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蛇
遇蛇
月上中天，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裴翊仍舊沒有回來。
薊舟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把玩瓷白的酒杯 ，“閣下還不出來嗎？這個點來光顧，莫非是采花賊？”
窗戶抖動幾下，一個黑衣人輕手輕腳爬進來，三兩下落到薊舟身前，解開面罩，露出一張明媚英氣的臉。
看見薊舟這樣子，黑衣人蛾眉微蹙，将儲物袋遞到他面前，“喏，這是之前承諾你的東西。”
她沒好氣地催促：“機不可失，拿着東西快走，以後不許再回來找我哥。”
薊舟接過儲物袋清點，瞧見裏面成堆的靈石銀票，笑意藏都藏不住，“裴小姐真大方，為了讓嫂子逃婚煞實在是費苦心。”
沒錯，站在薊舟面前的就是裴家三小姐，裴翊的庶妹，原著中嬌縱跋扈的惡毒千金裴雁。
她在小說裏對薊洲态度惡劣，是主角攻受相愛道路上的一大阻礙。
但她真正的性格不能說和原著一模一樣，只能說毫不相關。
那日她私下找到薊舟，開出五百萬兩黃金的價錢，讓他離開裴翊。
薊舟本就不喜歡男人，懶得花心思和渣攻虛以委蛇，遂欣然答應。
兩人一拍即合，終于在今天找到了逃跑的機會。
薊舟好奇問道：“敢問裴小姐為何會幫我？”
裴雁翻了個白眼：“我是在幫我自己。二哥這麽在意你，找不到你定會心神不寧無心正事，到時候裴家的繼承權落到誰手上還不一定。”
她的修為不上不下，待到裴翊完全掌權，日後的命運就只有與其他世家聯姻，鞏固四大世家間的關系。
但是，憑什麽？
裴雁目光幽暗，眼底的野心無所遁形，“大哥聰明反被聰明誤，二哥不擇手段德不配位，裴家的未來絕不能落入他們手裏。”
這心機，這演技，放現代娛樂圈高低是個影後。
真是兄有妹恭，哄堂大孝。
薊舟微笑道：“不怕我告訴裴翊嗎？”
裴雁沒有正面回應：“薊公子僞裝得很好，差點把我也騙了。”
言下之意，你也是個不安好心的，若是裴翊清算，他倆一個都逃不過。
薊影帝和裴影後交換了一個心宣不照的笑容。
裴雁這時候比他還急：“快走吧，別磨叽。”
薊舟道：“那麽，祝裴小姐早登家主之位，後會無期。”
他三兩下收拾好東西，迎着淩冽寒風，踏入無邊夜色之中。
……
同一時間，萬裏之外的極北之地。
雪原一望無垠，上空黑雲滾滾，濃稠得似乎能吞沒一切。
雲層中電閃雷鳴不斷，一道毀天滅地的雷霆醞釀其間，為雪原鍍上一層暗紅的色彩。
這是從大乘期突破至渡劫期的最後一道雷劫，也是威力最大的一道。
一條青龍從黑雲裏鑽出，盤旋遨游，龍影遮天蔽日。
不似其他墨綠的青龍，它通體呈淡青色，龍鱗晶瑩剔透，身軀像是用無瑕美玉雕刻而成，散發溫潤的色澤。
很快，恐怖的雷霆醞釀完成，朝着青龍狠狠劈去。
青龍毫無預兆地一僵，沒有及時展開防禦，被劈得蜷縮成一團，仰頭長嘯，痛苦的龍吟響徹雲霄。
“他毒發了，就是現在！”
随着一聲令下，上百個看不清容貌的人從四面八方竄出，無數強勁的法術對着青龍狂轟濫炸。
“滾——”
青龍已是強弩之末，但大乘期的威壓仍舊不可小觑，一口龍息噴下，合體期之下皆灰飛煙滅，只有零星幾個人勉強矗立于地。
“別退！”為首的人掏出一張金色的網，擲向垂死掙紮的青龍，嘴裏念念有詞。
青龍無力地從半空墜下，砸起漫天雪霧。
大霧散去，金色的網光芒大盛，猶如天羅地網般不斷增大，将青龍牢牢束縛住。
殘存的幾人如臨大敵，随時預防着青龍的反撲。
待到他們走近，卻只看到一條被劈得焦黑的巨龍，身上還有電流滋滋流轉。
“的确是青龍的氣息。”其中一人喃喃道，似乎不敢置信。
明道學宮太上長老，前仙盟盟主，世間最後一條青龍，此世唯二的大乘期就這麽隕落了。
只是他的魂魄似乎被雷劫劈得魂飛魄散，不能再被他們捕獲，傷得不輕的為首者心頭滴血，暗道可惜 。
不……
他還沒死。
最後一刻青龍金蟬脫殼，将收納的同族屍體抛了出去，而他則僞裝成一條小青蛇，借着雪霧掩護，從幾人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不知何時被人下了毒，那道雷劫又剛好劈中了他的腦子，搞得他頭痛欲裂，記憶像被打碎重組似的，混亂不堪。
游了很久很久，他意識模糊，不知游到了何處。
等到徹底游不動了，他停在原地休整，突然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青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撲騰幾下，将身體埋進沒有融化完的白雪中，露出一點玉色的尾巴尖。
來人的步伐氣定神閑，慢慢悠悠，行走間夾雜着清脆的鈴铛聲。
怎麽還不走？青蛇有些着急。
這人似乎聽到了青蛇的心聲，如他所願沒有停滞地走過。
青蛇松了一口氣。
