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徒弟妖相
第32章 徒弟妖相
師兄的傳音紙鶴閃着小翅膀, 灑下金輝點點,狀似不經意飛出來,不斷重複着方才他發給蒼九時的傳音。
沈栖梧大為震驚:師兄你的紙鶴是認真的嗎?
沈栖梧覺得自己需要時間好好思考一下, 但——
思考個錘子啊!觀曦樓着火了,他好不容易建成的觀曦樓就要被燒了!!!
沈栖梧焦急飛回觀曦樓, 中途忘了尤江江還在劍上,又慌忙召出一柄新的飛劍将尤江江送回去。
尤江江看着沈師兄飛出殘影,眼眸發亮, 就是有些遺憾,“師兄,其實我不介意跟你去觀曦樓救火的。”
*
識海中,狂風大作,呼嘯聲陣陣。
小白鳥看采薇池的貍花看睡着了,也不知道那只傻貓最後爬上岸了沒。此時,它冷不丁被沈栖梧識海裏的動靜鬧醒,“你這麽急做什麽?難道你是擔心蒼九時被燒?”
它大膽猜測, 最後被自己脫口而出的這想法給驚着了。它言詞道:“不行!你應該挖他金……”
“去睡你的吧!”
眼看着小白鳥又要口出狂言, 沈栖梧适時屏蔽了他。
這三年, 他與蒼九時搬來觀曦樓,師徒同進同出,相處的時間一多,小白鳥免不了看蒼九時不順眼, 日日叨叨蒼九時是個廢物東西。
“他不是和裴雲岫一樣聖靈根嗎, 怎麽還沒有修煉出金丹?”
“為什麽要讓他也住進來?這種廢物又礙眼的東西,能不能讓他滾回弟子別院啊。”
因着沈栖梧的本命法器是弓, 偶爾蒼九時也會想要他指導箭術。但通常這時候,小白鳥都會蠻不講理跳出來, “滾開,滾開,滾開!”
約莫是被小白鳥吵煩了,沈栖梧發現自己竟可以像切斷傳音般屏蔽與小白鳥的聯系,只需小小操控一下意念。
而且,他哪裏是擔心蒼九時,他分明就是擔心自己住的地方被毀好不好!
但是,他火急火燎趕回觀曦樓,一看:“?”
沒起火,也沒有任何燒焦的味道,觀曦樓完好無損,什麽事都沒有!只有蒼九時一襲黑衣,站在二樓飛檐上,手執一沓符箓抛向空中。
時而巨響聲震天,時而火光映紅天幕。
沈栖梧:“……”
一年不見,蒼九時眉眼間倒是添了幾分恰到好處的淩厲。
此時,蒼九時垂眸看過來,對視。他面容冷峻,目光帶着一絲涼意,“師尊,你回來了?我今日出關。”
“啊?”沈栖梧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以為是明天。不過,你出關了就好,結丹可還順利?”
事實上,他摸不準蒼九時的修為,表面看上去倒黴徒弟如小白鳥說的一樣廢物,無論怎麽修煉都只是個煉氣期。但一年前說築基,立馬就築基大圓滿了,還能閉關突破金丹境。
沈栖梧不過是象征性地問一問,表達師尊對徒弟的關愛。
但他說着說着,突然,蒼九時沒有任何預兆地就從二樓飛檐上跳了下來!
沈栖梧:“?”
他下意識去接,倏地,半空中墜落的身影被金色靈力萦繞,眨眼間,蒼九時竟模樣大變,展露出了妖身!
沈栖梧的第一反應是,“蒼九時你不要命了,這裏可是懷明宗!”
他立即揮手打出一道青芒靈力,加固觀曦樓周圍的結界,不讓任何人窺探。
“砰!”一下,沈栖梧沒留神,就見空中一只渾身雪白絨毛的狗狗,帶着冰雪冷冽的氣息垂直朝他撲了過來。
後背撞擊地面,他猝不及防被壓倒在地,“嘶,蒼九時,你!”
好重,但——
蒼九時妖身的體型巨大,白絨絨的毛發舒适柔軟,手感極好。此刻,蒼九時前爪摁在沈栖梧的肩膀上,天生金瞳直勾勾盯着他,透出一抹厲色。
沈栖梧暫時忘了後背的疼痛。自從住進觀曦樓後,蒼九時變得愈發內斂不愛說話。但此刻,沈栖梧有些讀懂了蒼九時的情緒,“你這是在生我的氣?”
