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挂電話的時候,詹言還滿臉帶笑。

臨睡前再翻翻論壇,關注一下雲錦市的動向。

最近沒什麽瓜,不過萬妖盟開了個活動,他們妖族三十年一度的競速大賽開了。每次的競賽路線都不一樣,這次是從栖霞山到神農架,兩頭都有妖族大佬罩着,比較方便。

勝者獎勵貌似還不錯,水族妖怪正在抗議,說這個競賽歧視他們。現在又吵起來要不要開游泳比賽了。

每天看這群非人類為各種小事吵吵鬧鬧,詹言都覺得大家真是活潑啊。

第二天上午,詹雲開開車送詹言去火車站,媽媽在副駕駛,哥哥姐姐在後排,一左一右把詹言夾在中間。

詹言:“不用這麽隆重啦,我自己去也行。”

“讓你自己拎着行李箱去火車站?”詹雲開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詹言的體格,“那得多累啊。”

我體力沒那麽差啊!!

詹歲如笑眯眯地把手臂搭他肩上:“接下來我們要有好久都看不到你了,怎麽能讓你自己去呢?”

詹言:……這就是他昨晚說過的話!

可是那是為了哄他哥來着……雲錦市和北嶺市離得近,高鐵幾個小時就到了。沒課的時候他經常可以回家的。

大家一起來送他,詹言很開心也很感動。

但是他和顧見承約好了在火車站見面啊!他還沒想讓顧見承這麽猝不及防的見家長!

可是現在在車上,他也沒有辦法避開其他人給顧見承打電話,哪怕是用吃瓜系統聯絡,那也需要他開口說話。

啊啊啊怎麽辦?假如他說這是來雲錦市旅游的同學,于是約定了一起回學校?

但他之前一直沒和家裏人說這件事,臨到現在才說就顯得他是有意瞞着——他的确是有意瞞着!但不能讓大家看出來,尤其是他姐!

還沒走到見家長那一步呢!

要不假裝是偶遇?他是可以,顧見承那演技可以嗎?他會不會反應不過來?又或者是演技太爛被看出來了?很有可能啊!

他姐那雙眼利得跟刀子似的,本來就是在懷疑……

詹言糾結得要命,到了火車站,卻一直沒見到顧見承。

顧見承提早來了火車站,正在和萬事通聊天。

萬事通:“老大,你今天回學校是不是?大四是不是要實習,用不用我幫你聯系?”

“那是下學期的事。”顧見承單手撐着行李箱,神色冷淡平靜。

火車站的休息區有零零散散的空座,但他不愛和陌生人擠在一起,有時候容易分不清身邊的是活人還是怪物。他能控制住,但煩,索性站着。這個位置很好,不惹眼,又能直接看到大門口。

萬事通是他可以相對信任的人,可以聊聊和他這個普通人身份相關的事。他最初的假身份就是萬事通幫忙做的。

萬事通和他聊了半晌,聽電話對面的吵鬧聲,知道還在火車站,調侃道:“老大,你是在等你的小男友嗎?”

顧見承有後遺症,他不喜歡吵鬧的地方,根本不會提前到這麽久。除非他在等人,并期待那個人也能提前到,他們可以在火車站多相處一會兒。

顧見承冷淡的面孔勾起嘴角,低低哼笑一聲,正想說什麽,一直關注着門口的眼角餘光中忽然瞥見了一個身影,後面的話就咽了回去。

“老大?”

“沒什麽。挂了。”顧見承放下手機,怔忡地看着被家人包圍的詹言,腳下被釘住似的不動。

看他皺眉,看他笑,看他不滿,看他嬉鬧,看他和親昵地和家人挽着手臂,讓他們摸他的頭。

詹言不喜歡別人碰他的頭發,在學校的時候,頭發長了寧肯紮起來也不去理發店剪。

他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詹言,沒見過他和家人在一起時的樣子。

那樣的生動,那樣的……

詹言的目光掃過來,顧見承腳下退了兩步,藏在陰影裏。

顧見承知道詹言在找他。他們之前約好了在火車站見面。

但他已經下意識躲了。

那樣的詹言,看起來太幸福了。

他并不缺一個精神不穩定的愛人。

顧見承腳下的影子緩緩變暗,越來越深,越來越暗,像是一道沒有底的裂口,又像是一段焦枯的屍骸。

他搭在行李箱上的手緩緩扣緊,青筋凸起。

想走過去。想故意地笑、故意地親昵,故意地暴露他們的關系。想死死抓住他的手,想讓他……

顧見承的手機瘋狂震動。那是檢測到他狀态不穩定後,萬事通在瘋狂地聯系他。

那一家人開始往火車站裏移動,詹言還在時不時地四處看。顧見承定定地站在那裏,他們的目光忽然對上了。

詹言看見了他,很明顯地怔愣了一下,然後就對他笑了,轉彎向他走過來。

顧見承慌忙往後退,手上忽然一空。

行李箱的拖杆被他捏碎了。

顧見承:……

他拎起手提的帶子迅速躲了。

“言言,你找什麽呢?”詹歲如問道。

不見了。

詹言左右看看,他很确信自己剛才看到的是顧見承,顧見承也看到了他。但是途中被往來的人遮擋了幾次視線,等過過來的時候就看不見顧見承了。

“以為是個熟人,可能看錯了吧?”詹言笑着把話帶過去。

可能是顧見承也沒做好見家長的準備吧?

