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0032章

石蘊玉出門後不知道對誰說了幾句話,謝知津沒聽清,他靠在門旁邊的牆上,腦袋輕輕往後磕了兩下,把心裏翻湧的情緒壓下去,才轉身出門。

門外三個人正茫然地沉默着,謝知津看着夏和風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我們也先走了。”

說完轉身往剛才的包廂走去,明昭見狀也不去洗手間了,跟了上去。

包廂裏菜已經上齊了,謝知津端起涼了的茶喝了一口,明昭搶過杯子,問:“發生什麽事了?我怎麽沒看懂。”

“沒事。”謝知津搖搖頭,拿起筷子吃飯。

江浸月進來後關上門,沖明昭使了個眼色,明昭便也不問了,三人沉默地吃了幾口菜,江浸月說起過年的事。

“我們三十中午就回大院,你和伯父伯母怎麽打算的?”

“再說吧。”謝知津低着頭說,聲音沙啞。

吃完飯三人在酒店門口分開,明昭還想叫謝知津一起回去,被江浸月攔下了,謝知津知道他倆不放心,擡頭沖兩人呲牙一笑:“我回家,爸媽等我呢。”

謝知津沒撒謊,他在車裏獨自坐了一會兒,開車回家了。

駱玉珠沒想到他這麽快又回來了,正在後院的溫室擺弄她那些花草,謝知津進去後吓了她一跳,“怎麽回來了?”

“就是想回來呗。”謝知津走到駱玉珠身邊,在長凳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玫瑰紅茶一口喝了,“我爸又看書了?”

駱玉珠又給他倒了一杯,“和你江叔叔出去釣魚了。”

“哦,也不嫌冷。”謝知津說。

知子莫若母,駱玉珠一眼就看出他不對勁,但她沒問,攏了攏衣服,繼續擺弄桌子上那盆矮子松。

溫室裏氣溫不算高,但喝着熱茶,很快謝知津就覺得僵硬的手回暖了,他捧着杯子,盯着駱玉珠的手發呆,駱玉珠的手很漂亮,沒那麽纖細,有些骨節分明,修長白皙,手腕上戴了個翡翠镯子,是他外婆的遺物,聽說是駱文山的聘禮之一,連翡翠石料都是他親自去挑的。

想到這,謝知津才移開了目光,把杯子不輕不重地放回了桌子上,駱玉珠這才放下剪刀,給自己倒了杯茶,玫瑰的香氣四溢,喝下去也暖暖的很舒服。

“這镯子,當年你外公還不舍得給我戴呢,讓我給搶來了,”駱玉珠擡了擡手腕,“也不怪他舍不得,畢竟是他親自選的料子,又請了師傅做的,你也是有樣學樣,做的那個玉墜,很适合小玉。”

駱玉珠擡手搭在謝知津肩上,“都說玉養人,其實我覺得也是人養玉,該是誰的就是誰的,要是不合适,一眼就能看出來。”

謝知津往後靠了靠,扭頭看着駱玉珠笑了,說:“您今天感慨良多啊。”

“這都是實話。”駱玉珠拍拍他的臉,“你是不是有事?”

“算有吧。”謝知津低聲道,“媽,我騙了你們,其實五年前我們就分手了,現在也沒在一起。”

“我也不是不甘心才不承認分手的,我就是,”謝知津仰頭盯着溫室頂棚半透明的玻璃,飛快地眨了眨眼,“我就是接受不了他走了,好像把你們給騙了,也能把我自己騙了。”

駱玉珠的反應很平淡,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她喝了口茶,問他:“為什麽會分手,你知道嗎?”

“他父母去世的時候,好像場面挺吓人的,他就在現場,看着他們走的,所以有了創傷後遺症。”謝知津想起他看見的那些病例,密密麻麻的那些字,“我看了他的病例,除了創傷應激,還有抑郁症和焦慮症,一直都有。”

“我一點都沒發覺,他那麽沒安全感,我還把他抓在手裏的東西都搶走扔了,我根本就沒有在乎過他的想法,如果我足夠愛他,我肯定會發現的。”

“他跟我分手,是我活該。”

“你夠不夠愛他,是他說了算,你應該讓他決定。”駱玉珠輕嘆了一口氣,“可他分手真的是為了懲罰你嗎?”

謝知津垂下頭,看向駱玉珠,駱玉珠笑了笑,“聽你這樣說,那他在小時候就生病了,為什麽要等到和你分手後才去看醫生,是不是因為他想接受你的愛,所以想的辦法呢?”

“兒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有底氣有自信敢愛敢恨,敢付出一切的,他沒有可以付出的東西,他只有自己,你能懂嗎?”

