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戊午年七月,沈謝父子誘敵深入,在白虎關向西三百裏處殲滅北豐八千人,北豐派使臣求和,兵部尚書高讓主戰,不同意議和,皇帝問沈謙如何看,沈謙說:“窮寇莫追。”,皇帝很滿意,北豐派三公主祝嘉柔與太子魏慎和親,皇帝允了。

九月,祝嘉柔嫁入東宮做了太子側妃,成婚前,魏慎在樂府後門站了一夜,樂恒沒有理他。

其實兩年間,沈天山和樂恒的婚事雖然黃了,但打擊過了之後,二人就又一切如常,該逛街逛街,該吃酒吃酒,也常同三皇子夫婦游玩,參加宴飲。幾次碰上魏慎,樂恒回到了之前的樣子,可以與他随意嬉笑,只是不再談沈天山。

魏慎自覺不是沒有機會,趁着父皇心情不錯,試探性地提出想娶樂恒。皇帝想了想,太傅已是高位,若成了外戚,少不了隐患,但樂觀頤十幾年來如一日跟在他身邊,并無任何逾矩,倒也沒把話說死。

一日皇帝正在問樂觀頤北方旱災幾時能休,是否需要祭太一神求天賜甘霖,樂觀頤說需要。皇帝立刻着人安排相關事宜,遣走了禮部尚書後,皇帝又問:“那寡人給你女兒賜個婚可好啊?”

樂觀頤連忙下跪道:“小女行事荒唐,但若陛下願賜良緣,臣定感激不盡。”

皇帝再問:“你覺得太子如何?”

“小女頑劣,怎麽配得上殿下呢。”

賜婚的旨意還未下,樂恒便聽說了此事,氣笑了,拉着沈天山的手就要去長榮城主街,沈天山失笑:

“你就這麽不想當太子妃呀?”

樂恒看他一臉欠抽的樣子,沒好氣道:“你再說一遍我死給你看!”

沈天山斂了笑意,道:“那你也不能以名節相搏,阿恒,這不是兒戲。”

“三年了大哥,這城裏誰不知你我的關系?你現在跟我說名節?”

“那不一樣。”

确實不一樣,他們二人的事兒,雖說在貴族子弟裏傳得真真假假,亂七八糟。但因為二人并未在公開場合有任何太過分的行動,加之婚事黃了倆人也沒什麽反應,是以至今仍然有不死心的人覺得他們只是兄妹之情,打小一起長大的,樂恒又慣是沒規矩,不在乎什麽男女之防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他倆要是手拉着手在這人山人海的地方走,還是在要賜婚的節骨眼,便非比尋常了。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沈天山把她拉了回來:“你再等等我,阿恒。”

樂恒還是被說服了,但心中氣餒,便不理他,自己去了三皇子府去探望正在害喜的常黎。

“恒妹妹,太子的事兒,我聽說了。”常黎面色有些泛白,形容消瘦,看來是折騰得不輕。

“連你都聽說了……沈天山說讓我等等他,我也不曉得該不該等。”

“我大抵是知道你們的處境的,當初也是我考慮得不周全。不過這三年,天山公子的才名愈發盛了,他作的文章詩賦深得陛下喜歡。”

“所以呢?”

“他原本就是有才的,但這風流才子的名聲在從前,還真不是有意為之的。可這三年,他确确實實是故意讓陛下知道他才名的。”常黎喝了口甜湯。

“那豈不是更出風頭?”

“我的好妹妹。”常黎放下甜湯道:“他作文章詩賦,畫山水譜琴曲,策論是一點也不寫,朝廷的事兒也完全不參與,問他他就說不懂,只想游歷名山大川,這久而久之,陛下對他就不太設防,反而很賞識他的才華。再有一點,他同我們往來最多,而衆所周知陛下這幾個兒子裏,最不可能有機會的就是三皇子。”

樂恒沉默,她只知道沈天山才名得了皇帝賞識,卻不知這是他故意的。

她突然就想起來十年前,他讀《左傳》《史記》《孫子兵法》時是如何癡迷的,他看完了還會坐在桂花樹下拉着她同她講裏面的故事,只是她全然不感興趣,所以聽得不耐煩。她只記得,當年的沈天山,是想做經天緯地,青史留名的大英雄的。

後來長大了,愈發出世,愈發寄情書畫,騙得怕是自己都信了,他本就是這樣一個沒什麽大志向的閑散風流才子。

“恒妹妹,你別看他表現得玩世不恭,不作為,他心裏明鏡似的,你得信他。”

樂恒點了點頭:“我信他。”

這是一局棋,下了三年,圖的是沈家未來平順,圖的是他們倆的餘生安穩。

戊午年八月,沈天山親手繪五米山水長卷,卷首題《大寧賦》一篇給皇帝賀壽,陛下大喜,問他要什麽賞賜,他跪地求陛下賜婚,皇帝正在興頭上,并未多做思量,允了。

太子魏慎愣在當場,敢怒不敢言,待到皇帝想起來先前太子也曾求娶樂恒時,已經是五日後,北豐議和的使團已抵達長榮,太子的婚事便再無轉圜餘地了。

“寡人聽聞那樂恒這人沒什麽規矩,行事頗為荒唐,不适合嫁進宮裏,這嘉柔公主給你也不過是做側妃,今後正妃選你喜歡的就是。”也就打發了。

據說魏慎當日回東宮砸了不少值錢東西。

嘉柔公主人如其名,性情溫順,自知是北豐戰敗的犧牲品,也不哭也不鬧,新婚當夜見魏慎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也只是給他斟了杯酒,自己換了衣服睡了。

