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女嬰
女嬰
那女嬰真是命大，剛生下來在廁所受凍半個晚上，後來仍舊被醫院搶救活了下來，而警察那邊遲遲沒找到關于嬰兒父母的線索。公共廁所那一塊比較偏，剛好是馬路監控的死角。
新聞報紙上登出了嬰兒的相關圖像等信息，不過一直也沒有人前來醫院認領。
這個體弱卻堅強的女嬰因為肺炎休克等後遺症反複，在醫院待了半年，情況穩定之後，終究還是被送進了政府開辦的福利院。
熱心的警察給安靖媽媽打電話說了這個情況，給了安靖這個拾嬰者一個交代，順便代替福利院詢問了一下安靖媽媽有沒有收養的意願。
安靖“哧溜溜”地吃着面，聽到這裏，驚訝地開口問：“那……”
“你爸爸又沒發財，”安靖媽媽看了安靖一眼，往面裏加着豇豆，“你将來要是給我生了孫子我倒是願意幫你養，別人的崽，我們抱回來養幹嘛？”
安靖慢慢嚼着嘴裏的面條，想得出神。
那個女嬰的模樣他已經忘記了，抱着她在懷裏的感覺也忘了。可是當時看見她時的一波三折，抱着她找電話撥打120的焦急，現在一回想便浮上心頭。
畢竟他當時是緊張着急得根本沒多看嬰兒，連性別都是在事後才從醫生那裏聽到的。
他也的确算是救下了這個女嬰的命，多虧了他，這個女嬰才得以及時被醫生搶救下來，留在了這個世界。
一條性命呢，她将來還會長大，變成一個小女孩，一個少女，一個在這個社會上工作，努力生活的女人。
成就感和幸福感在聯想無限延伸的這一瞬間倏地放大無數倍，這感覺不賴。
媽媽感嘆唏噓了兩句，那個女嬰靠着福利院撫養，但無父無母，童年還有今後的人生都會比一般人艱難，抛棄小孩的人真是造孽。
安靖爸爸插嘴教育安靖道：“所以安靖你要珍惜你現在的生活，你有我和你媽媽這麽好的爸爸媽媽，有現在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有爸爸媽媽愛你，你要知道感恩。”
安靖不理會爸爸的大道理，只道：“說不定會被領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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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領養人家也肯定領養男孩子啊。”
“那是重男輕女！”
“世道是這樣啊。安靖你要是個女孩子，你奶奶肯定要讓我再生一個的。”
“……”
媽媽又念叨着，“就是長大了以後也很難，像單親家庭的女孩子要談戀愛結婚，對方普通家庭的長輩都會多一層顧慮。這種無父無母的……”
安靖皺眉，忍不住放下筷子，對他救下的這個女嬰護犢道：“怎麽就講到談戀愛結婚去了？別人嫌棄她那是別人品格有毛病，就不嫁好了，還不稀罕呢。何況非得結婚嗎？她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人家既然能活下來，肯定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
“安靖你還是小孩咯，”媽媽覺得安靖說出這種話，果然還是孩子想法。
每個人長大後結婚成家都是避不開的道路，而且是一項和後半生息息相關的人生大事。怎麽可能不考慮呢？
不過這只不過是他們一家人飯桌上的閑來談資，那個女嬰今後如何，和安靖一家也再沒多大關系，好壞也只能表示唏噓。
安靖吃完飯後，坐在書桌前做作業時還是滿心各種感慨，腦子裏全是對那個女嬰将來生活中出現的各種可能。他心緒萬千，一肚子的話想要同君見微分享，卻在意識到如今他和君見微的這破裂關系的下一瞬，把這股心情強行按捺了下去。
黯然失落的情緒卻像一滴墨水在整個心田中暈染開去。
唉，要是家裏有電腦就好了，也不知道紀岚她們在不在線，他真想用企鵝號跟她們大侃特侃一下這件事。
以往在君見微家做作業時，随時都可以在他家電腦上登企鵝號和大家縱情聊天，他存了一大堆表情圖呢。
再次想到和自己斷交到至今都未曾聯系過自己的君見微，感覺到自己被絲毫不留戀地抛棄的安靖心情down到了最低谷。
都怪媽媽，為了避免他沉迷電腦游戲，死活不肯添置電腦。
周一到學校後，安靖在早讀課上等不及下課就與同桌分享了這件事。
安靖當初“和父母吵架半夜離家出走，高中生流浪途中拾撿棄嬰”的傳奇事件，大家都有耳聞。