謝知津看着她,半晌,終于點了點頭,然後俯身把臉埋進駱玉珠的肩膀裏,低低地抽泣了一聲。

醞釀了一周的雪終于落了下來,比之前的幾次都要大,雪花被風趕着下得如同鵝毛一樣飛快落下,遠看像一層白色的羽絨帷幕擋住了窗戶,稍微一把窗戶開一條縫就飛進一大片雪花,撲了石蘊玉一臉。

石蘊玉關上窗戶,也沒了拍照的心情,把手機丢在一邊去沙發上面朝陽臺躺下了,看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廚房裏炖着一鍋冰糖雪梨,小火慢炖,已經飄出香味,聞起來心裏暖暖的。

大雪好像讓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一點沒有大年夜的熱鬧,石蘊玉的呼吸聲都變輕了些,他想起小時候每年的今天沒這麽安靜,爸爸媽媽光是做年夜飯就要從上午開始準備,還要包餃子,很忙,也有點亂,鞭炮聲都蓋不住他們一家三口的笑聲。

後來他就不過年了,也不吃餃子,睜着眼熬過一整晚,再後來,他就認識謝知津了。謝知津。

石蘊玉把這三個字念了一遍,沒出聲,不知道叫給誰聽,大概是自己,畢竟現在除了他,應該沒人正在這麽想念謝知津。

謝知津一天沒出現了,石蘊玉心想,他倒是聽話,自己說要冷靜,他就真的一點動靜都沒了,石蘊玉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在期待謝知津和以前一樣突然出現,然後賴着不走。

石蘊玉只用了一下午就把整件事想明白了,謝知津應該就是冒着雨忽然回來那天知道的,他一直沒發現,是因為謝知津太會裝,完全躲開了他想過的兩種反應,既沒有甩了他,也沒有來跟他哭,謝知津真的特別愛哭。

思緒又亂飛起來,石蘊玉及時打住,開始想謝知津為什麽還不來找他,已經整整一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又在多想,以為……

石蘊玉的目光一滞,他怎麽才想到,謝知津不來,大概是因為覺得自己生氣了,畢竟他那天離開的時候,特別冷漠,特別幹脆,況且現在謝知津好像比他還要敏感。

胡思亂想了一通,石蘊玉馬上去夠茶幾上的手機,考慮要不要給謝知津打個電話發個消息之類的,茶幾離得有點遠,石蘊玉繃直了指尖去夠,還沒碰到,門鈴響了。

響了三聲,石蘊玉伸着胳膊,愣住了,過了幾秒又響了,這次比剛才急促了很多,石蘊玉立馬翻身站了起來,還把茶幾上的杯子碰倒了,他甩了甩抻疼了的胳膊,快步走到門口。

門鈴還在響,聽起來很急,急得石蘊玉心慌,他總覺得這門一開有什麽事要發生,但他沒來得及細想,有些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門。

謝知津拎着兩個大袋子,滿頭滿身的雪,一開門撲面而來一股寒氣,凍的石蘊玉打了個哆嗦。

“你在家怎麽不說話,我擔心死了。”謝知津有點抱怨地開口,然後擡腿進來自覺換了鞋,放下袋子拍了拍頭上的雪,又脫下羽絨服抖了抖,随手放下了。

石蘊玉這才慢慢關上門,問道:“你怎麽今天來了?”

“是你說要冷靜的,我忍了整整一天才來,已經很努力了。”謝知津裏面穿了石蘊玉送他的白色衛衣,他走上前,微微低下頭看着石蘊玉,“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是。”石蘊玉很老實地回答,“我以為你可能不會來了,但我想了想,你要走早就走了,等不到現在。”

“真了解我。”謝知津說。

“你也挺了解我。”石蘊玉擡頭看他,“是嗎?”

“應該是吧。”

“那你猜猜我現在要幹什麽?”

這話把謝知津問懵了,臉上出現一瞬間的茫然,沒等他想出一個合理的答案,石蘊玉忽然撲到他身上。

石蘊玉嘴裏是梨子的清甜味,和房子裏的味道一樣,謝知津一進門就聞見了,現在嘗得更清楚,不僅甜,還軟,溫熱的呼吸灑在他臉上,還有點癢。

謝知津只愣了不到一秒就把石蘊玉抱了起來,兩人簇擁着後退了幾步,謝知津的腰撞到了不知道哪裏的櫃子上,發出一聲悶響,石蘊玉聽見了,但沒放開摟着他脖子的手,只偏了偏頭,吻在他唇角上:“知道卧室在哪嗎?”

這話一大半都被謝知津吞進了自己喉嚨裏,但他還是聽清了,他有點驚訝,但這點驚訝很快就消失了,因為石蘊玉抓着他的手放進了自己的上衣裏。

謝知津覺得腦子裏轟隆一聲,一些五年前的記憶紛湧而至,指揮着他找到了石蘊玉的卧室推門進去,抱着他摔到床上。

謝知津用手給石蘊玉墊了一下,但石蘊玉還是撞得有點發懵,一臉迷茫地看着謝知津,卧室裏拉着遮光窗簾,有些昏暗,石蘊玉眯了眯眼,然後擡手摸他的臉,“謝知津,是你嗎?”

“是我。”謝知津一只手墊在石蘊玉的頭下面,另一只手撐在他耳側,被他這樣一問,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繼續。

石蘊玉眨眨眼,一串眼淚從眼尾滑下去,沒入鬓角不見了,他啞着聲音說:“我特別想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什麽都知道,”石蘊玉的眼睛裏又湧上淚,像下過雨的江面,“那你怎麽不早點找到我。”

謝知津放下撐在床上的那只手,穿過石蘊玉的後頸下把他抱進懷裏,親他的淚痕,貼在他耳邊說:“因為我想讓你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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