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夜涼如水,暮色四合,一只鳥撲棱着翅膀從低空略過,啾鳴幾聲,歡脫地降落在楊樹枝杈間的巢穴中。四下寂寥,行走在林間小道的嗒嗒馬蹄聲愈發顯眼。
趙承策端坐在馬上,掃視了周邊的環境。他在腦海中回憶着整個獵場的地形,心中不由得焦慮起來。獵場面積極大,一處處尋找過去十分費時間不說,還容易将事情鬧大,對沈清嘉也不好。
更何況,沈清嘉才遭遇了昌平侯夫人那樣大的羞辱,又與家裏鬧翻,若是她郁結在心,一時想不開怎麽辦。就算她沒有這樣的想法,可,獵場晚上也不太平啊,若是遇上出來覓食的豺狼虎豹,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下意識拍了拍馬脖子,示意馬兒慢些走,卻忽然靈光一閃,想起王璟教她騎馬的那片草原。沈姑娘到底是個足不出戶的小姐,這塊圍場她熟悉的地方不多,她一氣之下說不定就找了個熟悉的地方栖身呢。
趙承策當機立斷,調轉馬身,往那片草原奔去。
夜色蒼茫,疾馳而至的趙承策來不及平複自己的喘息,便在四周焦急的尋找。事與願違,四下一片曠野,寂寂無人。趙承策被兜頭潑了一盆涼水,一時失去了目标,難道他想錯了,沈清嘉并沒有選擇這裏,他不死心,忍不住開口喚道:“沈姑娘,你在這兒嗎?”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他正要離開,趕赴下一個地方碰碰運氣,忽然,一道纖細的影子從樹後鑽出來。正是沈清嘉。
趙承策這樣一個沉穩的人,經歷了這番大起大落,都忍不住在心中念叨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趙承策見着沈清嘉自是驚喜萬分,他迅捷的從馬上跳下來,大跨步向她走去,卻在幾步之遙時定住。
沈清嘉見着他,柳眉微蹙,櫻唇輕啓,說的卻是防備又自嘲的話:“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看我如何癡心妄想,自作自受,如今成為全京城茶餘飯後的笑談?”
趙承策有些無力,難怪她這樣戒備自己,實在是前幾次同自己的會面,對沈清嘉來說,實在沒留下什麽好印象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嘆了口氣,沒有對這個質問發表任何看法,只是真心實意的看着她,道:“夜深了,這裏不安全,我帶你回家吧。”
沈清嘉剛才那句話其實并不是針對他的意思,她只是,心中攢了許久的憤怒委屈,無處傾瀉,遷怒而已。
沈清嘉沒有料到,自己孤苦無依,在外漂泊了大半日,第一個能找來的竟然是他,這個之前一直同自己針鋒相對的公子哥。原本她為自己的态度稍感歉疚,卻不想聽到了趙承策這句話,一時不知不知是譏諷還是哀嘆 :“回家?我哪還有家。”
“那你準備怎麽辦?在這躲一輩子,你就這點出息嗎?你既當初信誓旦旦的要憑自己的本事嫁給王璟,難道就沒有想過失手後,會落得個衆人嘲諷的境地嗎。敢做敢當,不要跟我講,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趙承策的口吻前所未有的嚴肅,仿佛她因為這點事離家出走是多麽可笑的事。
“你簡直站着說話不腰疼,你何曾經歷過我的處境,你這一生中有過所珍視的一切都如手中流沙一般離你而去的絕望嗎?你有過那種拼盡全力,卻還是什麽都得不到的時刻嗎?”沈清嘉苦笑,“我幹嘛跟你說這些?像你這種出生就站在別人一輩子也夠不到的頂點上人,怎麽會懂我的苦楚。”
“你憑什麽覺得我不懂呢,你我都是人生父母養,同樣長着一顆會跳動的心,你什麽都不說,卻理所應當的覺得我不懂,難道不也是一種傲慢嗎?”
