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互理解

第13章  12.相互理解

12.

自從裴其臻接下項目,已經很久沒有和朋友聚會了,甚至連好朋友景洛的婚禮都因為出差沒有參加,雖然随過禮,但景洛并不打算放過他,這次蜜月旅行回來,說什麽都要和裴其臻和他出來玩。

景洛選擇在一家清吧,昏黃的燈光與舒緩的音樂讓人身心平靜,裴其臻近一年一直繃着一根弦,現在也稍微放松了些,聽着景洛将他與夫人蜜月時的見聞,裴其臻輕啜一口酒,嘴角揚起舒緩的笑。

散場時,裴其臻的眼底已經浮現醉意,他本想直接回家,如果沒有電話鈴聲打擾的話,今天大概會是個不錯的夜晚。

裴其臻匆忙趕到醫院,謝星榆還在診室裏處理傷口,兩名警察站在外面,等待問話。

他大步走過去,與警察點頭致意,看向診室裏的謝星榆,輕聲詢問是什麽情況。

得到的答案是謝星榆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打了,打人的人已經被抓,現在正在警局問話,謝星榆當時滿臉的血,被先送到醫院治療。

不多時,謝星榆額角貼着紗布出來,看到裴其臻時表情有些不自然。

沒有回警局,在醫院走廊外,警察很快詢問完,讓謝星榆簽字,離開前告訴他會盡快處理。

裴其臻一直看着謝星榆,這是第二次在醫院見謝星榆,上一次是蒼白脆弱,這一次面容平靜。

明明白天跟他彙報比賽成績時,笑容明媚又張揚,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一切似乎都變了樣。

裴其臻趁謝星榆被問話的間隙,去詢問醫生具體情況,得到的回答是身上的傷不算太嚴重,但眉骨傷口很深,縫了三針,恢複不好會留疤。

謝星榆的胳膊和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嘴角破皮滲血,每次說話,裴其臻都能看見他吃痛的表情,白色T恤下是略顯單薄的身體。

如果說上一次裴其臻是心疼,這一次,大概還有憤怒,這麽多年的生活,讓他養成了淡漠的性子,已經很少有憤怒這類情緒,大概是酒精作祟,情感突然複雜起來。

他并不覺得對謝星榆出現多餘的情緒有任何問題,他将這種感覺,自動歸化為占有欲作祟,謝星榆是他看好的,也是他以後要捧的,是自己最珍貴的藏品,現在藏品被破壞,他會憤怒,這很正常。

問完話的謝星榆已經回到裴其臻面前,兩人視線交錯,謝星榆偏過頭去,越過裴其臻往醫院外走。

“怎麽回事?”裴其臻追上去,跟在謝星榆身邊,“誰打的你?”

“方聞。”張嘴時牽動嘴角傷口,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你知道他是誰嗎?”

裴其臻皺眉,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但還是耐心回答“不認識”。

“我猜到你也不知道。”謝星榆自顧自地朝外走,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到醫院外攔下一輛車,坐進去就準備關門,被裴其臻抓住車門門框。

裴其臻覺得謝星榆在鬧脾氣,但鬧脾氣的理由他不知道。

“我來這一趟,總該把話說清楚吧。”

謝星榆盯着他,企圖從他臉上找到他想要的,結果當然是失敗告終,裴其臻大概也不是很高興,但即便不高興,在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怒意。

最終,謝星榆放開手,讓裴其臻坐進車裏,兩人在後座,一路無言,這樣微妙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回謝星榆家。

謝星榆從冰箱拿出兩罐飲料,遞給裴其臻一罐,在沙發上坐下來。

“方聞,是本來應該代表行舟參加今天這場比賽的人,他覺得我頂替了他的位置,懷恨在心,所以在回家的路上揍了我。”謝星榆握緊拳頭,“我以為我真的搶了他的名額,打電話問孫銘為什麽要這麽安排,他說是因為你讓他好好照顧我,所以才會安排我這個替補參加比賽。”

碳酸飲料的氣泡在嘴裏炸開,思緒混亂。

裴其臻拿着飲料罐沒說話,他記起飯局上的話,他确實存有提點孫銘的意思,而在那之後,謝星榆也确實擁有了很多比賽的機會,頂替別人的名額去參加比賽,這件事裴其臻不知情,那是棋隊的安排。

不論過程如何,至少謝星榆有比賽了,總比一直耗着,坐冷板凳的好,謝星榆不能永遠是替補。

“你是在責怪我嗎?”裴其臻吐出一口氣,從陽臺吹進來的夜風吹散他的酒意,逼迫他不得不去仔細思考謝星榆的話,可他想不通。

謝星榆突然轉頭看他,眼裏情緒複雜,裴其臻并沒有懂他的意思。

他并沒有責怪的意思,自己也不是因為頂替了方聞而心煩,實際上比賽人選也是在開賽前一周才确定下來的,只是方聞以為自己十拿九穩,誰知道他這個二隊替補也能上場比賽,他氣不過,又不敢找棋隊領導理論,只能把情緒發洩在謝星榆身上。