生氣他沒在出關的日子,如約守在靜室外?還有,不知道是誰惡趣味,給他的金箔紙鶴施了法術,将蒼九時和裴雲岫的傳音對調,他發給師兄的傳音,全給蒼九時聽到了。還自動清空消息,導致他三年了,一直沒有發現異樣。若不是這次師兄主動将傳音外放給他聽,估計他還得被蒙在鼓裏很久。
蒼九時聽到傳音,估計是更氣了。
但是,蒼九時生氣好啊,一生氣就露出了妖身!這可是從未有過的好事!
沈栖梧唇角勾笑,這三年來,他不是沒好奇過蒼九時妖身長什麽樣。他教蒼九時練箭的條件就是一睹蒼九時妖身,但每次都被小白鳥倒亂,痛失機會,導致他念念不忘。
蒼九時的妖身和他推測的一樣。
妖族分兩派,一是南境浔山一派,在當年仙門屠龍血戰中盡數覆滅。二是遙遠的北寒雪域一派,因為地處偏僻,資源貧瘠,沒有威脅,不似南境一派有浔山靈脈支撐,仙門無暇理會。
而虔淵古境剛好地處北寒境內,蒼九時應該是北寒的妖族,不慎落入古境。不過,蒼九時的妖身比他想象的更美,尤其是那雙璀璨的金瞳,格外讓人喜愛。
他視線跟随蒼九時那雙櫻花般薄粉的耳朵晃動,忍不住伸手去摸,但還沒摸着,蒼九時粗重的鼻息噴過來,突然就變回了人身!
沈栖梧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怎麽就沒了?
碧瓦琉璃金光粼粼,觀曦樓前,黑衣少年壓在白袍青年身上。
蒼九時的金瞳變回了黑眸,但不變的是他緊盯沈栖梧的目光,深沉幽遠。
他知道沈栖梧識海中一直有道刻薄的心聲,意欲待他結成金丹時,剖腹取丹。可正因為如此,他愈發看不懂沈栖梧了。
剖腹取丹和與生契相悖,當初卻是沈栖梧主動締結與生契,生死相托。并且,他的妖丹也沒有拒絕,否則必不會讓契約成功。
沈栖梧到底是誰?他又是誰?原來的沈栖梧又去了哪裏?
還是一體雙魂。那道心聲是原來的沈栖梧?
他抓住沈栖梧伸出來的手。
此刻的沈栖梧很想讓蒼九時再變回去一次,看都看了至少要讓他摸一次吧!但忽然就被蒼九時抓住了手,還一臉認真的表情,逐漸往下探。
沈栖梧:“!!!”
沈栖梧由很想變成震驚,瞳孔劇顫,“蒼九時你今天也太突然了吧,我只是想摸你上面,并不是下面啊!”
沈栖梧閉眼,不合适,真的不合适!但馬上就眯出一條縫,他覺得蒼九時應該要比他小!
隔着衣料,溫熱還很硬的觸感,他指尖小心又大膽地戳了戳,終于戳到了——
蒼九時将沈栖梧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低聲:“師尊,我成功結丹了。”
沈栖梧:“……”
蒼九時潛意識相信沈栖梧,但又十分矛盾,還是會忍不住想靠近,去試探。只是現在,情況似乎和他預料的不一樣,師尊的手指不安分亂戳。很癢,他腹部發緊,這是從來沒有的異樣觸感。
就這?沈栖梧幽幽地看着蒼九時,失望,太失望了!
“你結丹成功,所以呢?”帶着怨氣,他用力摸了一把蒼九時腹部,肌理分明還硬邦邦的,他将人衣服都揉皺了,“有腹肌了不起?”
真男人從不看腹肌,看的是修為境界!
沈栖梧一眼就看透了蒼九時的小心思。蒼九時這分明就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腹肌有很多,還很硬。但再炫耀,蒼九時也得不到裴師兄。
蒼九時展現妖身時将他壓在地上,如今恢複人身,變成了跪坐在他身上。沈栖梧終于意識到自己平躺的姿勢不太妙,有損他身為師尊的威嚴。
遂,他一把推開蒼九時站起身,正了正發冠,又整理好衣襟。
身體那股異樣的感覺揮之不去,蒼九時眼神一暗。
他欲言又止,很想問:師尊,你不是想要我的金丹嗎?