沈清嘉被他的話堵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此刻一點都不想與人吵架,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消化那些負面的情緒罷了,誰想連這點清淨都得不到。
沈清嘉伸手抹了一把臉,轉身就要離開。
說時遲那時快。趙承策不知發什麽瘋,扯住自己的手腕,帶她游走了一圈最後穩穩的落在他的懷裏。
沈清嘉剛要發火,卻突然發現,一支箭從自己剛剛立身的地方“嗖”的一下破空而過,定死在遠處的那株松樹上。
那些埋怨一下堵在了嗓子眼。
沈清嘉驚魂未定,兩只眼睛像受了驚的小鹿似的動也不動的瞪着趙承策。
趙承策現下沒有時間給她解惑,只是戒備的望着四周,審慎估摸了現在的形式。敵暗我明,敵衆我寡,自己還帶着沈清嘉這麽個拖油瓶,實在不是跟對方硬拼的好時機。
他吹了聲口哨,将馬匹召回自己身邊,摟住沈清嘉的腰,将她一把抱起,安放在馬上,随後雙手撐着馬鞍,輕巧一躍,就坐在了沈清嘉的身後,揚騎馬鞭一抽,胯下駿馬就如利箭一樣射了出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潛伏在密林裏的敵手反應了過來,紛紛射箭想阻攔他倆的去勢。
趙承策一面壓低身子,一面抽出寶劍格擋。
趙承策自是一心一意應付眼下的危局,可緩過神來的沈清嘉就有些尴尬了。為了縮小暴露給敵人面積,趙承策一手摟着她的腰,壓着她往馬背上靠,如今只是初秋,兩人衣衫都尚且單薄,這樣近的距離接觸沈清嘉後背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他倆又坐在疾馳的馬背上颠簸,軀體碰撞,衣袖摩擦,極盡暧昧糾纏。
當然,沈清嘉一向是個很識時務的人,知道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所以任由他動作。
也就在沈清嘉出神考量這些的短短片刻,趙承策已經打馬進了一片密林。
樹木蔥茏,枝葉茂盛,的确是蒼茫夜色中藏身的好所在。
趙承策将沈清嘉從馬上抱下來,以手撫唇示意她安靜。沈清嘉點點頭,趙承策轉身自顧自的打量外面的形勢。
過了片刻,趙承策在她耳邊低語:“好消息是他們沒有騎馬,壞消息是,他們人數不少,且身手不凡。看來是死士。”
溫熱的氣流随着說話的姿勢游走在沈清嘉的耳畔,酥酥癢癢的,好像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在耳垂這方寸之地。沈清嘉忍住沒有去揉耳朵,只是在心裏暗暗想,耳垂不知道紅了沒有,不過,現在光線這樣暗,應該也看不出來。
沈清嘉在最初的驚慌過後,此刻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她在心裏感嘆道:不是,我就簡單離家出個走怎麽就碰到這種午夜驚魂。這是刺客吧,不對呀,我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又沒有跟人結過仇,誰會煞費苦心派這種頂尖的高手來刺殺我呀?于是,她暗戳戳斜瞥了趙承策一眼,裏面的幽怨溢于言表。
不得不說,趙承策果然心理強大,到了這種時刻,他竟還能被沈清嘉的小表情給逗笑。
他明白沈清嘉的意思,這回的确弄巧成拙,本是想來救沈清嘉的,結果反倒把她連累了。
他出口道:“沒錯,這群刺客是沖我來的,不過,你看他們一個個穿着夜行醫,蒙着面的樣子,就知道他們幹的事不能見光,難道還會留你這個目擊證人的活口嗎。”
這番話十分管用,沈清嘉剛剛活絡的小心思瞬間熄火了,乖巧呆在趙承策身邊。
廢話,沈清嘉還沒傻到在這個時候跟趙承策分清你我,頭鐵的硬抗這些一看就很難對付的黑衣人。
那一群蒙面刺客越來越近了,正所謂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也不知幸還是不幸,今晚的月亮恰巧藏在雲層後頭,可謂是伸手不見五指。那群人為了找尋趙承策的身影,不得不點了火把。
其實,這是非常冒險的行為,一個個亮着的火把,簡直就是顯眼的靶子,若是此時有箭,那絕對一射一個準。但壞菜就壞菜在,趙承策今天并沒有帶弓箭。
趙承策低頭瞧了眼懷中人,深覺有些棘手。再讓他們逼近下去,他們兩個就要被包操了,可貿然走動也不是良策,對方那可是裝備充足,指不定走兩步就得被射成刺猬。
他看了眼馬,下狠心猛抽了一鞭子,馬兒吃痛,長嘶一聲,如離弦的箭一般,朝着前方奔去在密林中弄出很大動靜。
那群黑衣人果然被吸引,順着馬兒奔跑的方向追去,一時間,人影幢幢,明滅未定的火把在密林間閃爍。趙承策趁着這動靜,拉着沈清嘉往反方向跑。
那群黑衣人也并不全傻,最後一個小隊,也許是看穿了這詭計,跟了上來,其中一個看上去是首領模樣的人,射了一支火箭,與趙承策他們擦身而過,雖沒傷着人,但是卻點着了前頭的一株枯木,沈清嘉與趙承策兩人頓時無所遁形。
沈清嘉驚慌回頭一撇,吓得腿軟,猝然間在腳底低窪不平的林地絆了一下,眼瞅着就要摔進前方密布的荊棘叢,趙承策及時伸手攬住她的腰身,把她往自己身旁帶了帶:“專心跑,別回頭。”
這種被人追着打的感覺真是夠憋屈的。趙承策心知這不是長久之際,左閃右避,帶着沈清嘉藏在一棵大樹後。
沈清嘉跑的鬓發散亂,臉上騰起紅暈。趙承策有幾分歉意的說:“我出去攔住他們,你乘機跑吧,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