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沈天山将門之後,成日躲在太傅書房看書,不練武,不懂兵法,外面都傳沈家遲早敗落在他手裏,像什麽話!”魏慎沒好氣道。
“所以呢?”樂恒拖着臉道
“所以你為什麽喜歡他?”
“喜歡是需要理由的嗎?”樂恒歪頭想了想:“那可能因為他生得好看吧。”
魏慎頭疼:“哪裏好看了?”
“眼睛。”樂恒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桃花眼,亮亮的。”
“沒看出來。”
“你懂什麽!”樂恒推了他一下。
魏慎白了他一眼:“空有皮相而已,膚淺。”
“爹爹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怎麽就空有皮相了?你說話好沒道理!”樂恒騰地一下站起來。
“老師還說君子要治國平天下呢!”
“他治國平天下要你做什麽?”
一句話堵得魏慎語塞,只得惡狠狠地盯了沈天山所在的書房一眼。
沈天山的确沒有治國平天下的心思,毋寧說他不能有那個心思。随着年歲漸長,他總算明白了父親的意思。
曾祖父當初跟随武帝一掃四方割據的局面,建立了如今大寧的江山,是一頂一的英雄,這樣的英雄沒有死在戰場上,是被氣死的。
武帝建國十年後駕崩,太子三十歲繼位,就是如今的皇帝,即位第一件事就是裁撤沈家軍,以私通外敵或意圖謀反為名連斬三名跟随沈伯軒征戰半生的大将,在眼睜睜看着幾位出生入死的兄弟人頭落地後,六十歲的沈伯軒在書房裏吐血而亡。
被發現時,桌上染了血的半張紙寫了七個字
——飛鳥盡,良弓藏,狡
狡字未寫完,筆倒在一邊,墨暈開浸透紙張直滲到了楠木桌裏去。
時勢造英雄,而盛世不需要英雄,沈家到他這裏,确實該敗落了。
不甘心是有的,但他還算想得開,在琴棋書畫上得了不少樂趣,就覺得這樣的一生也并不壞。
天山公子的才名很快傳遍了長榮,貴族子弟們的游園聚會很愛邀請他,文人墨客也願意與他一同去郊野作詩,出去得頻繁了,來樂府書房的日子就少了,樂觀頤忙着給皇帝算卦,也沒時間再教他什麽,并無意見。
樂恒很有意見。
城裏的大家閨秀不太愛帶她玩兒,眼看着與沈天山碰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她終于忍無可忍,一大早把他堵在了沈府大門口。
沈天山抱着一張琴正要出門。
“怎麽了?”沈天山看她有些氣鼓鼓的樣子,覺得分外可愛。
“你……又要去哪裏?”
“敏王府的蘭花開了,邀我去賞花撫琴。”沈天山笑得勾人,樂恒心裏麻酥酥的,一時就沒什麽氣勢了。
她覺得他近來很不一樣,總是對她笑,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溫柔又多情,像春風拂面,像春水碧波,可那水深得很,跳下去就上不來了。
“那……那……”她被撩得不知所措。
“一起?”沈天山打斷了她,擡颌示意一旁的嬌子。
“那敏王府又沒給我下帖子。”樂恒嘀咕。
“我帶你去啊。”
一旁的家仆祁寅十分默契地接過沈天山的琴。沈天山向她伸手。
她本能地把手搭在了他手上。
他握住她手的一瞬間,她又一個激靈,心跳得亂七八糟。
馬車的轎子不算寬敞,她就這麽和他面對面坐着,卻不知道為何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
倆人從小一起長大,親近的接觸并不少,後來少女懷春,她看他固然心境不同,但約摸是他并無任何回應的緣故,她并未有過今日的心動,一種煮沸了水的感覺。
偏就這時,他傾身湊過來:“怎麽緊張了?”
“沒有啊!”她往後退了退:“我主要是和他們不太熟。”
“那這次你權當陪我,下次你若不喜歡,我定不強求。”
“嗯,這不是看你求我了麽,我勉為其難。”樂恒側過頭去。
“好好好。”沈天山笑
天朗氣清,敏王府門口的轎子陸陸續續地到了,天山公子盛名在外,有些第一次參加宴會的女眷們也都想瞧瞧這位的真容,是以見着沈府的轎子,就聚在了一塊。
沈天山一身青藍色的常服,上面隐隐綽綽繡着蘭草的花紋,白玉簪半束着頭發,清雅中透着三分貴氣,只是少年眉目間稚氣尚在,眸光清亮,滿是止不住的笑意。
衆人竊竊私語起來。
城中貌美的男子不少,最美的要數三皇子,那可真是玉雕出來的出塵模樣。可初次見到沈天山的女眷們紛紛覺得,這沈天山若是年歲再長一些,倒是不輸三皇子。
大家還未感嘆完,卻見下了轎的沈公子擡手掀起了轎簾。
一位穿着粉色衣衫的少女彎腰探出頭來。将手搭在沈公子手上下轎,沈公子護着她的動作仿佛是護着個珍貴的瓷器,一不小心就碎了似的。
可那少女紅着雙頰,圓圓的臉,杏眼,行動略顯拘謹,卻掩不住神色飛揚,分明活潑明媚得很。
“嘶……”
女眷們有些五味雜陳。
“這是哪家的姑娘?”有人輕聲問。
“瞧着面生。”
“好像是樂家的,之前宮裏見過一次。”一人答道。
“樂……太傅?”
