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背向而行
第19章 18.背向而行
18.
擦身而過的瞬間,裴其臻想抓住謝星榆的手,最終卻只是碰到他的衣角。
即便對現下的情況早有準備,但他還是覺得難受,心口湧入一股陌生的情緒,頃刻之間占據他的身體,發酸發脹。
網絡熱點更新疊代,謝星榆與陳佑的事情最終也沒有得出清楚的結果,但讨論的人慢慢減少,被新的娛樂熱點代替,謝星榆注銷了社交賬號,也為這段時間的争論做出簡單回應,由棋隊代發。
吵架之後,裴其臻去找過他幾次,但每一次謝星榆都剛好不在家,也不在棋隊,電話不接,偶爾回複信息,也只是寥寥幾句,似乎是鐵了心要和裴其臻劃清界限。
裴其臻雖然有心緩和關系,但也分不出太多精力,洲海年底的項目核算鬧得他心力交瘁,即便現在項目核心不在他,但作為項目組名義上的負責人,所有項目的問題還是要由他背鍋,連續幾個季度走勢平平,他在大會上已經被點名批評過好幾次。
他心裏有氣無處發洩,開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這麽多年,他一直不太明白父親為什麽要這樣對他,至少他身邊的富家子弟,哪個不是被捧着供着,即便做錯也有家裏為其兜底,偏偏他裴其臻在裴士元眼裏做什麽都不成,做什麽都是錯,從來沒有被信任過。
裴其臻靠着落地窗俯瞰城市夜景,不斷思考着到底錯誤出現在哪裏,他将以往的經歷掰開揉碎,驚覺自己那天跟謝星榆說的話與父親如出一轍。
裴士元打着為他好的名義控制着他的一切,而他又何嘗不是在控制謝星榆的人生,然後再冠以為他好的名頭,強迫謝星榆接受一切,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變成了和自己父親一樣的人,想明白這一點,裴其臻夾着煙的手輕顫,煙灰落到衣服上。
這個想法讓他害怕。
*
裴其臻找不到謝星榆的時間裏,他都陪在吳劍鋒身邊,有時候也不會下棋,但坐在旁邊看兩位圍棋界前輩對弈,也是一種學習。
吳劍鋒對他很不錯,也會叫他回家吃飯,拜師那天,他已經見過師母,是一位十分幹練的女強人形象,據說吳劍鋒有一兒一女,只是據說工作忙,沒什麽時間回家。
元旦那天,吳劍鋒看謝星榆一個人過,又把他叫回自己家,這天,他見到了吳劍鋒的兒女,以及許久未見的裴其臻。
飯菜是師母親自下廚,景洛和景初也在廚房幫忙,謝星榆和裴其臻是客人,被安排在客廳坐下,吳劍鋒說要讓裴其臻好好嘗嘗他的新酒,轉身去了酒窖,客廳裏只剩下兩人。
廚房內時不時傳來三人的打鬧嬉笑,客廳裏卻安靜得好像兩人從未認識一樣。
“我聽景洛說,吳叔收了個學生,原來是你。”裴其臻打破沉默,“最近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每天練棋,看老師下棋,晚上回家複盤,很充實。”謝星榆喝了口面前的水,“你呢?”
他的本意不是關心,只是很客套地寒暄,不用想也知道裴其臻會說什麽,無非是和他一樣的話。
“不太好。”裴其臻垂眸盯着茶幾,嘴角帶着上揚的弧度,眼裏卻看不出愉悅,“有些人從出生起就活在籠子裏,雖然經歷的一切大多不盡如人意,但是他早已經習慣。”
裴其臻聲音很輕,近乎喃喃,但謝星榆聽得真切。
意料之外的回答倒讓謝星榆有些無措,他轉頭看向裴其臻,對方也剛好看過來,從裴其臻的語氣裏,竟然聽出一絲訴苦的意味,實在不太對勁。
不等他多想,吳劍鋒已經取酒回來,裴其臻因為不常和吳劍鋒他們見面,作為小輩,吃飯時陪着吳劍鋒喝了好多酒。
景洛要開車不能喝,謝星榆胃不好也不能喝,景初更是滴酒不沾的,一頓飯下來,只有裴其臻和吳劍鋒醉得不省人事。
師母把送謝星榆和裴其臻回去的任務交給景洛,景初則幫着目前照顧吳劍鋒,景洛只能認命地攙着裴其臻上車,但他沒坐駕駛位,而是把鑰匙扔給站在一邊準備打車的謝星榆。
“你幫我送他回去吧,我知道你倆是老相識。”景洛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有點急事送不了他,但他一個人回去我又有點不放心。”
“我不知道他家地址。”謝星榆下意識接住扔來的鑰匙,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而且我不太會開車。”
他哪有時間學駕照,日常生活早被圍棋填滿。
“那我給你們叫個代駕。”景洛掏出手機,“裴其臻喝醉後不是很老實,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幫忙照顧下,你先幫我把他送回家,你回家的車費我直接轉給你。”
謝星榆看了眼倒在車後座的裴其臻,不是很情願地點了點頭。
*
第二天一早,裴其臻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宿醉帶來的後遺症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他依稀記得昨晚是謝星榆送他回來的,但不記得自己在進門後說過什麽做了什麽,腦子裏全是零零碎碎的片段,直到在手機鈴聲消失又響起,裴其臻才接通電話。
