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梧桐
第43章 梧桐
s市人民醫院。
沈聲含正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給他姐打電話。
他得到消息之後就馬不停蹄買了機票,當天沒有,第二天才飛回來,林父是逞強在家換燈泡,腳下一個不注意摔下來,腿骨折了。
“你到醫院了?我來接你。”
沈聲含接着電話站起來,還沒走兩步,就看見他姐從電梯裏出來。
沈映真是冷豔挂的長相,簡單梳了個馬尾,一手揣兜,一手提着保溫桶朝他走過來。
“姐”
沈映真點點頭,兩個人來到病房門口。
卻見門口長椅上一串西裝革履的男人站起來,一個一個小學生報數似的朝沈映真打招呼:
“姐姐好。”
分別是林澤冉,和來湊熱鬧的顧宇,夏橙芮和席越。
沈映真瞥一眼旁邊的沈聲含,高冷地點點頭。
“我……朋友。”沈聲含解釋,他在飛機上也想撓撓腦瓜子,他原來人緣還不錯?
沈映真不可置否,打開門進去。
房間裏面的醫生是沈聲含的發小,比他大幾歲,現在正在醫院實習,就是那種長輩很喜歡的,俊秀又端正的長相,一身白大褂,一點也看不出小時候慫恿沈聲含和他一起去偷小雞仔的模樣。
姜女士穿了身碎花裙子,頭發挽起,淡笑着和陳曉睿說着什麽:
“那就要小睿多上心了。”
“肯定的。”陳曉睿檢查完,拉着沈聲含出門,外面四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又齊刷刷看過來,目光實質似的落在陳曉睿抓住沈聲含手腕的那只手上。
醫生挑眉,沒放手,視線在林澤冉的臉上停頓片刻,眼睛裏多了種莫名的情緒,伸手将沈聲含往自己這邊又攬了攬。
“你朋友?”
沈聲含回頭看他們一眼。
三個男人又頓時轉移視線。
“……昂”
“成吧,跟我去拿藥。”
“要不我去?簌簌陪着叔叔阿姨。”林澤冉上前一步,态度溫和。
陳曉睿聽見這個稱呼的時候又挑了挑眉,他笑着拍了拍沈聲含的肩膀:“我們敘敘舊。”
沈聲含任憑他攬着,推人往前面走,回頭叮囑林澤冉:“我去去就回,你們坐着吧。”
到了沒人的地方,陳曉睿總算把人松開:“你這幾個朋友……”
他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沈聲含從小就受歡迎,幼兒園的時候手工課結課成果的編織畫,幼兒大班一共三個班56個同學,有50個同學最後都是送給沈聲含,還有六個逃課去給沈聲含買幼兒園門口那家水果糖了。
小學兒童節彙演,年年的主持人都是沈聲含,說着說着主持詞還會有小朋友上去給他送花,畢業的時候他收到的同學錄得有一籮筐。
“?”沈聲含站遠一點打量他的白大褂,贊嘆地搖搖頭:“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啊,還挺帥。”
陳曉睿這人就是死裝,從小就在長輩面前裝乖,都覺得他是個踏實懂事的孩子,其實小時候的壞事都是他領頭幹的。
沈聲含上大學之後跟這幫朋友們見面的次數就少了,不過這樣的發小,即使半年多不說一句話,見了面,感覺關系也不會生疏下來。
陳曉睿搖頭:“勸人學醫,天打雷劈。”他撩了撩自己的頭發:“你看禿成什麽樣了。”
“你之前也沒多少頭發。”沈聲含補刀。
拿完藥,兩個人并肩往回走。
“回來幾天?”
“多待幾天吧,等……過了走。”
陳曉睿偏頭看着他翻看藥盒,聞言點點頭:“陳健康他們幾個應該也在,改天聚聚。”
沈聲含點點頭。
沈映真單位裏忙,今晚就要回去,顧宇和夏橙芮探望了林叔叔和姜女士也就沒了留下的理由,不情不願地出發回去了。
就林澤冉,擔心沈聲含一個人忙不過來,非得留下來幫忙。
“你公司不忙?”
