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手機
手機
君見微的教室門窗緊閉，裏面燈火通明，裏面一片靜悄悄。
安靖從窗外看見教室內居然全員俱在，所有學生都安靜地坐在座位上認真做着習題，看着書，包括君見微。
外面都鬧翻了，居然一個個這麽泰然自若，不為所動，“柳下惠”嗎？
目光一轉，果然講臺上班主任申建紅坐鎮，正在批改他們班上不知道何時又考過的小測試卷。
安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衆多學生中的君見微身上。
心裏湧現出幾分期望，想象君見微就像動畫片裏演的那樣，和他心有靈犀地突然轉過頭和他對目而視。
豈料，和他心有靈犀的另有其人——
申建紅站起身怒視着窗外的安靖，怒斥道：
“安靖，你站在外面幹什麽？”
安靖吓得下意識整個下蹲。
申老師打開教室門，快步走了出來。她肅着臉問還蹲在地上的安靖：“你等誰呀？等君見微是嗎？”
“嗯……”安靖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你們班已經全都走掉了？”申老師一邊問，一邊眼睛往安靖的班級教室方向瞟，望見一片漆黑。
“嗯，好多班都走了。”所以你們也趕緊放學，放君見微回家吧！
申老師并不如他願，皺着眉道：“那你趕緊回家吧。我們班這個晚自習得上下去的。不準再在這裏等了啊，趕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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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老師！
被驅趕的安靖不甘心地仰頭朝教室裏大叫了一句：“君見微，我先回去了！”
惹來君見微班裏一片低低笑聲和議論，申老師呵斥：“安靜！”
也不知道是在斥責安靖，還是在管理班級的紀律。
安靖被喊得頭皮發麻，當即轉身蹬蹬蹬地跑了。
君見微的新後座也是之前高一就同過班的老同學，對君、安二人之間密不可分的死黨關系頗有了解，他笑嘻嘻地低聲開玩笑：“君見微你老婆走喽。”
君見微白了他一眼，顧自繼續在草稿紙上演算化學式。
安靖跑離了申老師的視野範圍，算着自己的腳步聲他們都聽不到了，才慢下了腳步，捏緊了手中的地理練習冊。
偌大的教學樓裏和樓下只剩寥寥幾個人，在遼闊靜谧的夜空下，顯得格外寂寥空曠，腳步聲和遠處的說話聲也清晰可聞。
安靖想起了關于學校的各種恐怖鬼故事和今晚于莎講的恐怖電影，他心裏莫名的一點畏懼也無，只有和這教學樓，和這夜幕一樣空曠遼闊的難過。
騎着車經過教學樓，安靖轉過頭看向了教學樓裏那間依舊亮着燈的，君見微所在的教室，胸口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沖動。
他深吸了一口氣，抻着脖子朝那間教室：“嗷嗚——”
長嗥了一聲，心中情緒疏散了不少，遂趕在申老師沖出來罵人之前迅速離開現場。
這只是漫長難熬的高二生涯中普通的一天，普通的一個晚上，一個不那麽高興的晚上。
所以沒關系，安靖可以期待愉悅的周末。每周都有期待的事，分段式的日子似乎也過得不慢。恍然這一年就也過去了。
今年的冬天，盛中市格外冷，除夕那天灰蒙蒙的天上甚至飄下了小雪。
媽媽趁着過年買了新手機，把淘汰的小靈通給了安靖。
安靖興奮地握着這部邊角有些脫漆的小靈通咚咚咚竄入了房間，關上門，蹦上床，盤腿坐在床上歡歡喜喜地撥打了君見微的電話。
寒假以來，君見微的手機就一直沒人接了。□□也不在線。
不知道今天君見微會不會接？今天可是除夕呢。
小靈通那頭傳來一聲聲的忙音，足足半分鐘，最後轉化為禮貌又客氣的電子女聲。
安靖失落地把小靈通從耳邊拿下，有些擔憂地想着，君見微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将君見微的手機號存入小靈通內，給他發了條短信留言。
“君見微，除夕快樂！我是安靖，我媽把她的小靈通給我了，還給我開了一張手機卡，這是我的號碼。”
後面還有好幾句話寫不下了——短信限制50個字一條，安靖把後面的話發在了下一條裏：“你最近出什麽事了？我給你打了電話，你一直沒有接。看到短信的話，期盼早日回複。”
短信發出去後杳無音信。
他原先還想把自己的手機號向其他要好的同學廣而告之，但是為了讓君見微的短信提示音響起時自己能夠第一時間發現，遂決定拖延至開學後再說。
然後當天晚上被兩條10086短信氣得整晚都罵罵咧咧。
及至初四的早晨，才終于收到了君見微的短信回複，短信中也向他表示新年快樂，并且解釋了家裏有事，沒有經常顧及手機。
安靖打了個電話過去，依舊是沒有人接，他只好啰裏啰嗦地把這些天發生的有的沒的都用短信講給了君見微聽，足足發了七八條短信。接着蜷縮在被窩裏把小靈通媽媽過往收件箱和發件箱裏留下的短信一條條清空，直到媽媽扯着嗓子喊他起床。
他戀戀不舍地在放下手機起床前，又發了一條故意招惹君見微生氣的話——
“你什麽時候回來？能把你寒假作業借我抄一下嗎？”
高二的寒假只有短短十二天，其中還包括除夕春節這種特殊日子，老師簡直是按照放暑假的量給他們布置作業！