詹言沒再找顧見承。他們倆訂的車票是連座,上車就見到了。

顧見承穩定住之後,打開手機給萬事通回個沒事的消息。

萬事通:“老大,是因為你的男朋友嗎?”

他們這幫信息類的的确都很敏銳。顧見承還沒想好怎麽回,萬事通的新信息已經又發了過來:

“老大,你這個情況,不适合太劇烈的情緒波動。”

“你對那個男朋友,別太動心啊。”

“他對你影響太大,不是好事。”

萬事通不知道詹言能緩解他的後遺症。顧見承沒告訴他,一方面是因為信任度還沒到,另一方面……他也說不清。

如果說了,就好像他是因為詹言能緩解他的後遺症才跟他在一起。

可他不是。

“別瞎猜。”顧見承關掉手機。

詹言檢票進去後,看到顧見承已經在位置上了。他拖着行李箱走過去,準備自己把行李箱擡起來放到頭頂的行李架裏,擡了一下,臉上肌肉不自覺就繃起來了。

顧見承接過行李箱輕輕松松就擡起來了。

詹言:……行李箱是真的有點兒沉!

他爸怕他在學校吃不好,給他做了好幾罐子耐存放的醬菜、肉醬之類的,全是實在貨!

詹言在一旁幫忙扶着,這要是不小心滑下來得把人砸個好歹。

兩人放行李箱的時候在過道耽擱了一點時間,詹言忽然感覺自己後背被人撞了一下,力道有點大,他不自覺往前一晃,撞到了正往裏放行李箱的顧見承。

還好顧見承穩穩站住了,手一推就把行李箱放進去了。

詹言吓了一跳,皺着眉回頭看過去。撞他的是個挑染着紅黃毛的男的,歪着嘴沖他從鼻子裏哼氣:“好狗不擋道,不知道?”

他往前一步,還想用肩膀頂詹言。

顧見承放好行李箱,單手還搭在行李架上,轉頭看過來,目光幽戾。

紅黃毛渾身一僵,停住了。

此時正是上下車的時候,道路前後都有人在等着。詹言和顧見承都沒吵,退回座位裏。

紅黃毛似乎覺得自己之前被吓住很丢面子,狠狠瞪了兩人一眼,仰着脖子走了。

顧見承腳尖輕動,一道陰影沿着地面延伸,踩住了紅黃毛的影子,從他撞詹言的肩膀部位開始蠶食。

一只嚣張的妖而已。

他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詹言笑眯眯地看他:“不跟那種人生氣啊。”

他這麽勸着人家,自己實際上氣得要命。剛才要不是顧見承站得穩,行李箱萬一滑出來砸到頭可怎麽辦?

那小彩毛一看平時就不少得罪人,待會兒他從吃瓜系統翻翻,不信找不到那家夥的問題!

顧見承回握住他的手。

詹言引開話題:“之前在火車站裏你是不是看見我了?怎麽躲開了?”

顧見承無意識摩挲他的手:“我以為你沒想現在告訴家裏。”

是沒想。詹言原本是想避過去的,之前在車裏還一直發愁。可是看見顧見承後,他就變了主意。

因為顧見承那時候……看起來很不好。

那雙看見他會閃光的眼睛,像是又要熄滅了似的。

詹言拉着他東拉西扯,高鐵平穩地運行着,窗外的藍天白雲、郊區的田野、高樹與矮房,鑲在小小一方圓角窗框裏飛快滑過。

詹言的聲音越來越低,和顧見承肩膀貼着肩膀,看着窗外漸漸無聲。

大朵灰藍色的雲抹滿窗框上半部分的色彩,一滴水珠落在車窗上,拉出長長的橫斜線。又是一滴。

“你的家裏人呢?”詹言忽低低問道。

“不在了。”顧見承平靜地說道。

他在上大學前被拉進了無限,在一個個恐怖副本中完成了抽條、生長、成年,再後來他就沒有生長過,無限世界無法正常計算時間,在他的身體停滞生長後,也無法再據此判斷自己在無限裏待了多了。

總之,是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無限在這裏毀滅了,但這裏不是他原本的世界,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本的世界在哪兒。

橫斜的雨滴模糊了窗外的色彩,動車偶爾極輕地晃動一下。

這或許是夏天末尾的最後一場雨。

“哦。”詹言低低應了一聲,他輕輕攥着顧見承的手,“我是被收養的。”

顧見承愣了一下。

“我和我哥我姐,我們三個都是。”詹言對他彎起眼睛,“我爸媽特別好,他們接受了我們,成為家庭的一員。”

顧見承聽懂了。

——所以,他們也會接受你。

他怎麽可能不一次又一次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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