使團都走了,如今留她一個人在距家鄉萬裏外的異國深宮中,說不難過是假的。只是她想起臨行前姐姐曾同她說過,一定會接她回去,姐姐言出必踐,她很是心安。

如今心亂如麻的是魏慎。沈天山和樂恒的婚事訂在了己未年二月初八,雖說是還有小半年時間,但于他已無關系,他甚至很難說自己輸了,在他們三個人之間,他都未曾有機會上場。樂恒在十三歲就給出了結果,後面他的掙紮只是徒勞無功,而今想來,甚是可笑。

又是深秋,一場秋雨後,樂家庭院中的那棵老桂花樹上的花葉掉了一地,樂恒在樹下靜靜地坐着,樂觀頤拿了件鬥篷來,披在了她肩上。

“天涼,多穿點兒。”

樂恒點了點頭

“你還在怪爹爹之前不讓你嫁他嗎?”

樂恒低着頭看着一地花葉,心中滋味難明。她的确有怨,但她搞不懂應該怨誰,自打樂觀頤不同意她嫁給沈天山之後,三年間父女倆總是有些隔閡,但是樂觀頤的道理一點沒錯,她只是不習慣對她有求必應的爹爹會如此做罷了。

樂恒斜靠在了樂觀頤肩上:“爹……我沒有,只是陛下賜婚,我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開心罷了。”

“你覺得天山受了委屈嗎?”

“我就是覺得人心之間的猜疑與算計很奇怪,他本也能成為良将,護佑大寧百姓安穩,卻一退再退,這不是大寧的損失嗎?”

“阿恒,時勢造英雄,而有些時勢,不該出英雄。爹爹倒是覺得,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那什麽樣的時勢才該出英雄呢?”樂恒問道

樂觀頤沉默良久:“爹願你…你遇不上這樣的時勢。”

己未年臘月,沈謝以傷病加重為由獨自回了長榮,只留沈天澤一人駐守邊關,皇帝對沈家的疑心算是徹底放下了。

不久,三皇子妃常黎生下一個兒子,樂恒随沈天山去了滿月宴。

見常黎面色紅潤,樂恒這才放心地去看襁褓中的嬰兒。

“喜歡麽?”常黎戳了戳兒子的小胖臉。

“好看,眼睛像你。”樂恒說。

“喜歡你也生一個,不是馬上就嫁人了麽?到時咱們再結個娃娃親~”常黎調笑她。

樂恒臉瞬間紅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個……倒也,沒那麽喜歡。”

常黎笑:“你們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是不是很開心?”

樂恒嘴角彎起來,抿着嘴不說話。

“別憋了,你高興得都快飛起來了。”

“嘿嘿嘿嘿”

樂恒傻笑出聲,點了點頭:“高興!”

“瞧你笑得不值錢的樣子~”常黎也笑出聲。

樂恒也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孩子的臉,軟乎乎的:“若是我有孩子……我希望眼睛能像他。”

“那麽喜歡他?”常黎湊過來

“嗯。喜歡。”樂恒又開始傻笑。

“現在就這麽開心啊,今後有的是開心的事兒呢。”常黎神秘兮兮地說

“什麽事兒啊?”

常黎傾身在她耳邊小聲說:“閨~房~之~樂~”

樂恒臉瞬間煮熟了一樣:“我……我我…你說什麽呀!”

“沒倆月就嫁人了,你害羞什麽!”

“哎呀!我出去了,他們還在外面吃酒呢,我餓了。”樂恒捂着臉跑出去,一不留神在門檻上絆了一跤,常黎在身後大笑。

沈天山正在前院與三皇子對詩,見樂恒滿臉通紅地從後院跑出來。叫住她:“阿恒。”

樂恒看見沈天山,想起常黎剛才的話,臉更紅了,硬着頭皮道:“啊,啊?咋了?”

“怎麽臉這麽紅?”

“啊,熱的。”樂恒用手給自己扇了扇風。

“現在是臘月啊!恒妹妹。”三皇子在一旁笑道。

沈天山走過來,有些擔心地伸手要摸她的臉,樂恒吓得連忙後仰,差點栽倒。

“你沒事兒吧?”沈天山扶住她。

“我沒事兒,真沒事兒。我餓了,你們聊,我去吃點兒。”

沈天山有些憂心地看着她,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這是關心則亂,她沒生病,她顯然是害羞了。”

“害羞?”

“想來是常黎同她講了什麽。女兒家的事兒,你就別管了,走,你還沒對出下一句呢,咱們繼續!”

沈天山會意,看着不遠處把頭埋在燒雞裏的樂恒,也是心猿意馬,喜歡得緊。

這是他喜歡的姑娘,還有兩個月,他們就能成婚了。他已經等了好多年。

二月初八,諸事皆宜。

即便沈樂兩家是鄰居,該有的禮數,一樣也沒少,裝嫁妝的馬車浩浩蕩蕩看不到盡頭。沿街百姓都嘆,不愧是太傅獨女出嫁的排場。

樂恒腦子嗡嗡的,她對婚儀上的繁文缛節已經背得極熟,可還是害怕哪一步出錯,同時,也害怕這只是一場夢。

是以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虛浮。

沈天山雖然同樣興奮,但見她緊張得快要發抖了,就提前握住了她的手。

樂恒驚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很暖,她忽然就覺得踏實了起來。

是真的,不是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