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同意
同意
族長是因為快要過年才登門拜訪。
這對兄弟之前因為黑絕的處理方式起了矛盾,雙方都不願意低頭,各自研究自己的。眼看着年關将近,便借新年的由頭重歸于好。
又旅見到族長之後一直十分焦躁,躲了起來。
尾獸的異常左右和族長身為因陀羅轉世者的身份脫不開關系,斑沒有去管又旅的去向,和我們說了會兒話就離開了。
這下只剩下我和泉奈兩人。
我們本來都一起住習慣了。大概是因為今天又旅指出我們的相處方式過于奇怪,我看着泉奈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泉奈的臉上也浮起幾分尴尬。
他輕輕咳了一聲:“又旅只是只尾獸,什麽都不懂,說的話當不得真。”
我胡亂點頭應了,這時又懊惱起來,自己好端端的争什麽一時意氣,非要向又旅舉例子證明我們很親密。
我們的關系本來就古怪極了,自己都說不太清楚。
泉奈的目光落到我的臉上,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我注意到他的眼神,問他怎麽了,同時摸了摸自己的臉。
臉上沾了什麽東西?
泉奈立刻笑了起來:“我只是在想,我們似乎很久沒有出門逛街了,初詣結束後一起去嗎?”
離新年初詣也就不到一周的時間,就算有臨時安排,也不至于影響到那天。
泉奈大概也被又旅的話影響到,才提出這個邀請,我沒拒絕。
南賀神社裏供奉了六道仙人,我上次炸了石碑後,那裏早已修葺完畢,只是我來這裏時總有些心虛。
畢竟六道仙人的死是薛定谔的死,四戰都還有他出場的戲份。
祈福後我催促着泉奈趕緊離開,他有些意外地問我:“你還怕這個?”
“不是怕,”我反駁他,義正言辭,“這叫敬鬼神而遠之。”
泉奈嗤笑了一聲,也沒多說,拉着我加快了速度。
鎮上的人不是一般的多,我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周邊村落的居民都趁着過年出來玩。
我本來還以為鎮上許多店都會因為過年歇業,結果集市熱熱鬧鬧,賣什麽的都有。
甚至有幾分當年夏日祭的感覺了。
我對吃主食沒那麽積極,這個年代的食物再怎麽烹饪都是那個味,反而是集市上各式各樣的零嘴更吸引我。
剛好街邊有家店正在打年糕,我駐足看了一會兒,混在人群裏湊熱鬧,沒忍住掏錢買了一袋回來,而後分了一塊給泉奈,自己也拿起一塊嘗味道。
對我來說,這味道有些淡了,穿越前我更喜歡吃烤得焦焦脆脆的或是炒年糕。
泉奈笑着接過年糕,咬了一口,而後神情一滞,眉毛輕微地下壓了一些,放緩了吃年糕的速度,看起來不太習慣口感。
等他慢吞吞解決完手裏那塊,我盯着他看:“怎麽樣?”
他垂眸看了我一會兒,而後拿過我手裏的年糕包好,不予評價:“你明明看出來了。”
“抱歉抱歉,頭一回看你吃東西的時候露出這種表情。”我抿着唇忍笑,明明兵糧丸味道更難忍受。
泉奈如臨大敵地看了眼手上那包年糕,我見狀伸手過去:“我自己拿着吧。”
他側過身避了一下,輕哼道:“只是一包吃的東西而已,我替你拿着。”
我欸了聲,也不強求,繼續沿着集市逛下去。
一路上邊買邊逛,泉奈手上的食物也越堆越多,雙手都空不出來了。
剛好我們經過了一個賣鲷魚燒的小攤,我尋思着買的東西夠多了,就沒打算再買,反而是泉奈停了下來。
“你想吃這個?”我有些詫異地問他。
他明顯更偏好入口脆爽的食物,味道的喜好上也不喜歡一味的甜,而是帶些酸的鮮甜味。
鲷魚燒對他而言只是普通的點心。
“嗯,”他看向我,“你不是也愛吃這個嗎?”
