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吃餅不言
吃餅不言
素花手上不停，口裏清清楚楚地回話，“鹹口的有鹹香芝麻的、蔥香的、肉餡兒的和梅幹菜的，甜口的有桂花蜜糖的，還有一個白味兒。”
朱二約莫是個愛吃甜的，他摸了摸下巴笑道：“給我來個桂花蜜糖的！這倒是新奇，我還是頭一遭聽說這個口味兒的酥餅呢。”
“好嘞。”
素花趁着烙肉餡兒酥餅在鍋裏烙着，又趕緊做桂花蜜糖餡兒的，她按照巧雲教的，對這桂花蜜糖的做宣傳，“這桂花蜜糖的口味是花了心思琢磨出來的，要是您愛吃甜的啊，包您吃了忘不了。”
朱二越發好奇了，“那我可得試試。”
烙鍋上的酥餅不一會兒就烙得蓬松泛黃，油酥化了，油分從裏頭浸出來，把餅子變得油有潤潤的。這時候已經能聞到香氣了，肉餡兒的葷香，桂花的濃郁，飄散開來，朱大、朱二兩人同時咽了口口水。
朱二咂吧咂吧嘴，“看起來是有點貨。”這比鎮上的那些個餅攤兒賣得餅都香。
等餅子烙到兩面金黃就得了，素花分別拿了片洗幹淨的蘆葦葉包上遞給他們。正在這時，吃完包子的黃大頭也圍過來了，大着嗓門兒道：“喲，餅子這麽快就得了？你們快嘗嘗味兒如何，要是不好立馬叫她退錢！”
素花見他說得這般兇神惡煞，心裏頭有些緊張。
朱大、朱二捧着香噴噴的餅子，顧不上和他扯白，張嘴就咬。餅子在嘴裏嚼了兩下，雙雙眉毛上揚，眼睛都瞪大了。兄弟兩個對視一眼，眼裏都在冒光，然後把嘴張得更大，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臉滿足的神色。
黃大頭在旁邊瞧着，催促道：“到底好不好吃，你們兩個倒說句話啊。”
朱家兄弟只顧着吃餅，太好吃了！
“再來兩個！”朱大、朱二回頭齊聲對素花道。
黃大頭見他們這幅樣子心裏好奇得不行，這餅子真有那麽好吃？往前他們也不是沒在鎮街上買過酥餅吃，也沒見他們這幅窮兇極惡的吃相啊。
他趁着朱大嘴裏嚼的功夫，猛地伸手把他手上的餅子扯了一塊去，然後丢進自己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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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麽！”朱大不滿地瞪着黃大頭。
黃大頭才不怕他瞪眼呢，只顧着嘴裏嚼，他吃完也是跟他們剛剛一樣的神色，嘴裏餅子都咽下去了，還忍不住在那裏咂吧着回味。
好家夥！這東西是好吃哈。
他舔了舔嘴唇，雖然已經吃過早飯了，可眼下還是想吃，他糾結了一瞬，最後下定決心道，“給我也來一個！就他剛剛吃的那種肉餡兒的！”
“好嘞！”素花聲音都揚了起來。她剛剛還很忐忑，眨眼就又賣出去五個，心中如何不喜。
小壯趁着這會兒功夫，更為賣力的吆喝，“吃酥餅咯——又香又大的酥餅——只要兩文錢一個！”
“賣酥餅咯——吃了的都說好——”
朱大幾人見這小子喊得有趣，俱都忍不住笑了。攤子前有人圍着，這比十聲吆喝都管用。沒多會兒，又有幾個人過來了。在碼頭幹活的人大多相熟，只要有人吃了好，口碑傳得很快。
有人問前頭的朱大幾人，“到底好不好吃啊？給兄弟說句實的。”
朱二玩笑道：“不好吃，你趕緊走吧。”
那人還信以為真了，轉頭就要走，另一個人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傻啊你，要是不好吃他們幾個在那站得死死的，窩都不挪？”
那人一想，有道理啊！這該死的朱二，又晃他。
“我也來一個，要梅幹菜的。”
“要兩個白味兒的。”
......
