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阿錦是沈天山唯一的女護衛,也是戰亂中被他救下的,不只是她,乾元軍裏不少沈天山救下來的遺孤,根骨好肯吃苦的就送去學騎射槍法,年紀太小或身體不好的,就留在後方做些針線,灑掃,文書之類的活。

所以這位青岚姑娘若是非要留下,其實有的是地方給她安排,就如她說的做個灑掃的差事,當是沒問題的。

可先生直接冷言拒絕了。阿錦其實想不太明白。

“你說,她是習武之人?”沈天山問道。

阿錦點點頭,将與青岚所說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同沈天山說了。

沈天山聽後蹙了蹙眉:“淩雲劍派不收女弟子,就算是查門派的譜系找到她哥哥的名字,也未必就能證明她說的是真的。”

“先生是覺得此女身份有蹊跷?”

沈天山陷入沉思,沒有說話

“如果是因為她隐瞞自己習武的話,她倒是解釋了。”

“怎麽說?”

“哦……嗯……她說她對您一見鐘情,跟您裝可憐點比較容易得到您的憐愛。”阿錦有些尴尬地說。

沈天山頓了一下道:“你暗中觀察她的動作。我覺得,她可能是魏慎的人。”

“寧國那位?!”阿錦很詫異,不知道這個推斷是如何得出的。

“不要驚動她,她若是想留,你就先讓她留下,注意她在府上做什麽,和誰有往來,如果出府,又去見什麽人,有異樣随時和我彙報。”

“是,先生。”

阿錦回去的一路上都沒弄明白那位青岚姑娘哪裏像是寧國的人,當時巡防小隊來禀告救了個人時,先生正好在府裏接受醫師的診治,聽說有傷者,就一起去看。

進門就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姑娘躺在地上的席子上,手上腿上都是刀傷,幾乎深可見骨,被血浸透了的鵝黃色衣衫淩亂不堪,外側的腰帶顯然被扯斷了,看起來的确是劫色不成被劫了財的樣子。

就在大家對此般景象見怪不怪,只是慶幸這人還有救時,先生卻突然發了瘋似的撥開其他人,猛得撲上前去,他渾身都在顫抖着,伸出去的手先是一停,好像在害怕什麽,然後慢慢撫開女子臉上散亂的頭發,發絲和血混在一起,先生似乎是倒抽了一口氣,開始拼命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抹她臉上的血跡,嘴裏似乎還念叨着什麽。

在場的人都被他突如其來的失态吓到,沒人敢動作,還是阿錦喊了句:“先生!”

只見他周身一震,好像大夢初醒,将手收回,跪坐在地上片刻,緩緩起身。

“沒事。”

他回過頭來的時候,阿錦分明看到先生眼裏通紅,滿臉頹然。

衆人應下,醫師留下救人,回書房的路上,他突然背過身開始劇烈地咳嗽,阿錦連忙拿出配好的藥丸遞給他,他接過吞了,漸漸好轉,阿錦這才注意到他原先雪白的袖子上全是血,不知道是方才那位姑娘的,還是他自己的……

可後來那姑娘醒了,先生卻說此女身世有蹊跷,應是寧國細作。要她說,最古怪的明明是先生自己。

阿錦走進青岚的屋子,見她僵硬地躺着,額頭上全是汗,顯然是做了噩夢。

青岚的夢裏是一片火海,房梁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一點點開始裂開,到處都是慘叫聲,被燒死的人,正在燃燒的滿地打滾的人,孩童的哭嚎,點了火的箭矢漫天飛來,無數人被射中,倒下。

房上的瓦片一片一片開始往下掉,砸在地上,房梁徹底斷掉了,誇嚓一下子直直地塌下來。

而她仿佛是被困住了一樣,動彈不得,張大了嘴,卻怎麽也喊不出聲,只能瞪大了眼睛拼命搖頭,無助地看着一切走向毀滅。

夢的最後是一個男子的身影,似乎是向她沖來,又似乎是離她遠去。

“爹!!!”青岚大喊出聲,一下子坐起來,眼睛終于睜開,醒了。

“诶,你沒事兒吧?”眼前是阿錦疑惑的臉。

青岚神智清醒了,然後開始十分粗重地喘氣,像是差點溺水了一樣。

“喂,你還好嗎?”阿錦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水……”青岚還在急促地喘着氣,阿錦趕緊給她遞過一杯茶,剛喝一口就嗆到,開始一陣昏天暗地的咳嗽。阿錦連忙拍她的背,她擺了擺手示意別動,又繼續咳,咳到最後幹嘔出一口黑血,才停下來。

阿錦吓壞了:“我……水裏可沒毒啊”

青岚捂住胸口,啞着嗓子道:“錦姐姐不會害我。”

“嗯……你是夢到你爹了嗎?”阿錦岔開話題。

青岚愣了一會兒:“我爹?”