但忽然間,就覺得沒有必要多此一舉了。
*
觀曦樓共三樓,一樓會客,二樓蒼九時住,三樓自然是沈栖梧住。
夜幕時分,斜月映垂簾。
沈栖梧上三樓,從走廊盡頭走來,白衣勝雪,腰間禁步華貴,一步一響。他半倚欄杆,掀開頭頂垂簾,遠眺上人峰的方向。
金箔紙鶴繞他飛一圈,從中傳出尤師弟開懷的笑聲:“師兄,你剛走,金銳聖尊就回來了,他大發雷霆,怒斥一句‘成何體統!’,把湊在上人峰外的弟子全掃了出去。
“當時,那嚎叫聲一陣接着一陣,此起彼伏,他們七零八落全摔山溝裏了。我就說讓韓思柏別靠那麽近吧,他不聽。我找了他半天,你知道我最後是在什麽地方找到他的嗎?”
尤江江因為沈師兄幸免于難,他本該偷着樂的,但:“樹中間!他卡樹中間了!廣林峰山腳下一顆大黑松,對半劈!人還暈了過去!”
尤江江這是組團連線,能聽到的還有遠在宗外行醫的姜炏。他正吃飯,瞬間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那顆黑松好倒黴,你留影石錄下了沒?快發給我,我要看!這個糗事我能笑他一年!”
韓思柏的聲音雖遲但到,他咬牙切齒:“二位,我是暈了,不是死了。”
三只呆鵝你一句我一句,嬉笑怒罵,感情甚篤。先是姜尤一起嘲笑韓,爾後韓抖出尤的糗事扭轉乾坤,最後尤惱羞成怒爆出姜的糗事自救。三個人輪流被嘲笑,放狠話!
沈栖梧莞爾。
有金銳聖尊在,秦師弟順利出關,成功突破元嬰境。
遠遠望去,上人峰上空月明星稀,白日烏雲壓境的雷劫景象早已消失,但不知為何,沈栖梧心口跳得厲害,總有些不安。
不過,這三年來,他惬意舒坦,萬事不管,自在随心,別提有多快樂。方才的不安也就轉瞬即逝的事兒。
他轉身,回到房間。
燭火通明,蒼九時正辛勤幫他收拾卧室,“師尊,外面暖閣座屏旁的鴛鴦山茶我給你挪走廊上去了。小塌上的褥子我也給你換了一套。”
“嗯嗯!”沈栖梧愉悅點頭,那盆山茶早該挪走了。
自從觀曦樓建成後,他發現自己與蒼九時在生活上頗為投緣。徒弟很貼心,事無巨細。他的房間窗明幾亮,溫馨舒适,全都是徒弟的功勞。
以至于徒弟閉關的這一年,沈栖梧很不習慣,明明是一樣用清潔術,房間也還是那個房間,但就是覺得不對勁——提筆作畫時,不是找不着筆,就是墨條見底了;昨個兒剛看的游記,今天就消失了,就很離奇!
如今徒弟出關,真是太好了!
而且,曾經蒼九時贈他錦囊裏的那個仙氣萦繞的大花梨百寶格,此刻就立在他房間暖閣的大案後,炫彩的奇珍異寶炫,一層接着一層擺滿了整整一面牆。
這是沈栖梧最喜愛的擺飾了,見一次就要叮囑小白鳥一次:“把你窩裏那些石頭扔了吧,撿點好的。你瞧見我這顆天青石水晶沒?這流動的光澤,這純淨的水潤度,算是我這面牆裏最普通的了,但也比你撿的那些石頭好千萬倍。你以後就照着我這顆天青石水晶去撿吧。”
大案上還有一寶箱,金光潋滟,四面錾刻祥雲升騰、龍鳳逐日的畫面,金玉美珠共鑲嵌三十一顆。沈栖梧用來放置一些常用之物。
沈栖梧屁股靠在大案上,閑看對面蒼九時為他鋪床。他手裏是剛從寶箱中拿出的一包蜜餞,混合裝,酸甜辣口味的都有。
他最喜歡甜的和辣的,但已經吃沒了。雕花酸梅球兒蜜餞擲于口中,含住,酸溜溜的味道蔓延開來,味蕾一激靈,很爽。
他邊吃邊說,“閉關的這一年裏,你都不知道我是怎麽過的。床上一點兒也睡不安穩,我一直是打坐修煉。”
蒼九時默默開始将羅帳被褥枕頭換成新的。
“還有這一年裏,靈藥園那只鹦鹉在觀曦樓外的桃花樹上安了家。它天天飛我房間裏來,圓滾滾的一只,還很愛隔幹淨,羽毛打理得十分漂亮滑順。我蠻喜歡的,主要是給摸,不像你,只給看不給摸!”