兩天後，安靖正咬着筆頭盯着作業眼發直的時候終于再次收到了君見微回複，打開是一如既往的“退學梗”——“早點退學，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我開學回來，這之前不會再回複。”
安靖被君見微損得直樂，後來的日子時不時就掏出小靈通一個字一個字回味。
開學的那天冷得要命，大雪剛停，一進教室就一團暖氣撲面而來。安靖到君見微教室門口打算找君見微的時候，一個戴眼鏡的同學剛好也要進教室，推開教室門那瞬間水蒸氣把他兩枚鏡片都被染白了，安靖聽到他低低地咒罵了一句。
安靖跟在他身後，喊了正在和後座同學聊天的君見微的名字。
“君見微！”
君見微似乎心情不錯，轉過頭來的時候，臉上還帶着幾分笑意。他看到安靖，起身正要朝安靖走過來，身後同學起哄：“君哥大老婆來了！”
“滾！”君見微回頭罵了一句，快步走到了安靖身邊，把安靖拉進來，另一只手順手關上門，這麽一個動作間，就注意到安靖挪動腳步時的幾分僵硬。
他低頭看向安靖的腿：“你腿怎麽了？”
“在教室門口摔的，”安靖笑嘻嘻地給他描述今早的事。
今晨，安靖教室門口的一大塊水漬在地板表面結成透明的冰，結果安靖進教室時動作太快，一個哧溜摔了個屁股蹲，惹來全班人笑話。緊接着他進教室一坐下就聽紀岚說在他之前已經有兩個人摔過了，紀岚話音剛落，就親眼見到又一個同學在門口以同樣的姿勢當衆摔出一個屁股蹲，他跟着全班人一起哈哈大笑。
“你褲子濕了嗎？””君見微關心地下意識伸手去摸了一把安靖的屁股。
安靖說沒有。
“喔~~~”身後好幾個人暧昧地感嘆。
動作自然、反應下意識的兩個人才注意到他們這個行為在旁人眼裏的不對勁。
安靖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喔你妹啊！有病吧？我跟君見微十多年的發小，你們沒朋友啊？”
不太自然地縮回了手的君見微耳朵尖有些發紅，臉上卻是平靜無波，繼續先前的話題：“你沒摔到骨頭吧？”
“沒有，”安靖望着一個寒假沒見的君見微，“放學一起走嗎？”
“看情況，你手機帶在身上嗎？”
“帶了。”
“有事我打電話告訴你，上課別玩手機，”君見微瞟了一眼他身後，快速低聲道，“班主任來了。”
安靖在申老師不算友好的目光中迅速離開了。
不過今天終于可以跟君見微一起放學回家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只是今天，有了手機做聯絡，以後也可以跟君見微約着同回家。
有手機真方便！
放學鈴響後，剛站起身的安靖就接到了君見微打來的電話。
“你先回去吧，我得去複印試卷。”
期待了一個上午的安靖被這話迎頭潑了一盆冷水。
“剛開學就要複印試卷？”他踹了一腳腿邊的凳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高聲叫喚。
“對，下午還有一場考試，得拖堂。你趕緊回去吧。”
你趕緊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
早點回去吧。
安靖已經聽了無數次這種話了。過往的每一次都在此刻湧上了心頭，記憶清晰如昨日一般，一聲聲地重複在他腦海裏紛亂嘲哳，一會是君見微說的，一會是從君見微班的申老師口中說出的。
甚至連他們每一次說這話時毫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安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對電話那頭的君見微大叫道：“你在教室嗎？你先別走，我跟你一起去！”
“你早點……”
“我不！你在教室等我！”
安靖小靈通貼在耳邊一邊喊一邊拼了命地拔腿往君見微的教室跑。
君見微就站在教室門口等着他，安靖沖過去，一個撲向了他，将他抱住了。
懷裏的君見微渾身僵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安靖聽到他悅耳溫柔的聲音在耳邊問道：“怎麽了？”
安靖緊緊抱着他，鼓着臉嘟囔着：“以後不管怎麽樣，我都要跟你一起走。”君見微這次沒有推開自己。君見微肯定沒有留意過，自機場送別那一次被拒絕後，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和自己這麽親近了。誰能想到從前他們還一起洗澡，一起睡覺，連睡衣都是互相借着穿。
君見微被安靖逗得噗嗤一聲笑：“你跟個小孩一樣。”
“你太晚回去阿姨也會罵你的。幹嘛這麽執着于放學一起回家？放學不一起回家就不是朋友了？”他嘴角還噙着殘餘的笑意，安慰安靖，“周末咱們不是在一起做作業嗎？今年五一放假我們一起去廈門玩吧？”
安靖眼睛一亮：“好！”
“你先回去吧，我還得去複印店複印卷子。量有點大，要很久，”君見微又道，朝他招了招手。
“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就要每天跟你一起回家。”
“安靖。”
君見微眼裏的笑意與溫和全部消失了，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安靖。安靖看不出那眼神是在斥責，還是根本沒帶感情。只是，毫無溫度。
“這樣對你，對我都好。你別再鬧了。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