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耳光
第32章 耳光
沈聲含推開門,包廂的窗沿邊擺放着幾枝芍藥,層疊疊粉沁沁的。
霍雲穿了身很平常的襯衫西褲,袖子卷到手肘,西服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寸頭,頭發像鋼針一樣根根向上,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像是剛從生意場上下來一樣。
“霍哥?”
沈聲含打了聲招呼,關門找了個位置坐下,桌子是圓形的,兩人的距離不遠不近。
對方似乎在回什麽人的消息,冷淡地“嗯”了聲,眉頭松下,這才擡頭看向他。
“霍哥剪頭發了?”沈聲含放下小包,誇贊道:“寸頭很帥哎!”
服務員這時推門進來,詢問要不要上菜。
霍雲點頭。
“對……你也剪頭發了。”辮子編得很精致,顯得他靈氣又漂亮。
沈聲含摸摸頭發,彎彎唇角:“你之前不是見過嘛,只是長長了。”
霍雲移開視線,沒有說話,從包裏拿出幾張紙:“坐近一點,好說話。”
“哦”
沈聲含知道他是要講設計圖的事情了,乖乖地拿起平板坐到他旁邊去,像是旁邊有老師檢查作業的學生似的,不自覺地用手捏着椅子邊沿。
這還是他第一次約稿呢。
紙張挪到他面前,能看出有一些簡略的批注。
“這裏……”
沈聲含認真地聽着,用平板寫寫畫畫地記下來。
霍雲說得很慢,沈聲含覺得他們倆靠得有些太近了,有點不自在擡頭,撞進男人的眼睛裏,藏着幾縷血絲,還有一些別的濃郁的東西。
男人睫毛微顫,移開視線:“能聽懂嗎?”
“昂。”沈聲含應了聲。
“有想法直說。”
沈聲含摸了摸鼻子,他是那種不太能直接說出自己想法的人,被關心了,有點不好意思,拿起平板擺在紙張的旁邊,一邊畫一邊跟霍雲解釋自己的想法。
霍雲也不是多話的人,但倆人時不時交流着,沈聲含反而放松下來。
畢竟是他接的第一份稿子,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沈聲含總想要對方是以一個最好的狀态出現在大衆面前的。
不知不覺中,服務員提醒他們菜已經上好了。
“先吃飯。”
“好滴”
剛好都是他喜歡的菜。
經過一番交談,因為長時間分別造成的陌生感已經消散,沈聲含又回到了兩個人一起在出租屋裏生活的狀态,眉眼間的拘謹也變成鮮活。
“這家的麻辣牛蛙最好吃!”沈聲含比了個大拇指,嘴唇也紅紅的:“我大學經常來這吃,每次都點。”
“你是a大的學生?”霍雲把衛生紙轉過來放到他面前。
“嗯嗯”沈聲含吐着骨頭,拿幾張衛生紙攥進手裏,點頭這樣應着,忽然又想起來霍雲在學校看見他的事情,腳趾又摳地了。
“很厲害。”
“?”沈聲含擡頭,有些羞澀:“還好啦……我很水的。”
氣氛輕松,一直在說他,于是他也願意主動說起一些話題:“霍哥也很厲害啊,霍哥在哪上的大學。”
“s大”
“霍哥是s市的人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淡聲回答:“算是。”
沈聲含眼睛都亮了:“啊!那我們是老鄉耶。”
霍雲擡頭看他一眼,眉目間的冷色柔化,點點頭。
不一會,沈聲含已經吃飽了,慢悠悠地喝湯,雞湯炖得很香,他喜歡這種什麽配菜都不放的純正的雞湯味。
吃完,兩個人又聊了一會,沈聲含戳着電容筆,想起什麽:“霍哥。”
對方看過來,睫毛接住燈光,在眼睑落下一片陰影,低沉磁性的嗓音劃過沈聲含的耳廓:“嗯。”
“你們是在做新游戲嗎?”
不知道觸到了男人的哪一根弦,男人垂下眼睛,語氣也淡了:“嗯。”
沈聲含完全狀況外,還在問着:“什麽類型的?”
“恐怖解謎。”
他感受到霍雲正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什麽預料到的回答,他預料到了什麽?
沈聲含第一次在霍雲身上感受到了看不透,和陌生感,被好不容易騙出殼的小蝸牛又察覺到了外界的危險,慢吞吞地縮回去。
他不明白林澤冉那麽牛的一個富二代為什麽會被一個小游戲絆住腳,也不明白霍雲怎麽會跟林宴扯到一塊去。
若只是霍雲和林澤冉兩方勢力的事情,沈聲含怎麽也想不到商戰的方向上去,但是他看見了林宴和霍雲坐在一塊,還說了話。
林宴那個大壞蛋,一肚子壞水,絕對是在後面做了什麽
他跟霍雲不過幾個月的交情,他向來知道:友情是很脆弱的,但還是問出了口:
“你……怎麽跟林宴認識的?”
“我們跟瑞景合作”
沈聲含頭腦風暴了一會,模糊地想起來一點場景,對上霍雲的眼睛,點點頭。
“瑞景的掌權人是林宴。”
“……”
還真是哪都有這個壞蛋的影子啊可惡。
低頭慢慢嘬幾口橙汁,沈聲含正頭腦風暴,啥也沒想出來,粉色的唇珠壓着玻璃杯:“哦。”
“你認識他?”霍雲看着他,像是真的在不解,疑問的語氣卻很淡。
“嗯?”沈聲含坐正身體,嘴唇抿起,唇珠本來是圓圓的,被下唇擠壓到扁平,很糾結的模樣:“昂……不熟。”
眨眨眼睛,他又小聲補充:“林宴不是好人,你要留個心眼。”
顯然是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又偃旗息鼓,準備掩耳盜鈴,胡亂跳過這個話題。
男人卻不想這樣放過他。
“哦”他就看着沈聲含,慢慢地說道:“林總好像是……你未婚夫的叔叔,對嗎?”