聞言我愣了一下,心底泛起古怪的感覺,難以直接形容。有種冬天的時候在家打邊爐的感覺,浸滿一鍋食材的乳白色湯汁在溫暖的爐火下咕嚕咕嚕地冒着泡,卻也不是完全沸騰。
不是很劇烈的感受,但帶着股奇異的安心和溫暖,同樣無法忽視。
我驚惶地收回目光,往小攤的方向走了兩步,這才停下。
攤主問我要幾個,我鬼迷心竅地直接買了兩個付款,等東西拿到手上後我才後知後覺——
鲷魚燒最好趁熱吃,不能像其他食物一樣打包帶回家。
泉奈手上不空,如果只買一個,我還可以先拿着東西,然後把鲷魚燒給他。
或者我們可以先找個能坐下的地方,把東西放一放,吃完東西再走。
“千織?”
泉奈的聲音喚回我的思緒,我應了一聲,而後下意識地舉着其中一個鲷魚燒湊到他唇邊。
我和他齊齊愣住。
我心下一慌,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泉奈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垂下的陰影斂住漆黑的眼瞳,而後微微俯首,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被面皮裹住的甜食。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謝謝。”而後,泉奈擡眸看向我,輕聲說道。
我:“……”
“不、不用謝。”耳朵燙得厲害,我連忙收回手。手裏拿着鲷魚燒,我莫名地想着自己這下總算明白什麽叫燙手山芋了!
看了一圈摩肩接踵的街道,終于找到個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後,我便趕緊示意那個方向:“我們先過去休息一下,正好把東西吃了。”
泉奈自無不可,跟着我過去。
一坐下來,我連忙把泉奈那只鲷魚燒塞進他手中,垂下頭專心解決自己的。
往日喜歡的紅豆沙不知為何有些索然無味。
食不知味地解決完手裏的食物,我這才猶豫地看向泉奈,和他的視線對上。
天空簌簌地落起雪花,有零星幾個行人買了傘遮雪。
他的眼睛像是閃爍着星星,在雪的映襯下更黑。
“別看了,吃個東西而已,哪裏有什麽好看的。”我伸手去擋他的眼睛,竟真的被我得了逞。
掌心下眼睫微微掃過,我手下意識地就要松開,泉奈卻主動按了上去。
“別動。”他低低說了一聲,任由自己的視線被遮擋,另一種手輕輕撫上了我的臉。
我呆呆看着他沒動。
從眉骨到眼角、鼻梁到嘴唇,他的指尖帶着股雪意的冷,安靜、若即若離地自我臉上劃過,留下微濕的感覺。
像是雪落的觸感。
好像我們并非坐在街邊,而我們現下正在做一件十分認真的事。
泉奈突兀而詭異的舉動使我心底潛藏的不安更盛,我幾乎是強硬地避開了他的手起身。
飄揚的雪花落到黑發青年的臉上,化開成透明的雪水,他仰着頭看我,雙手放在膝上,黑眸沉靜,什麽都沒說。
我慢慢地冷靜下來,垂頭看他:“休息得夠久了,走吧。”
泉奈嗯了一聲,仿佛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起身握住我的手,淡笑道:“好。”
我狐疑地望他一眼,他像個沒事人一樣,提議道道:“再去買幾件冬衣吧,你的手有些冷。”
我好幾次想要開口他剛才為什麽突然那麽做,他那樣就好像他已經……看不見了一樣。
但每每我想張口問他的時候,他就會突然提起一些事來轉移我的注意力,眉眼溫和,不像是故意的。
我的心思徹底沒法放在逛街上了,宇智波泉奈這家夥卻突然像是逛街上了瘾,拉着我去買各種東西。
到成衣店買冬衣的時候,我本來想随便添一件就夠了的,畢竟到了我們這個份上的忍者,氣溫對我們的影響并不大,泉奈卻說這不影響我們感知冷熱,讓我多選幾件。
“那你也選幾件呀,不然你站在我邊上,穿得這麽少,顯得我輸給你了一樣。”看起來太丢臉了。
泉奈忍着笑說了聲好。