人多了，素花一下子記不住，便叫小壯先不吆喝了，過來給她記着，她按照順序一個個做。
人走了一撥，又來了一撥，還有當場吃了嫌買少了回頭的，素花手上一直不聽，鍋裏烙得慢慢的，香味兒飄出老遠。
一直忙到太陽冒頭，人才漸漸少些，大多數人都到方管事那兒領牌子幹活了。
終于，兩姐弟歇了下來，剛一坐下就跟遠處路過的何氏對了臉，三人俱都笑了，是欣喜的笑。生意打開了局面，何氏挑擔子都感覺更有勁了。
一直歇到中午，生意又好起來，素花又投入到歡喜的忙碌當中，何氏中午也要歇會兒，收了扁擔過來給女兒搭手。許多人這才知道這賣酥餅的姑娘竟是何氏的女兒，個別有旁的想法的漢子把心思收回去了。
生意開張是很重要的事情，巧雲卻沒去，她現在雖然不用天天往山上跑了，可山下田地裏的活還是多得很，秧田要照看，地裏的莊稼也要鋤草施肥，還得照顧她爹，屋裏屋外都靠她忙活，實在沒有多餘的功夫去碼頭。
如今熬藥還是江老太過來幫着熬，三頓飯卻是她回來現做，她終于不用啃餅子充饑了，能吃口熱乎的。
盡管大家都對她做的酥餅稱贊有加，可到底拿出去賣人家買不買賬她還是不能十分确定。她心裏有些挂着，不曉得素花那邊的生意如何。
她想着素花的性子偏內向，恐怕會有些支應不過來。但想想有她娘何氏在那兒，應該問題不大，最多就是生意不好，滿載而出，滿載而歸罷了。
除了她記挂着，孫氏也很關心這件事情，她中午端着飯碗就過來了，巧雲正在切酸菜，她打算和着雞蛋一起炒，下飯。莊稼人有時還端着飯碗去地裏看莊稼，端着飯碗串門不算啥新鮮事兒。
為了不顯得急切，她先對巧雲說，“要我說你早就不該去種山上那塊地，那地雖然大，可地瘦也出不了多少莊稼，你那麽辛苦的去種不值得。”她是個婦道人家，只覺得能把眼下的日子過下去就是了，至于明天發生啥事兒，等明天再說。
巧雲也沒反駁，只笑道，“地嘛，多種兩年就肥了。”等那塊地養肥了，能出好些莊稼呢。至于前兩年的收成她根本沒上算。
只要想到那塊地種上莊稼了，她心裏就踏實許多。
“隔壁的可回了？”孫氏接着才問。
巧雲失笑道：“這會子正是飯點，哪裏會回來。”要真是回來了她才擔心呢，說明生意不好。酸菜切好了，她單手打了兩個雞蛋到碗裏。
孫氏的心情很複雜，她既怕素花生意好賺錢，又怕她生意不好不賺錢，她當然是盼着何氏她們倒黴的，不過侄女兒也投了本錢進去，便又只好盼着生意好了。
唉，人啊，常常就是這樣愛恨交織，難以說清了。
“伯娘，你也別這麽看不慣何二嬸她們了，我們相鄰住了十幾年，她們為人真的不錯。”巧雲邊攪雞蛋邊勸她伯娘，她還是想着孫氏能撇開心裏對素花她們的偏見，大家和和氣氣地過日子多好。
孫氏油鹽不進，“那是你道行太淺看不清她們的真面目。我跟你說，她們就像是那叫美女蛇的妖怪，看着不錯，實際上會害人呢！”
“當然了，她們也不美，我只是打個比方罷了。”反正她是絕不會承認她們有一點可取之處的。
這麽強烈又全面的偏見實在難得，巧雲百思不得其解，問她，“我是真的好奇，她們是啥時候得罪你了，好像自我記事起你們便沒有往來啊。”
孫氏一碗飯吃完了，将筷子換到拿碗的手夾着，騰出手來抹了抹嘴，随口敷衍道：“哪有那麽多根由，有些人天生就犯沖，我跟她便是這樣的。”
巧雲往鍋裏舀了一勺豬油，“我倒沒見過何二嬸你找不痛快，也從沒聽她說過你什麽不好，倒是伯娘你，總是想找她茬子。”
“你這丫頭！還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孫氏瞪她。
巧雲邊翻炒雞蛋邊甜笑道：“唉呀伯娘，我就是想着你心裏有疙瘩解開才好，不然也不痛快的，你怎麽反而還怪我呢。”
孫氏本也沒真生氣，又怕她纏着問個不停，起身揮揮手回去了。
巧雲沒能究根追底，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随即專心炒菜。
到了傍晚，日頭悄悄變紅，巧雲幹完活從地裏回來，路過何氏她們屋跟前時見門開着，便料想她們回來了。
“何二嬸兒，你們在家嗎？”她在門口喊了一聲。
很快素花就從裏頭出來了，問她，“你從哪兒回的？我剛剛去隔壁找你，見你不在。”她臉上神情喜悅，臉色泛紅，也不知是高興的還是被炭火烤的。
巧雲笑道，“剛鎬完坡底那塊地的草。”
“快進來快進來，有好事兒跟你說。”素花把她的鎬鋤拿下立在牆根下，拉着她進屋。
何氏正躺在一把竹椅上休息，小壯在桌上扒拉一堆銅錢，可惜他識數不多，扒來扒去也沒數清楚。
“何二嬸。”巧雲叫人。
屋裏兩人見她來，都喜笑顏開，何氏立起來坐着，“正說你不在呢，快坐。”
小壯自豪道：“今天我跟我姐賺了好多錢！”
巧雲摸摸他的頭誇他，“小壯真厲害。”
“去去去，搬個凳子來給你巧雲姐坐，咱們盤盤今兒的賬。”素花指使她弟。
小壯蹦蹦跳跳去了。
“你快數數，這都是今天擺攤掙下的。”素花笑着對巧雲道。
巧雲看着那一堆銅錢，心裏也是歡喜，她笑道：“你們數過就作數，我就不數了。”
素花将銅錢分作兩堆，“哈哈哈哈，就等着你呢，我們也還沒數過。”
于是兩人細細數起來，巧雲摸到錢的這一刻才真正的擔憂落地，喜悅滿懷。小壯在旁邊幫嘴幫舌念數。何氏一臉含笑望着她們，任是誰來瞧了，也能看出她眼裏的幸福之色。
過了會兒。
巧雲道：“數完了，我這兒一百二十五文，你那兒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