“我累計有三個年假沒休了。”
“……”忘了你是工作狂了。
沈聲含點點頭。
晚飯是吃的醫院食堂的,姜女士看着林澤冉忙前忙後,又看了眼站在旁邊削個蘋果削了大半天的沈聲含。
那蘋果坑坑窪窪的,那雙漂亮的手拿着刀,倒讓人擔心。
“?”沈聲含不明所以,将手裏削好的蘋果遞給他爸。
姜女士坐在旁邊,看着林澤冉:“澤冉吶……你太照顧小含了,看給他慣的。”
林澤冉跟沈聲含對視,只是笑:“怎麽會,我只是動作快點,小含做事仔細。”
“我還不懂這孩子,小含之前就跟我們提起過你……說你又努力上進,做事負責又熱心腸,今天一看啊,還真是一表人才呢。”
“媽媽。”沈聲含小聲抱怨:他哪裏說過這種話。
林澤冉笑而不語。
姜女士今晚在醫院陪床,林澤冉跟着沈聲含回去睡。
他們住在s市的老城區,都是很有騎樓特色的老建築,路邊是上了年頭的大樹,路燈也很有年代感,昏黃的燈光将兩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兩個人拖着行李箱上樓,一路上遇見好幾個叔叔阿姨。
看見他回來,一個比一個親熱,沈聲含只會揮手一個一個叫過去。
開門,全屋的木質地板,他們家在三樓,窗戶很大,通風也好,窗外的梧桐樹有好多年了,能有三個沈聲含那麽粗,枝繁葉茂的。
沈聲含的房間正好靠近那棵梧桐樹,開窗甚至還能摸到樹葉,郁郁蔥蔥,陽光大的時候,樹葉的影子會落在床頭的牆上,沈聲含以前經常會躺在床上盯着樹葉搖晃的影子發呆。
風吹過,揚起一陣輕快的嘩啦聲。
沈聲含帶着林澤冉進自己的房間,不是很大,進門就能看見一個組合的書桌,進門的右手邊是一架床,床邊是一個木質的大衣櫃。
牆邊挂着兩幅大相片。
一個是沈聲含幼兒園的藝術照,他穿着學校統一的小禮服,額前的頭發被炸起來,眉心貼着一顆美人痣,那時候的臉還肉嘟嘟的,可愛得緊。
一個是小學的,約莫是三四年級,一身白色小西裝,拿着兩個蘋果,歪着頭凹造型,眉眼精致,好看得不行。
沈聲含叫了兩聲,那人沒應,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媽媽喜歡拍這些……每年都拍。”
林澤冉蹲在他旁邊收拾衣服,聞言湊過來:“那別的照片呢?”
“嗯?”沈聲含眨眨眼睛,站起來去挂衣服:“沒什麽好看的……”
“多好看呀。”
收拾好東西,他的房間有個自帶的六邊形小陽臺,本來種着一圈多肉植物,長勢不錯,倒是堅強得很,兩棟居民樓的陽臺之間隔得很近,似乎膽子大一點就能直接翻過去。
對面是沈聲含幹媽的房子,從這邊陽臺翻過去,就能到達對面的陽臺,那裏原本住着幹媽的兒子。
對面的房間窗簾虛掩着,他站在陽臺發了會呆。
林澤冉仔仔細細的打量面前這間房子,心裏有些莫名其妙地發軟,他似乎能從很多細小的歲月痕跡,想象出簌簌是如何在這裏慢慢長大的。
書櫃上放了很多書,一眼看過去,要麽就是玄幻刑偵的小說,要麽是各種漫畫,整整齊齊地擺着,書桌上面倒是放了各種滿分作文和作文精選。
還穿插着擺有許多的小挂件,石膏像和小玩偶之類,側面挂着許多樹葉制品,樹葉完整而泛黃,看樣子有些年頭了,湊近看,能看見各色的筆跡。
寫着例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之類的文藝句子。
書桌靠窗的地方,有個相框像是被碰倒了,林澤冉走上前将它扶起,卻一時愣在原地。
這是一幅兩人合照,清晰度不高,應當有些年頭了,兩人皆穿着藍白校服,站在一顆大樹下,兩人靠的很近,矮一點的是沈聲含,約莫十六歲左右,黑發紅唇,對着鏡頭微笑,伸出一個剪刀手。
很是放松開心的姿态,眉目間有種別樣的意氣風發,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高一點的少年,長相俊秀,很清冷的氣質,雙手自然垂落,就這樣淡淡地看着鏡頭,
莫名的,兩人就有一種別人插不進去的氛圍。
林澤冉又看了眼鏡框後面,用黑筆寫了很小的一行字:青春不老,我們不散。
這樣從朋友堆裏獨獨挑出來的,特殊的對待,還是讓林澤冉有一點不舒服:應當是很好的朋友,沒什麽的。
他将相框放回原位。
窗外,晚風拂過梧桐樹,像是奏響了一句靜谧的搖籃。
沈聲含剛好從小陽臺進來,聽見林澤冉笑着說了個詞:“簌簌作響。”
他微愣,轉頭看向窗外綠意盎然的梧桐樹。
在滔滔不絕的歲月長河裏,這棵梧桐樹似乎一直矗立在那裏,任憑世事變遷,依然安然自若。
“你剛剛說什麽?”
林澤冉走過來,看出沈聲含有些低落的情緒,他只以為簌簌是在回憶童年,于是低着頭像平常一樣逗他開心:
“風疏梧桐,簌簌作響啊。”
沈聲含給了他一個肘擊:“滾去洗澡。”
花言巧語,擱誰能認出來這位傳說中的林總!
晚上,沈聲含的小床不算大,擠下兩個成年男性,連翻身也要小心着來,好在兩個人睡相都很好。
沈聲含半夢半醒間,好像又想起來以前的事。
他初中的時候,偷摸背着家長談過一次戀愛,時間很短,一個月都不到,也純愛得不行,只是□□換一個情頭,連“老公老婆”的稱呼也不敢叫,兩個人都是走讀,晚上會一起走一段路,沈聲含送人回去,然後再自己跑回家。
最出格的事情是那個女孩親了一下他的側臉,尴尬的是還被他那竹馬看見了。
竹馬冷冷地盯着,然後轉身就走。
沈聲含很久之後才發現竹馬在跟他生氣,具體大概表現為:
早上一起上學,那人不跟他說早上好;不給他抄作業;拒絕吃他午飯時挑過去的青椒;上課不再幫他傳紙條等等。
沈聲含只覺得這人是不是有點情緒不好,壓根沒往生氣的方面講——況且他啥也沒幹啊生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