“?”沈聲含被橙汁嗆住,忍不住地咳嗽起來,臉頰憋出粉色,眼眶也被淚水沾濕了,刷得睫毛亮亮的。
窗外的路燈亮起來,霓虹燈絢麗多彩,星河一般,被磨砂質感的玻璃擋住大部分色彩,還是有光照到窗邊的芍藥身上,像是給花仙子披上五彩羽衣。
霍雲輕輕地替少年順氣,濃墨似的瞳孔似乎有種平直的冷漠。
沈聲含擺手,好一會才緩過來,張了張嘴又不好解釋什麽,最後沒說話。
落在別人眼裏就是默認。
“你想幫你未婚夫?”
“嗯?”沈聲含擡頭,沒明白霍雲的意思,他覺得自己根本跟不上面前這個男人話題跳轉的速度。
“什麽?”
誰想男人卻是偏過頭,嘴角繃緊,眼角的冷冽幾乎像是一柄刀刃似的傷人,怒到極致,反而平靜地扯了扯嘴角:
“也可以。”
“?”沈聲含不懂他這九曲十八彎的情緒,研究半天只體恤到一個信息:霍雲似乎想幫林澤冉,真是感天動地的兄弟情。
沈聲含還沒來得及開心呢,聽見霍雲說出了下文:“求我。”
沈聲含皺起眉頭:什麽玩意兒?
不是哥們,擱着演電視劇呢!看把你給神氣的。
“什麽?”
霍雲已經将情緒完全藏起來,手指摩挲着設計圖的紙張,冷聲重複一遍:“求我。”
“?”有病吧,拽什麽拽呢。
沈聲含翻了個白眼。
還準備罵幾句爽爽的時候,桌面上的手機彈出來一個通話頁面,林澤冉三個大字落在兩個人的眼裏,沈聲含深吸一口氣,走到門邊接電話。
“簌簌。”
“咋的。”語氣有點沖,有點不耐煩,沈聲含抱胸靠在門邊,臉色也不是很好。
霍雲坐在原位,垂着頭似乎在看設計圖,雕像一般。
“晚上不回來嗎?”
“住宿舍。”眉頭皺起來,他在腦子裏一遍又一遍響起那兩句求我,越想越氣,語氣也越來越差:“要你管,天天就知道打電話。”
“……”電話那頭傳過來一聲輕笑,酥酥麻麻地,沈聲含面無表情地掏掏耳朵,覺得林澤冉真是有病,笑得如此騷氣。
“誰又惹你了?今天不是拍畢業照嗎?”
被戳中了心思,沈聲含摸摸鼻子,打死不承認:“別管。”
“好吧。”對方似乎很無奈,電話裏響起幾聲狗叫,接着又是小聲的哄,離電話有點遠,應該是不想讓沈聲含聽見。
“別難過,媽媽在外面有事情回不來,爸爸陪你玩會好不好?”
聽小白的情緒,似乎是不答應。
沈聲含尴尬死了,悄悄瞥一眼坐在不遠處的霍雲,祈禱他沒聽見。
捂着話筒小聲地回應:“別鬼叫,回回回,回行了吧,你是什麽管家夫嗎天天催!滾去睡覺我待會回。”
“好”
緊接在後面的是一聲清脆的狗叫:“汪!”
打完電話,沈聲含心裏的勇氣消散了一大截,也不敢繼續當面嘲諷人家——霍哥這身板要是把他按在角落一頓猛揍,他這小幹豆身材不死也得殘。
于是轉移話題問道
“改好了沒。”
男人也回歸平靜,點頭。
“那我先走了,應該改得很快……過兩天發你。”沈聲含收拾完東西站起來,一點也不看霍雲,繼續在心裏生氣,激情賽後一百句。
他頭也不回地準備開門離開,卻被人拉住手腕。
正在氣頭上的沈聲含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轉身順勢給人來啦一耳光。
高度剛剛好,不偏不倚正扇這那張臉上,力道讓霍雲不由得偏過臉去。
“……”沈聲含打完就有點後悔,倒也不是別的,他和我霍雲體力懸殊,霍雲絕對是不會放過他的!
事已至此,在霍雲回頭看向他的時候,沈聲含還是理直氣壯地挺了挺胸膛,以示自己的房間不好惹。
“嗯”霍雲摸了摸側臉,面無表情地拿起西裝外套:“我送你到學校?”
“不用”沈聲含見他沒有打架的意思,小跑兩步出門:“有人接我……你也早點回去吧。”
門被關上,男人站了一會,又坐下來,側臉是火辣辣的疼痛,可要比不在意好受得多。
半晌,他打開手機找到相冊裏的那張照片——春節他回s市探望小姨,在小區的超市裏看見一個神似沈聲含的背影,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絨服,裹得嚴嚴實實的,似乎在比對土豆的價格。
超市放着咋呼的好運來音樂,多的是采購年貨的人。
他追過去,直到超市門口,也沒有遇見。
也有可能是錯覺。
畢竟,從宴會的最後一眼算起,直到學校畢業晚會那天,他們快一年沒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