蒼九時自動忽略後半句。他去看過,确實有個鳥窩,但那是只野鹦鹉,不能留。
“就是不要大清早蹲我門外唱歌就好了,天天吵醒我。”
蒼九時:“……”不是說您打坐修煉,睡不安穩嗎?
但既然很吵,那就更不能留了,他明日就将鹦鹉和它的窩移回靈藥園。
房間內,沈栖梧兀自說着一年來發生的事,蒼九時聽得安靜認真,忽然——
他從櫃子取出新的羅帳挂上時,纏在手腕上的廣袖散開了,很不方便。其實他甩一甩手,就可以将廣袖重新纏繞在手腕上,但……
眼底閃過一絲流光,蒼九時回頭看向沈栖梧,目露期待:“師尊,可以幫我把袖子挽起來嗎?”
“好啊。”
沈栖梧一口應下,走向蒼九時,“你平常不是挺喜歡穿窄袖圓領的衣袍嗎?還有,幹嘛老穿這麽素的黑衣,不過,你紮着高馬尾,肩寬腰窄,勁瘦又挺拔,一般人還真難像你一樣,将這麽素的黑衣穿出彩。”
他全身上下近距離欣賞了一番徒弟,才垂首弄衣袖,長發滑落,露出一截細膩白皙的玉頸——
落地燈裏點燃的燭火輕輕晃動,兩人挨得極近,仿佛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蒼九時喉結滾動,目光灼熱,“你……”
毫無防備聽到師尊的話,他手一顫,險些将剛挂好的羅帳扯下來。
很快袖子就弄好了,沈栖梧擡頭,等徒弟繼續說,但半晌都沒有下文,“我怎麽啦,你盯着我做什麽?”
蒼九時匆匆移開視線,裝作認真挂羅帳,只是心念微動,“師尊,我今晚能睡你這裏嗎?”
他說的時候,耳尖發燙,連帶着心口也燙得厲害,幸好夜間燭光之中并不明顯。他松了口氣,鎮定:“出關的時候,不小心炸了靜室,波及了房間。”
沈栖梧:“我聽到的那三聲爆炸聲,不是你用符箓制造出的聲音?”
蒼九時表情真摯,“是真的炸了,不信師尊可以去看。”
沈栖梧還真的就飛二樓去看了他房間,确實被炸得一片狼藉,估計短時間內也沒法修繕好,便應允了。
之後,沈栖梧睡卧室,蒼九時睡外面暖閣的榻上。
待到入睡時,沈栖梧盤腿坐在床上,抱着蒼九時剛換好的如意流蘇軟枕。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叫徒弟坐過來。
“怎麽了,師尊?”蒼九時順從坐下,他隐約猜到師尊想幹什麽。
揪着軟枕的穗子,這會兒,沈栖梧還真些不好意思了,他說:“你能再變回來嗎?”
白天沒摸着,現在氛圍這麽融洽,徒弟心情似乎也挺好,挺乖順……
“不行!”
拒絕脫口而出,沒有一絲猶豫。蒼九時“噌”一下站起身,“師尊,你把我當什麽了?妖族本相是不能随便給人看的!”
他大步朝外面暖閣走去,只是抿着唇,眼底暗藏笑意。
沈栖梧:“?”
“我能把你當什麽?”你居然敢說我是随便的人?行行行,你是深情妖尊,你只給裴雲岫看呗!
軟枕摔床上,沈栖梧冷哼:“不變拉到!”誰稀罕!
一道靈力熄滅所有燭火,唯有溶溶月色透過紗窗照進來。
沈栖梧睡不着,說起師兄,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傳音紙鶴,夜間思緒總是會變得格外清晰,“你和師兄這三年來,都沒給我傳音,是早就發現了?”
蒼九時睜開眼,淡淡地“嗯”了一聲。
沈栖梧又一聲冷哼。
也不知誰下的術法,偏偏他解不開!以後給徒弟和師兄傳音,都得反過來了!
蒼九時沒睡,坐在榻上入定修煉。夜色中,他目光銳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今日,從見到師尊起,那道刻薄的心聲都沒有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