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019章

四點的時候有護士敲門，石蘊玉沒敢出聲，走過去給她開了門，是來拔針的，後面還跟着兩個護士，推着一個小車，放下了兩份白粥和小菜，還換了一壺新的溫水。

護士的動作都有條不紊非常安靜，但是幾個人在病房裏走來走去，謝知津本來就不舒服睡得淺，很快就被吵醒了，護士剛給他拔完針，見他醒了便客氣地開口：“謝先生您醒了，您現在可以吃點半流食，但是盡量少吃，可以喝點水。”

石蘊玉聽見護士的話，從客廳過去，謝知津沒說話，正皺着眉看自己手上的滞留針，石蘊玉走過去他也沒注意，以為是護士，直到石蘊玉輕咳了一聲，問他：“手疼嗎？”

謝知津倏地轉頭看向石蘊玉，手還舉着停在半空，整個人都怔住了。石蘊玉拉過他的手看了看，手背青了一片，這麽暖和的房間裏謝知津輸液的這只手摸起來冰涼。

“我去跟護士要個熱水袋給你敷一下，剛才就該給你墊一個的，我給忘了，你等一會啊。”石蘊玉說完就松開了謝知津的手，但這時謝知津已經反應過來了，又抓住了石蘊玉剛放開的手，用的力氣不小，手背有些刺痛，謝知津忍不住嘶了一聲。

石蘊玉趕緊抓着謝知津的手腕，把他的手輕輕推了下去，“松開，別這麽用力，會很疼的。”

“不疼。”謝知津低聲說，聲音沙啞得厲害，說完撐着床墊半坐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我有病。”石蘊玉低聲說，莫名覺得有些尴尬，幹脆不看他。

“什麽病？你又感冒了？”

“你少說兩句話吧。”石蘊玉嘆了口氣，“我在小區門口碰見你哥了，他帶我來的。”

“我哥……”謝知津頓了一下，沒好氣地罵了江浸月幾句：“他神經病，成天人模狗樣的一堆壞心眼，你別理他。”

石蘊玉點點頭，說：“可是他已經告訴我了，晚了。”

“他肯定胡說的，其實這事本來就跟你沒關系，方案被駁回你們領導就是想找個人出氣，我都看出來了，就是件很小的事，我哥肯定添油加醋跟你說了沒用的，你別信他的話。”

謝知津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有點喘，石蘊玉怕影響他恢複，往他背後塞了兩個枕頭，按着他的肩膀讓他休息，“你別說話了，休息一會兒，要不要喝點水，我去倒。”

石蘊玉去倒了杯溫水插上吸管遞給謝知津，謝知津慢慢喝了半杯，放回了床頭櫃上，這時臉上有了點血色，沒有那麽憔悴了，人也精神了點，他摳着手上貼着的膠布，頗為小心地看着不說話的石蘊玉。

兩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石蘊玉把病房裏的東西看了個遍，就是不看謝知津，最後謝知津忍不住，又開口了：“你生氣了。”

“沒有。”石蘊玉搖搖頭，“我也讨厭和他們吃飯。”

說完石蘊玉終于看了一眼謝知津，趕在他說話之前又說：“你有沒有幫我出氣啊？”

這下謝知津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麽，又愣住了，“什麽？”

“你那麽厲害，我們領導肯定不敢惹你，你都去了，怎麽不幫我撐撐腰啊？”石蘊玉輕輕皺了皺眉，說到這就有點生氣，對謝知津說：“我還沒體驗過在單位橫着走的感覺呢，我們一個同事就是領導親戚，創城的時候出去掃大街，他從來不去！”

“這樣啊，”謝知津被石蘊玉的話帶跑了思緒，下意識點點頭，答應下來：“那我下次見到你們局長，我就告訴他，以後不許讓你去掃大街。”

石蘊玉低着頭笑了一下，“這倒不用，我不想搞特殊，別亂給我塞活就行。”

謝知津沒回應他，他還有點懵，看着石蘊玉的眼神挺茫然的，但又不知道怎麽問，石蘊玉看出來了，手指在謝知津的被子上敲了敲，說：“我那天，不該說那種話，對不起。”

“沒有該不該說，”謝知津說，“你願意跟我說我就很高興了。”

“我們最近一直在吵架，以後不要吵了。”石蘊玉擡起頭，看着謝知津，“我們需要時間，順其自然好嗎？”

謝知津沒回答他好或不好，反而有些緊張地坐直了，反問起他：“你怎麽了？是不是江浸月跟你說什麽了，他吓唬你了？”

“和別人沒關系，是我的問題。我以為我對你說了那樣的話，你肯定再也不理我了。”

謝知津慢慢靠回去，看着石蘊玉忽然笑了一聲，似乎是被氣笑了，又有些傷心，“你把心裏話說出來我有什麽好不理你的，至少我就知道該拿你怎麽辦了，我害怕的是找不到你，但我想什麽都會告訴你，其實重要的是你的想法，你害怕什麽？”