然而沒等他松完，腳步聲又重新響起，有人捏住他的尾巴将他拔了出來 。
一道溫柔的聲音傳來，如淙淙清泉般動聽，“這是玉？”
青蛇了然，這人是把他認成玉雕了，他的龍形就經常被認錯。
話音剛落，這人又扒拉鱗片檢查，奇道：“居然是真蛇！”
放……放肆！
青蛇什麽時候被人這麽無禮地對待過，張嘴想咬人，無奈實在沒有力氣，只能任人擺布。
“真是可憐，身上到處都是傷口。”
這人不再折騰，而是用手帕擦拭他身上的血跡，輕柔又細致 。
青蛇沒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修為，鱗片被溫熱的手指被摸得很舒服，不自覺放松了警惕。
他糊成漿糊的腦子勉強轉了一下，判定這是個好心的凡人，于是放心地昏死過去。
“沒反應，果然是死了嗎？”确認青蛇的确沒有生命體征，黑發少年雙眼放光，笑容在臉上大片紅色胎記的映襯下格外詭異 ，“真漂亮，炖了。”
少年正是逃出裴家的薊舟，他借助裴雁給的靈器僞裝了一番。
現在他一身白色勁裝，挺拔如竹，長發半束，上半張臉覆蓋着紅色胎記，右耳墜着一個銀色小鈴铛，整個人慵懶閑适，與之前絕美柔弱的少年判若兩人。
經過一天一夜的奔逃，薊舟終于到了青鎏國國都琉金城，這裏有明道學宮坐鎮，裴家的勢力不得不收斂幾分。
他把青蛇收入儲物的鈴铛耳墜中，大搖大擺地穿過城門，一路打聽，直奔城中最大的酒樓。
……
“冥界之主背叛盟軍，與那天外的邪物狼狽為奸，欲要謀奪神主的王座。”
“五界的英傑一時不察，竟是中了他的奸計，幾乎全軍覆沒。”
“只有裴家老祖浴血殺出戰場，帶領族中子弟來到新生的靈曜大陸。”
“彼時的靈曜大陸惡鬼肆虐、民不聊生，裴家老祖不忍百姓受難，只身前去剿滅數只為禍一方的大鬼王，拯救無數修士百姓。”
“今天要講的就是其中最驚險的一戰……”
醉仙樓前堂，薊舟随便找個位置坐下，津津有味地聽着說書人說書。
臺下的客人聽得入迷，忙叫嚷着別賣關子，白發蒼蒼的說書人會心一笑，将後面的故事娓娓道來。
薊舟沒想到來得正好，說書人剛講到這個世界的歷史，主角還是裴翊的祖宗。
這本小說的設定比較少見，六界生靈不是這個大陸的原住民，而是從別的大陸“移民”過來的。
他們原本居住在名喚滄暝的大陸之上，那裏靈氣充沛、秩序井然，由神界之主管轄五界的事宜。
而冥界獨立于五界之外，冥主司掌五界的六道輪回，總體看來是一個發展十分繁榮的修真文明。
直到某天，末日毫無預兆地降臨。
天空裂開一道縱橫南北的裂隙，無數強大邪物飛出，如蝗蟲般席卷整個滄暝大陸。
它們的攻擊直擊靈魂，連神明都會被它們侵蝕掉神智，淪落為傀儡。
滄暝大陸的生靈瞬間消亡半數，神主将幸存的生靈庇護起來，征召五界強者組成盟軍，守衛這唯一的淨土。
這場戰争史稱佑世之戰，慘烈程度史無前例。
冥主與邪物勾結背叛盟軍，五界的領袖和強者幾乎全部陣亡，無數神明隕落，鮮血染紅了整片大陸……
天地不斷被黑影吞噬，看着即将毀滅的世界，神主平靜地做了一個決定。
天外邪物依靠侵蝕靈魂從而寄生于軀體中，可若是祂沒有靈魂呢？
神主将幸存的生靈們送入身體內部，随後震碎自己的靈魂，活了億萬年的神軀便成為世間最牢不可破的防線，邪物再無法侵入。
祂散落的靈魂碎片化作生機哺育了自己的屍骸，于是混沌中分出大陸與海洋，山川河流顯出形狀，日月交替輪轉，一個嶄新的世界誕生了。
一神隕落，萬物新生。
為了紀念救世的神明，人們便用祂的名字靈曜來為新大陸命名。
後來的歷史就像說書人所說的那樣，裴家平息新大陸鬼患，拯救蒼生，一舉成為最負名望的修仙世家。
薊舟将說書人所講的和原著中的只言片語比對，逐漸補全了靈曜大陸的背景。
小說以主角受這個普通凡人的視角展開，完全無法接觸有關這個世界的核心信息。
無私的神明與盟軍戰士一筆帶過，無聊的人渣倒是長篇大論，導致他背景設定都了解不全。
說書人故事講完，周圍的聽客議論紛紛。
“裴家真無愧于第一世家之名，實在是光明磊落、正義凜然！”
“要我說，正道魁首還得是明道學宮，現在裴家的某些人狗仗人勢耀武揚武也不在少數。”
“你說的是某些蛀蟲，更多的當然是像裴少主這樣高風亮節的人。”
“說到裴少主，就不得不提他那逃婚的男妻了，可憐少主癡情，一直增派人手找他，他卻這般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的某人從他身側走過，要了一間上好的客房。他如今懷揣百萬巨款，怎麽能不好生享樂一番。
至于裴翊這貨……明日的事情明日再愁吧！
“喂，就是你！穿白衣服的，過來一下！”
薊舟剛從櫃臺接過鑰匙，就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叫住。
他循聲看向大門外，那裏站着兩個穿着裴家校服的修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