還有點虛弱恍惚,瞧着就跟丢了魂兒似的。

這可不就是受刺-激之後失魂落魄的反應!蒼九時這麽晚回來,不會是真的被他的傳音打擊,躲到別的地方痛哭流涕去了吧?

如此一想,沈栖梧心中竟有些暢快。不過,他可不會管逆徒如何。

“你跟着我做什麽?”

他停下腳步,回身,将逆徒堵在門外。他挑眉看着逆徒,眼神十分不善。

四目相對,蒼九時驚回神,“我……”

身體開始有些不适,心口的熱意也變得越來越滾燙的熱意,他極力壓下,但轉瞬,胸膛就被那股盤踞紮根的悲傷占據。

天幕傾軋,巨大的悲傷急速下墜,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此刻就像是狂風海嘯裏的一葉浮萍,荒蕪混沌,卻又無比劇烈地在經歷撕扯和對抗。

他欲言又止,眼底情緒糾結複雜,似有千言萬語在翻滾。他生來就在虔淵秘境,他可以變幻成任何一種妖與異獸,他的妖丹沒有妖氣,懷明宗無人能看出他的妖身,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本體是什麽,為何沈栖梧體內換了個人之後,就能一眼看出他是妖?

手不知不覺間勾住沈栖梧的衣袖——

這可将沈栖梧逗樂了。他擡起袖子,下面墜着蒼九時一只手的重量,“怎地,中午還對我愛答不理,現在就抓着我不放是何意?”

耳畔像是被水瀑撞擊,蒼九時聽不見任何聲音。夜色燭火輕輕晃動,他的目光有些渙散,但仍然牢牢鎖定在沈栖梧身上。

他好難受。勾住衣袖的手一緊,不知為何,他更忍不住想要靠近沈栖梧,近一點,再近一點。

隐忍克制之下是無法掌控的放縱,他逼近沈栖梧,突然帶上哭腔,他說:“師父,我真的好難受……”

漂亮的眸子裏水光顫顫。随着這句話說出口,頃刻間,他的眼淚就像是崩斷的珠串,一顆接着一顆滾落。

沈栖梧:“!”

沈栖梧被迫後退。蒼九時的變化沒有任何征兆,沈栖梧劇震!

“不是……我……你……這……”你受了情傷難受,關我什麽事啊?

沈栖梧手足無措,他下意識想抽回自己的衣袖,可蒼九時根本不松手,還可憐兮兮地想要靠過來抱着他尋求依靠。

喉結滾動,沈栖梧吞咽口水,一邊後退,一邊發問,連聲音都透露着緊張無措,“你……哪裏難受?要不你先吃顆靈丹緩緩?”

但是蒼九時什麽都不說,只是矛盾地搖頭一聲聲喊着“師父”,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蒼九時就這樣,用着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神情,執着而又渴望地看着沈栖梧。此刻,他外表看上去像極了一頭受傷被困在牢籠裏,卻無法自舐傷口的幼獸,弱小又無助,只會期待地看着沈栖梧。

這一聲接連一聲,蒼九時足足喊了四五聲師父。乖軟示弱又好聽的聲音,喊得沈栖梧心底微漾,耳朵酥酥-麻麻。

逆徒是不是在控訴他?

罪惡和心軟只在一念之間,他竟鬼迷心竅地開始反問自己:他是不是真的對人做得有點過分了?他畢竟是師父,是不是該對人溫和,讓着逆徒一點?

之後,蒼九時哭着哭着,眼神失焦,意識渙散,也不知是哭累了暈過去,還是睡過去。他身體一軟,就歪到在沈栖梧懷裏。

一顆毛茸茸地腦袋埋在他頸窩裏,還不安地蹭了蹭。柔-軟的發梢摩擦肌膚,沈栖梧難耐地縮了縮脖子。可他越縮,蒼九時腦袋就埋地越深。

燥熱的鼻息突然拂過頸側,沈栖梧手一顫,險些将蒼九時丢出去。

他:“……”

最後,沈栖梧嘆息一聲,認命地橫抱起蒼九時,挪到床上,又打了個響指,用清潔術給人洗臉。

然而,他盯着少年這張秾麗的臉,手上動作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夜色融融,月華正盛,本該脆亮的響指此刻卻變成悶聲。清潔術帶來的水團剛冒出來,就被青色靈力帶走,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年的身軀和他一般高大,修長挺拔,模樣也生得俊朗非凡。此刻閉眸恬靜入睡的樣子,卻有種無法形容的美感,眼尾一抹俏色入春,臉頰兩道濕痕楚楚可憐,手裏還攥緊了他的衣袖,盡顯依賴之态。

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湖中,平靜的水面漣漪泛濫。

就在沈栖梧看得失神時,蒼九時一聲呢喃,猝不及防将他拉回來。

“不許靠近裴雲岫。”

沈栖梧:“?”

他剛開始還沒聽清,又湊上去聽了一遍。

聽完,他:“……”不是,蒼九時你有病吧。

緊接着,他又聽見一句,“我不是狗。”

沈栖梧給氣笑了。青芒靈力浮現,清潔術水團直接砸逆徒臉上。

他惡狠狠道:“你就是!”

狗玩意兒,磨人得很,他都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欠了蒼九時什麽?

*

蒼九時拽着他的袖子不松手,沈栖梧便直接揮劍斷掉了衣袖。随後,他在庭院裏入定打坐一夜。

只是他出門,剛好錯過床上,蒼九時頭頂冒出一雙薄粉耳朵的變化。

夜風輕輕拍打門窗,就像是斬塵的嘆息。蒼九時頭頂的變化褪去,金芒妖丹開始冒出體內,往門口的方向飛了一圈,又依依不舍落回來。

翌日,沈栖梧睜眼,發現蒼九時還沒醒,專程守在床邊。

他喂蒼九時服下顆靈丹,只能等對方自行調息。大約是人與妖天生相斥,他無法探查蒼九時的靈府,也就無法得知對方的身體狀況。

蒼九時臉頰的酒窩随着他抿下靈丹的動作若隐若現,沈栖梧沒忍住伸手戳了戳,“起來修煉了,一個煉氣期比為師還懈怠,說得過去麽?”

臉頰的觸感柔嫩細膩,還很好玩兒,沈栖梧一樂,可就在他還想戳第二下的時候,突然被抓住了手指。

蒼九時的聲音破碎,帶着剛醒後的沙啞,“師父……”

這一聲師父,讓沈栖梧夢回昨日地鬼迷心竅,他頓時有些不自然。

他站在床頭整了整衣冠,好半晌才正色道:“說吧,你昨夜莫名其妙,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蒼九時卻疑惑地望着他,目光灼灼,“師父,你在說什麽?”

沈栖梧:“?”

“昨夜你聽了我的傳音回來,失魂落魄地跟着我走到房間門口,然後突然就——”沈栖梧頓住,他好看的眸子微眯,沉聲道:“你真的不記得了?”

蒼九時眨眼,倏地避開沈栖梧的目光。

他痛苦低頭,握拳錘了錘自己腦袋,“師父,什麽傳音,我突然就怎麽了?為什麽我一點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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