房間裏安靜了一瞬，謝知津擡起手，從石蘊玉的衣領裏拿出那條玉墜，兩個玉環碰在一起發出很輕的脆響，謝知津碰了碰它，問：“你留下它，真的是因為貴嗎。”

不是疑問句，石蘊玉也沒有回答。

窗外的枯樹枝在大霧中若隐若現，好像起風了，霧要散了，謝知津看着那根晃動的樹枝，好像每一下都打在他心上那麽疼，他強忍着痛苦，慢慢握住了石蘊玉放在床邊的手，低聲戳破了他的心事：“你害怕我不會永遠愛你。其實你不是不相信我，你不相信的是你自己。”

“我當然害怕。”石蘊玉的聲音在輕輕發抖，但又非常平靜，像被風吹起一層漣漪的湖面，“我爸媽去世的時候，我就在他們懷裏，抱着他們慢慢變冷，我離他們那麽近，他們就那樣走了，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害怕，我覺得我什麽都留不住，他們還有你，都是這樣，我寧願離開的人是我。”

話音剛落，謝知津忽然抓住他的手，抓得很緊，還把他往自己那邊拉，石蘊玉用已經發紅的眼睛看了謝知津一眼，這才發覺謝知津不知道什麽時候離他這麽近了。

“我在這，在你身邊，從來沒離開過。”謝知津目光直直地盯着石蘊玉的眼睛，握着他的手用力到發白，“你不用害怕我不在，就算你松開手，離開我，我也會一直抓住你，就像我們這幾年一樣，你罵我打我我都沒有離開過，只要你不走，我就一直在。”

石蘊玉怔忪了一瞬，沒有推開他，“我知道，可我還有事沒做好，我不知道我需要多長時間…”

謝知津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可石蘊玉不願意說，他再心疼，再失望，也不會非要問，他松開石蘊玉的手，故作輕松地靠回床頭，說：“沒關系，就當我再追你一次，追很多次也行，我會做得一次比一次更好。”

被抓緊的手驟然松開，石蘊玉的手有些發白，繼而慢慢變紅，他也坐回床邊的椅子上，什麽都沒說，覺得眼睛還是有些發燙，不想被看出來，于是扭頭不看謝知津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沉默起來。

沉默了沒一會兒，謝知津的手機就響了，連着響了好幾聲，石蘊玉從床頭櫃上給謝知津拿過去，他打開一看，是駱玉珠發來的消息，問他怎麽還不回家準備跨年過元旦。

自己住院的事謝知津還沒告訴他倆，也不想讓他們知道，謝知津盯着屏幕想了想，只回了一句今晚回不去，沒說其他的。結果下一秒，駱玉珠直接打來了電話，謝知津閉了閉眼，接了起來。

“你不知道自己姓什麽好了是不是？”駱玉珠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很大，吵得謝知津一下把手機拿遠了些，“你以後都別回來了才好，我明天就登報告訴所有人你和我們斷絕關系了，少成天給我假裝很忙的樣子，你忙個屁！”

駱玉珠了解自己兒子，最知道他不愛聽什麽，果不其然，最後一句話一下就把謝知津給惹毛了，張口就喊了起來：“不是我怎麽假裝很忙了，我本來就是很忙，你們當初讓我接手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态度，不要翻臉不認人好吧！”

喊完後謝知津就捂了下胃，臉色有點差，石蘊玉怕他又複發，趕緊站起來沖他伸出手，要他的手機，“給我。”

電話裏駱玉珠還在說着什麽，謝知津猶豫了一下，把手機遞給了石蘊玉，石蘊玉接過電話，溫溫柔柔地打斷了駱玉珠，“阿姨，阿姨我是小玉。”

“對，他跟我在一起呢，我一個人所以他想陪我跨年，沒跟您說，怪我，我該提醒他的，沒有，他就是忘了，好，明天看看天氣再給您答複，謝謝阿姨，阿姨再見。”

駱玉珠挂了電話，石蘊玉把手機還給謝知津，說：“你媽媽要我明天跟你回家吃飯，怎麽辦？”

“沒事，我自己回去她也沒辦法。”謝知津把手機随手放到枕頭旁邊，“其實我明天還要輸液，也吃不了東西，他們肯定能看出來，我也沒想回去。”

說到吃東西，石蘊玉忽然想起下午護士送來的粥，說是讓他喝一點，結果兩個人忘得一幹二淨。石蘊玉站起來去桌子上摸了摸那兩碗粥，已經涼了，變得很稠，謝知津不能吃，石蘊玉放下粥，轉頭問謝知津：“你餓嗎？”

謝知津點了點頭，“我讓護士重新送就行，你不用管。”

說完他按了下呼叫鈴，很快就有一個護士敲門進來了，“謝先生有什麽事嗎？”

“幫我換一份營養餐，”謝知津指了指桌子，“然後再拿一份正常的飯菜。”

護士應下馬上就去做了，謝知津掀開被子下床，這才發現天快黑了，屋裏也有些暗了下來，他按開床邊的開關，燈亮了，然後他把窗簾拉了下來，靠着窗邊看向石蘊玉。

“你今晚要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