“那不就是樂恒?”
“你認識?”
“不熟,但是你忘了,太傅文采斐然,把武平侯的公子教成這樣,親女兒卻不愛讀書女紅只愛刀劍,所以有人說沈公子和她抱錯了麽?”
“哦!那他倆算是一起長大的了,怪不得這麽親昵。”
“想來是兄妹之誼吧。”
敏王府的蘭花開得極盛,每朵花都炸開了一樣,熱鬧有餘,清雅不足,倒與這宴會很是相配。
樂恒喜歡熱鬧,在園子裏逛了半天,将方才的羞赧和拘謹全都抛了,沈天山在她身後跟着,目光全聚在她身上。
他自從知曉自己的心思後,就開始琢磨,本來他也不太喜歡世家公子小姐們的交游,他最愛樂府的書房,推開窗戶,庭中種着一棵百年桂樹,樂恒常在樹下練劍。
可是樂恒不開竅,這樣下去并不行,三皇子給他出了個主意:
——欲迎還拒
他這才開始出門交游,讓樂恒覺得,他并不會天天在她面前,習慣被打破,她定會覺得別扭,這樣下去,她也該開竅了。
果然很是見效。
沈天山看着樂恒的背影,很是滿意……
幾年後某天二人私房話聊起這段,樂恒聽罷伸手狠狠給了他一拳。
“還欲迎還拒!你就沒想過,院子那麽大,我為何非得天天在你窗前練劍?!”
沈天山失語,痛心疾首地一巴掌拍到了自己額頭上。
敏王府的蘭花宴只是個幌子,之所以來了這麽多女眷,實際上是為了給三皇子選妃。
三皇子魏永今年十七歲,生母是泉安知縣的一個小妾李氏,因為實在貌美非常,這知縣給她胡謅了個身份,在皇帝去泉安行宮休養時獻給了皇帝,才有的三皇子。
但此事确實不算體面,皇帝将她母子帶回宮後,越想越覺得有些丢人,就不太搭理娘倆了。後來娶了澄江陸氏的嫡女陸瑤光,得了五皇子魏慎,樂太傅蔔得一泰卦,皇帝大喜,立為太子,将陸瑤光立為皇後,爾後就更沒三皇子什麽事兒了,母子二人無憑無靠,宮裏人貫是拜高踩低的,見皇帝有意冷落,便也不給他們什麽好臉色,還存心克扣炭火,李氏染了風寒,本不打緊,下人懈怠也不傳太醫,竟就那樣病死了。
敏王妃覺得魏永可憐,時不常進宮給他帶些點心什麽的,得了敏王府這麽個後盾,他才算看起來有了個皇子的樣子。
後來認識了沈天山,許是心境相似的緣故,頗為投緣,也就成了知交,沈天山擅撫琴,魏永擅吹簫,在這王府上,琴聲沉靜,簫聲空靈,一衆人聽得出神。
魏永不愧為長榮第一美男。女眷們本還竊竊私語,等他一曲吹罷看向人群時,所有人同時倒抽了口氣。
真是神仙一樣的人。
既有皇子的貴,又有文人的雅,又多了份超脫和潇灑。
樂恒也盯入迷了,全然沒注意沈天山已站在她身後。
“喂!”
樂恒吓了一跳,轉身一看:“你故意吓我幹什麽!”
“三皇子很好看?”
“好看極了。”樂恒轉頭又看起來。
“和我比呢?”
“比不了,比不了,三皇子不是一般的好看,你是一般的好看。”樂恒道。
“今日是敏王妃給三皇子選妃,你要不也參與一下啊?”沈天山有些吃味。
“好家夥還有這種事兒?”樂恒産生了一種買包瓜子來看戲的沖動:“我參與什麽?怎麽參與?”
“你還真想當皇子妃啊!”
“你才想當皇子妃,我又不喜歡他!”
“那你幹嘛躍躍欲試想要參與的樣子?”
“我說可以在哪兒看他選妃,我想看熱鬧。”樂恒道
沈天山嘴角勾了下,低頭把那個笑偷偷壓了回去:“哦。那你喜歡誰?”
“我喜歡……”樂恒看着沈天山,“你”字哽到了嗓子眼,還是沒說出口。
“嗯?”沈天山挑眉。
“我喜歡我爹!”樂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