“十分鐘後,我要在家裏見到你。”裴士元的聲音從電話內傳來,帶着不容置喙的語氣,說完就挂斷電話。
裴其臻不解,但還是迅速洗漱出門。
自從畢業,他已經許久沒有踏入這個所謂的家,家中的每一處被傭人打理得井井有條,與他記憶中別無二致,沿着樓梯到二樓,走廊盡頭是裴士元的書房,裴其臻站在門口,深吸口氣,才推開門。
日光傾瀉而下,照得房間暖融融的,裴士元站在落地窗前,手裏端着一杯咖啡,酸苦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
“圍棋的項目我不會停,但我會把你調離項目組,以後這個項目任何決策與你無關。”裴士元喝了口咖啡,轉過身,他逆光站着,看不清神色,“我手頭有幾個海外的項目,你跟着你楊叔去跑跑。”
“為什麽?”裴其臻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聲音裏難掩疲憊,“這次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因為裴士元的介入,他這個項目負責人早就形同虛設,但好歹是自己一手參與的項目,裴其臻希望有始有終,可裴士元又不顧他的意願,私自安排好一切。
當他告訴裴其臻時,往往代表他已經做完決定,沒有改變的餘地。
“我一直以為你是知道分寸的,這麽多年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你應該很清楚。”裴士元走到書桌後,從抽屜裏抽出一沓照片扔在裴其臻腳邊,“我不想知道你和他是怎麽認識,又是怎麽搞到一起的,你用洲海的資源替他鋪路我也可以不過問,但裴家絕對不會承認他的身份,至于你的婚事我早有安排,盡快和他斷幹淨,我不希望你因此留人把柄。”
裴其臻撿起照片一張張翻看,照片裏,他與謝星榆以一種極為親密的姿勢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照片拍得很清晰,甚至能看到兩人肩頭落下的雪花,昏黃的路燈下,看起來無比暧昧。
那時候裴其臻說了什麽,他還是不能完全回憶起來,大概是道歉吧,又或者是別的什麽,總之應當是他單方面的糾纏,謝星榆全程沒有任何回應。
裴士元誤會了他和謝星榆的關系,但裴其臻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這些照片從哪裏來,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浮現。
“給你定了下午飛國外的機票。”裴士元沒有察覺到裴其臻的異樣,看看牆上鐘表顯示的時間,安排着他的行程,“你還有三個小時去處理你的感情問題以及收拾行李。”
“照片哪裏來的,您是在監視我嗎?”裴其臻擡眼,隔着桌子與裴士元對視,“就像當年監視媽媽那樣?”
“我給過你自由,但你對那小孩兒太上心了,為了不讓你因為感情上頭走彎路才找人跟着你,事實是你确實差點走偏,沒必要提起當年的事。”被戳穿的裴士元依舊悠閑地喝着咖啡,“況且,這不是當初你與我定下的交換條件嗎?”
書房那霎時安靜,只有鐘表走動的“滴答”聲,裴其臻握緊的手驟然放松,手心發麻。
當初為了讓母親順利離開,他與父親做了筆交易,裴其臻代替母親留在裴士元身邊,成為他控制的對象,這些年來,他也一直踐行承諾,只要他在,母親就能自由地生活。
如果不出意外,他應該會一直一直這樣過下去,按照父親的意願,成為他在商業夥伴間炫耀的臉面,成為聯姻的工具,與一個同樣不愛自己的女孩結婚生子,重複父母痛苦的婚姻。
這是早就意料到的不是嗎?
抓不住任何東西的無力感席卷全身,傾注心血的項目留不住,真心對待的人也與他背向而行,甚至現在他自己身上也帶上了父親的影子,裴其臻對眼前的一切感到疲憊。
“我知道了。”最終,裴其臻低下頭,簡單四個字,就已經表明他的決定。
“秦家的小女兒我看着不錯,也算門當戶對,等這次回來,我會安排你們見面。”裴士元對裴其臻的反應很滿意,繼續安排他之後的行程。
裴其臻一言不發,像是失去自我意識的機器人,麻木地點頭,等裴士元交代完,轉身離開。
冬日凜冽的風刮得臉生疼,他拒絕了管家安排的司機,獨自走進寒風裏。
他不知道去哪裏,拿出手機,發現手機因為太冷早已關機,裴其臻花了一個半小時從裴士元家走回自己的公寓,簡單收了幾件衣服就拎着行李箱出門。
無數次,他想給謝星榆打電話,告訴他自己要出國,可點開聊天框,又不知道以什麽身份向謝星榆分享這些,而且他能感覺到,謝星榆在不斷遠離他。
最終,他也只是給嚴格發了條信息,告訴他自己的行程,順便囑咐,如果謝星榆找他,一定要解釋清楚他去了哪裏。
新一年的第一天,裴其臻獨自踏上去往國外的飛機,另一邊,謝星榆也踏上了回青陽的高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