“我聽到你喊爹”

“那可能是吧……”青岚喃喃地說。

青岚對自己的爹娘沒有任何記憶,那個男子也是第一次夢到,但其餘人間煉獄一樣的景象這幾年的确時常來夢裏折騰她,一來二去肝郁氣滞,淤血嘔出來,倒是好很多。

那個男子就是爹爹吧……青岚試圖回憶他的樣子,但是無論怎麽想都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只好作罷,畢竟當下有更重要的事……

“錦姐姐。”青岚看着褥子上自己的那口黑血。

“嗯?”

“我有點……頭暈。”說着就軟倒下去。

阿錦趕緊接住她,把她輕輕放平。探了探她的鼻息,十分微弱。

這小祖宗不會還有內傷吧?!

阿錦也頭暈了。

青岚當然是裝的,就這麽“暈了”一會兒,阿錦就把醫師叫來了,一起跟來的還有沈天山。

沈天山這幾日似乎身體尤為不好,成日有醫師跟着。

醫師號了脈:“青姑娘這是憂思過度,氣機郁滞,血吐出來就好了,只是終歸還是元氣有損傷,需要慢慢調理,老夫開幾味藥,大約一個月能恢複。”

青岚聽完這段話,虛弱地睜開眼睛:“我怎麽了?”

阿錦:“說你這是氣郁,沒啥大事,吃一個月的藥就好了。”

青岚:“那這一個月……只能叨擾了。”

沈天山冷着臉,沒什麽情緒:“随你。”

一個月的時間不短,沈天山的府邸不大,青岚估算了一下,近來無戰事,沈天山除了偶爾去宮裏與元十四議事外,大半時間都在府裏,培養感情足夠了,再不濟,收集信息也足夠了。

因為青岚還得喝藥,有的時候也會去藥房看看,看到了很多個藥包一摞摞碼着,看起來不是她的藥,她偷拆過一個看,只認出裏面有黃芪,白術,防風,應該是治療肺氣耗損的,沈天山病得不輕。

她旁敲側擊阿錦,阿錦避而不答,只說先生先天體弱。

但沈天山祖上三代都是武将,沒道理身體羸弱至此,應該是滅門時落下的。聽說當年整個沈府都被燒光了,屍體粘連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場面慘烈非常。

景帝四十二年,歲在辛酉,是所有寧國人噩夢般的一年,如日中天的太子突然被廢,世代忠良的沈家妄圖謀逆,駐守白虎關的沈天澤将軍剛被處死,新赴任的将領還未來得及清點糧草,北豐的嘉榮公主率領三百輕騎兵以少勝多,輕而易舉就破了白虎關。

白虎關破,寧國一路平原,不到兩月,嘉榮公主拎着一把長槍,一身紅衣似血,立在長樂殿門口大喊:“魏家老狗!你氣數已盡!”

殿內七十二歲的老皇帝一口血噴出來,當場暴斃。一衆老臣擁立大皇子魏謹為帝,與北豐議和,提議娶嘉榮公主為後,帝後同朝臨政,嘉榮公主宴席上大笑三聲,卻見魏謹身後的太監擡手一道銀光,衆人還未反應,就看到新帝脖頸處鮮血噴湧而出,眼睛瞪得渾圓,直直地向後倒去,斷了氣。

豐國的軍隊将群臣圍住,降者可在原有官職直升兩級,不降者就地斬殺,之後血洗皇宮,一把火燒光後花園各種奇花異草,皇室子弟一一收監下獄,彼時魏慎已經在淮陵江的渡船上了。

丹粟便是這個時候同魏慎去的泉安,同在船上的,還有淩五帶着昏迷的青岚。

“你在做什麽?”

身後有男子的聲音

青岚吓了一跳,手上的大鴨梨“撲通——”一下直直地掉進了煮沸了的鍋裏,濺出來的滾燙水花跳到她裸露出的手臂上。

“啊!”

手臂上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沈天山一把拽過她的手,把她的手臂按進了一旁冰涼的水缸裏。

倆人肩并肩挨在一起,距離突然變得很近,還未等他抽回手,她在水裏一下子扣住了他的,他顯然沒想到,身體顫了一下。

青岚又松開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手心劃了幾個圈,攪動着水流,沈天山感覺手心很癢,這種癢傳遍了奇經八脈,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

他連忙縮回來

“你在廚房幹什麽?”

青岚又在水裏泡了會兒,才把手臂縮回來,白淨的皮膚上有水珠流下來,她對着紅腫的地方呼了呼氣,才慢悠悠地擡眼,笑意盈盈:

“給你下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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