挨打沒什麽,縫針也沒什麽,唯一讓他在意的是孫銘的回答。

他努力想要成為二隊的正式隊員,為了自己,也為對裴其臻的承諾,最後贏得比賽,卻因為陳佑家裏給棋隊投錢,棋隊要顧及金主的面子,所以即便贏了,謝星榆也不能成為正式隊員。

在這之後,謝星榆又得到了很多其他比賽的機會,他以為是棋隊想補償,但實際上是看在裴其臻的面子上。

“我與你的關系已經淩駕于棋力之上,他們做選擇時優先考慮的不是我能不能為棋隊帶來榮譽,而是選了我你會高興。”

于是他所有的成績都被歸咎于命好,能和裴其臻搭上關系。

“那我呢,我所做的一切算什麽?”

他只是想好好下棋,為什麽偏偏有這麽多東西要來影響他,所有的努力甚至比不上裴其臻的一句話。

可他确實也怪不上裴其臻,畢竟人家可能真得只是提點幾句,其他全是孫銘的自我理解。

謝星榆也不知道怎麽辦了,他只覺得煩躁,甚至有些崩潰,下棋而已,為什麽這麽多彎彎繞繞,比上輩子上班還累。

“我沒有怪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辦。”謝星榆把頭埋進臂彎,整個人蜷縮起來,“只是因為你的光環太強,顯得我更加黯淡無光了。”

謝星榆聲音悶悶的,帶着不加掩飾的低落,裴其臻一怔,剛剛纏繞的思緒在此刻突然解開。

他明明應該是最理解謝星榆心情的人。

活在大樹之下,于是小樹為了向上爬所做的所有努力,全部歸咎于大樹的蔭蔽,小樹的一切變得不值一提。

“但事已至此,孫銘已經知道我和你的關系,與其糾結,不如去享受這份便利。”裴其臻蹲在沙發邊,不甚熟練地說着寬慰的話,“謝星榆,很多時候,沒有人會在意過程如何,他們要的是結果,等你拿到好成績,那些人自然會認可你的價值,也會閉上嘴巴。”

謝星榆聽着,不知道聽進去多少,他沒指望裴其臻能說什麽讓他開心的話,如今的他只是需要将自己的情緒表達出來,他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所以在警察讓他聯系其他家人時,謝星榆會撥通裴其臻的號碼。

不知不覺間,裴其臻竟然成了他能袒露心聲的對象,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只是裴其臻這樣的人,大概不可能和他用同一視角去看問題,所以他開解的話聽起來總是不近人情。

“裴其臻,你說得對。”謝星榆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但我做不到你這麽理智,我就是會生氣、難過、不甘心。”

他好像從來沒見裴其臻生氣過,總是一副溫和平淡的樣子,第一時間找到解決辦法,好像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他産生激烈的情緒,即便是已經活過一輩子的謝星榆,都無法做到如此情緒穩定。

“也許在你這裏,任何事都能理智分析,得出結論,然後一笑而過,但我不行,裴其臻,你難道沒有情緒崩潰的時候嗎?”謝星榆偏頭看他,忽然想起來什麽,眼瞳亮起,“其實也不盡然吧,不然為什麽過年那天要來找我喝酒。”

話音剛落,飲料罐被驟然捏緊變形,裴其臻身體明顯僵住,動作緩慢得如同生鏽的機器,謝星榆露出一雙眼睛與他對視,看見他嘴唇顫動,甚至吞咽口水,有種被人識破僞裝的局促。。

謝星榆明白,自己無意間窺見了另一個裴其臻。

“不是說就當沒發生過嗎,為什麽又提起。”裴其臻覺得頭痛。

“因為有疑惑,所以需要回答。”這個問題憋在謝星榆心裏,因為見面少了,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問。

現在的場景應該不太合适,但謝星榆還是問了。

裴其臻反應在他想象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謝星榆想,問題最後或許得不到回答,但至少證明裴其臻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冷靜到漠然,掩藏外殼之下的,是躁動洶湧的靈魂。

裴其臻松開手,将變形的易拉罐放到桌上,他不想向謝星榆解釋當時的情況,關于他的家庭,裴其臻也并不想透露太多。

為什麽找謝星榆喝酒,其實原因很簡單,簡單到裴其臻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是因為當時窗外萬家燈火,他卻孤身一人,覺得寂寞,很自然地想到了和他一樣也是一個人的謝星榆,想起半年多來,他們對坐吃過的每一次午餐和晚餐,于是在挂斷一通電話後,他帶着酒去找謝星榆,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

一切都不過是臨時起意,僅此而已。

“不用對我有這麽多好奇,你好好下棋,我也會試着去理解你的難處。”裴其臻站起來,“既然沒事,我先回去了。”

謝星榆沒有阻攔,看着他關門離去,傷口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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