最後我們全都兩手不空,大包小包地抱着東西回了族地。
回去的路上人跡漸少,我用了個分/身術讓分/身替我拿着東西。
自從見過宇智波真生用分/身術帶孩子,我就感覺自己在這上面打通了任督二脈。
泉奈見狀嘴角微抽,卻如法炮制。
分/身送東西回去,我卻扯住他把他逼在一棵樹前,問他今天怎麽這麽反常。
換以前我絕對不會相信自己有朝一日會對泉奈做出樹咚這種事。
樹梢上的積雪簌簌抖落,灑落到我們頭上。
“反常?”他的頭發顯得越發黑,泉奈沉默片刻,似乎想找借口轉移話題,但深山老林裏也沒有什麽話題可說,最後不得不接口,“我沒有。”
他輕緩地眨眨眼,垂眸看我時眼中浮起幾絲故作的笑意:“實在要說的話,我只是想如當初承諾那般,好好照顧你。”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他為了增強自己話語的真實度,嘴角也微微翹起,仿佛十分輕松。
忍者當然擅長演戲。
就和他之前企圖遮掩自己的眼睛狀況一樣。
“照顧我?”我緩緩呼出一口氣,在散開的白色霧氣中閉上了眼,伸手撫上泉奈的臉。
——就如之前他對我做的一樣,一寸寸地沿着他的面部骨骼往下探去。
手探到一半,被泉奈抓住了,他的嗓音發緊:“千織。”
我睜開眼看他,他臉上的笑意全都消失不見,我問他:“你想到了什麽?”
他抿起唇,只是說道:“你想多了而已。”
我垂眸不看他:“是嗎?尾獸的研究,應當進展不大吧。”
林間風飒飒而過,雪落無聲。
“你究竟打算做什麽,泉奈?”
萬物都有求生的本能,當眼前擺着一條有希望的道路時,明知道希望微小,也會忍不住嘗試。
根治萬花筒的弊端上有一條捷徑,失去一雙萬花筒後,族中能夠得到一雙永恒萬花筒。
那麽失去了對手的千手扉間怎麽辦呢?
——不提可能會因此占上風的族長,族裏還剩一雙普通萬花筒呀。
我和泉奈互相切磋着長大,他再了解我的水平不過了。
即使我不用萬花筒,我的幻術也能讓與我對敵的人栽跟頭。
攥着我的手更緊了,泉奈緊緊盯着我,一言不發。
我沒有錯開視線,等待他的回答。
他擡起一只手按住我的背,緩緩垂下頭,我整個人被他箍在懷裏,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窩,輕聲說話,語氣掙紮。
“千織,我們離婚吧。”他說。
他現在所做的,和他口中的話,簡直是兩個極端。
“……原因呢?”
事到如今,我竟然覺得萬分平靜。
或許是早有預料。
可能是在又旅指出我們奇怪的相處模式之時,也可能是在察覺到他動了捐眼的心思時。
泉奈的力道越發大了。
“你知道的,”他緩慢地說道,“我是因為哥哥,才答應婚事的。但我可能沒辦法做到當初承諾的事了。”
“千織,我不是宇智波真生,你也不是彩香,我們也不可以是,”他喃喃道,“族裏也不可以低千手一頭。”
那兩個人?
我想起來了,當初我們去探望彩香時,泉奈表現出的異樣。
曾失去宇智波真生的彩香一人吃力地操持着家庭。
原來如此。
“這件事,你想了多久呢?”我又問他。
泉奈沒有說話。
似乎也沒什麽必要問下去了,我想。
畢竟再問下去也改變不了什麽。
“泉奈,”我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背,悶聲說道,“你松手吧,我同意了。”
有什麽不能同意的呢?
他想走上那條失明的道路,我是族長獲得永恒萬花筒後的既得利益者,沒有理由不支持他的做法。
在最後他甚至将我摘了出去,我也不必煩惱他失明之後我們的婚姻會變成什麽樣。
就像他說的那樣,我們不可能變成宇智波真生和彩香,難道我要照顧失明的他一輩子嗎?
我完全沒有必要難過。
我一點也不難過。
只是要結束一樁荒唐的、源于兒戲般理由的婚姻罷了。
沒了眼睛,他不上戰場,大概也不用死,正所謂皆大歡喜的結局。
泉奈遲遲沒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