都沒想到那之後還有後續。
情感豐富，富有同情心的女生們聽了這事，紛紛表達了對那個成為孤兒的女嬰的憐憫，和抛棄嬰兒的父母不負責任行為的憤慨。
尤其在安靖還複述了媽媽的話後，她們更是情緒激動地表示內心的不平與憤怒。
“你媽媽說的是事實，孤兒院除了天生殘疾的，好多身體健全的其實都是女嬰，就因為是女孩子，不能傳宗接代，養了沒用，就幹脆扔掉！”
“不止如此呢，聽說農村裏還有直接生下來就溺死的！”
“而且我們國家家庭中姐弟組合比兄妹組合的出現頻率高很多。都生兒子，将來哪裏來的女兒給他們家做老婆傳宗接代？最後還不是要斷子絕孫。”
“我将來就生個女兒我就不生了，我老公敢嫌棄我，我直接離婚！”
“女兒才乖呢。可那些人口裏說什麽女兒是爸媽的小棉襖，結果到頭來寧可凍死也非得要兒子！”
“安靖你呢？”一個叫溫婷婷的女生問安靖這個讨論群體中唯一的男孩，她望着安靖，亮晶晶的眼裏帶着幾分期待，微肉的臉頰裏酒窩深陷，“你要是做了爸爸，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紀岚偷偷白了溫婷婷一眼，與于莎對視，快速咧了個作怪的表情。
這問題一出，下一刻安靖就成為了衆女生虎視眈眈的目光緊盯中心，在她們的逼視下，安靖幹笑着說道：“當然也喜歡女孩了。不過，我對孩子也沒興趣。”
他露出煩惱的表情：“小孩子又吵又煩。”他确實是這麽想的，光是想想就感覺頭痛。
當時媽媽說不會抱回來養，他有些失望，家裏真的領養了，他自然會努力做個負責任的好哥哥。但是冷靜之後又忍不住确實有幾分慶幸，他是真不想帶孩子。
這些女生中有幾個點頭同意，又改變了說法：“确實，如果能不生，就不生好了”，“要是将來我老公也願意丁克就好了，我真不想生，聽說好痛”，“男的結了婚一般都會想生的，而且不生的話，婆婆家肯定會罵”，“那就不結婚嘛”……
下課鈴響，早讀課結束，幾個女孩約着去上廁所，讨論小組就這麽解散了。
安靖手托着腮幫子，想着自己的将來。那些煩惱他無數遍的問題又一次充斥了他的大腦，擠壓得他心煩意亂。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已經成了同性戀，今後喜歡上的下一個人會不會還是男生，又或者他還可以喜歡上女生？會不會結婚呢？要是又喜歡上一個男生，是不是要瞞着爸媽？可怎麽瞞一輩子呢？但要是跟爸媽說了真相，老媽一定會傷心欲絕，爸爸則會打斷他的腿。
他真不想讓媽媽傷心。可是……
真的要委屈自己嗎？跟一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度過一生？那可是好幾十年呢。
好煩啊！
而君見微……君見微到時候，肯定會結婚生子的……
安靖把腦袋伏在了胳膊上。
有人拍了拍他，安靖一擡頭，一只掌心裏躺着一粒奶糖的小肉手遞在他眼前，向上一瞟，溫婷婷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不吃糖？”
溫婷婷特別愛吃糖，水果糖，奶糖她都吃，她自己也像一塊奶糖，有些微胖，鵝蛋臉，皮膚雪白裏滲着粉嫩，渾身都柔柔軟軟的。
安靖道了句謝，從她溫熱的手心揀走了糖。
他又想起了總是給自己發零食的君見微。
“看不看？”溫婷婷再次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把兩本雜志遞到他面前，一本《格言》，一本《青年文摘》。
紀岚和于莎嘻嘻哈哈回來的時候，安靖就正捧着雜志看。
紀岚揪起雜志的書頁一角看了看封面：“《格言》？溫婷婷的？”
“嗯。”
“溫婷婷借你的？”
“嗯。”
紀岚的上嘴唇像剛剛掀起雜志的書頁一樣掀起了一角，朝于莎做了個嫌棄的怪表情，于莎則是心照不宣地翻了個白眼。
那種磚頭一樣厚的《誅仙》、《鬥破蒼穹》和什麽《微微一笑很傾城》、《夏有喬木雅望天堂》之類的小說，他們班也有人看——比如他同桌紀岚就挺喜歡，但是沒有人會允許自己沉迷，所以大家更多地還是用這種能夠快速看完還能豐富作文素材的雜志來打發時間。
每個班總是會有人買了，然後在好友之間傳閱最後輻射到全班，甚至傳到別的班去。溫婷婷則是他們班的主要采購人，每每買來之後，她這個雜志擁有者自然是第一個看，第二個除了她的死黨，多數會借給安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