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孟思遠來報道時,是人事總監孫雨姍姍親自帶她參觀并介紹了各個部門的同事,手下人事專員盡職地将各項手續辦好。
到了這個級別,孫姍姍給孟思遠的第一印象是說話滴水不漏。
孟思遠覺得她可能對自己的印象不好,孫姍姍手握集團的人事權,不過市場部總監助理的人選,卻是身在分公司的劉嘉欣給定了。
于她而言,是升職,而且升得有些快。
升職總是件好事,一旦入職,title就不再是榮譽。初來乍到的她,如果扛不住這份責任,那麽等待她的,是被邊緣化。
從分公司到總部,幾乎是沒有退路的。有時美名其曰是鍍金,來總部歷練之後,再回去管理分公司,然而再回去時,就已經被架空;有時來總部,是明升暗降,給個榮譽職位,不再有實權。
而在總部毫無根基與人脈的她,更不會有一個體面的離場方式留給她。
最壞的結果孟思遠已經考慮過,然而職位的上升太過有吸引力,就算自己可能是劉嘉欣的權力鬥争中的一顆棋子,她也顧不上那麽多。
這是個挑戰,之前她管團隊與業務,只需向前沖,用業績說話。甚至可以憑借業績獲得一定程度的優待,不必太過遵守規則。
然而這個位置,孟思遠知道,業務能力在優先級上,只排第二。
周一,孟思遠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館裏碰到了孫姍姍,孫姍姍正在點單,看到她,取下墨鏡,先打了招呼。
“Hi,思遠。”
孟思遠走上前,“姍姍,早呀。”
“周末出去逛了沒有?”孫姍姍剛說完,就笑着搖了頭,“差點忘了,你就是本地人,怕是覺得景點人太多,從不去吧。“
“景點人是很多,不過等到天再涼快些,會去爬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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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習慣。”孫姍姍看着孟思遠,她穿了條黑色的無袖連衣裙,皮膚很白,姣好的身材将中規中矩的職業裝穿得很有味道,卻是很素,沒有一件首飾做搭配,穿了雙低跟鞋,比穿高跟鞋的自己都要高些,“經常運動嗎?”
“在A市時,每周五公司會組織打羽毛球,我有空就會去。”
孫姍姍拿了早餐,同她一起離開咖啡館,往公司走去,“總部這也組織打球,公司跟場館很熟,你平時去簽單就好。”
孟思遠笑了笑,“多運動總是好的。”
“是啊。”
兩人不鹹不淡地聊着閑天,直到進公司進了電梯。孫姍姍見到電梯裏的人就笑着打了招呼,“李總,早啊。”
“對了,上周你不在公司,還沒見過思遠吧,咱們市場部的總助。”孫姍姍側身看向了孟思遠,“思遠,這是運營部總監,李偉。”
包挎在手肘上,左手拿着咖啡,孟思遠覺得就這樣向他點頭不太禮貌,主動伸出手,“李總,您好,請多多關照。”
李偉同她握了手,“客氣了,上周來的嗎?”
“是的,上周三來報道的。”
“上一次見面還是年會吧。”
孟思遠點頭,“是的,當時李總唱的《海闊天空》,讓我印象深刻,很好聽。”
李偉笑了,“謝謝,過獎了。”
孫姍姍也跟着笑了,“過獎什麽,唱歌上李總認第二,咱公司就沒人敢認第一。”
電梯門打開,三個人帶着笑意走出,孫姍姍同李偉往右側走去,她看了眼旁邊的李偉,“你是不是也挺驚訝,是她來填了這個空缺?”
一個市場部總助,算不上核心層,卻是引起了李偉這些高層的關注,因為這是一個空降兵。這次任命,自然是經過市場部胡志鋒的授意。
不知這個空降兵背後的靠山是誰?
以及這小小的人事變動,老板肯定是知情的,但有沒有老板的手筆在?
李偉沒有正面回答,“空缺總要有人補上的。”
孟思遠有獨立辦公室,是朝西的,所幸夏天過去了,不然西曬嚴重。不過室內冷氣充足,只要拉上窗簾,也熱不到哪去。
窗外并無多少風景,但誰坐在辦公室是為了看風景,雖然大多數時候在為更好風景的位置努力着。
市場部總監胡志鋒尚在出差,兩人開視頻會議有簡單聊過。她的主要職責是協助總監,同時,會讓部門下的兩個小組直接向她彙報,這件事會等他這周回來做。
然而這周一的部門例會,胡志峰讓她代為主持。
孟思遠沒準備在例會上顯得多有存在感,甚至是刻意低調,面對會議室裏的衆人,她開場時做了自我介紹後,就進入了彙報流程。
她手中拿着筆,聽到數據時偶爾記兩筆。看到顯而易見的異常數據,她也只是畫了個圈,沒有立即提出質疑。
然而聽完這個叫邱宇傑的彙報後,出于一向的工作本能,孟思遠直接問了他,“八月底就該落實的合作,為什麽到現在都還在進行中?”
邱宇傑單手扣上了筆記本,背靠在舒适的座椅上,“客戶需要思考時間,我總不能按着他的頭讓他簽字吧?要不你打個電話過去催一下?”
會議上的衆人頓時從周一的困倦中醒來,其實開會前還神經緊繃了下,不知新來的總監助理是怎樣的做事風格,畢竟某種意義上,她就代表了總監。
但也僅限于代表,代表之外,沒別的。她看上去像是個花瓶,只是傾聽,不發表意見。若無意外,按部就班地輪流彙報一遍後,就結束了。
邱宇傑這人是部門裏出了名的脾氣不好,這并不一定是壞事,底下看戲的薛彤是這麽覺得的,至少是同級的同事之間,面對脾氣不好的邱宇傑,都不敢提什麽過分的工作需求。
然而他這麽頂撞上上級,還是在部門會議上直接杠上新上任的總監助理,一時間誰也沒說話,看着這場戲,不知這位總監助理該如何應對。
孟思遠看着将不屑溢于言表的邱宇傑,心中燃起的一絲怒意,瞬即就被自己壓下,“好,那就給客戶思考時間,我等你下周彙報。”
邱宇傑哼了聲,“孟助理就将珍貴的工作時間花在這種小事上嗎?您不親自跑業務,只開會催進度,還不在預算上給支持。這是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啊。”
說完他自己都笑了,挑釁地看着孟思遠,等着她的回答。
整個會議室裏幾乎只聽得到空調出風口的聲音,薛彤都為孟思遠感到尴尬。職場上這些管理層,臉面最大,這不啻于被當衆打耳光。而一個新來的人,手下沒有人,更不會有人站出來為她打頭陣。這張會議桌上的人,幾乎都在看笑話。如果她應付不好,那麽出了會議室,幾乎大半個公司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
在等待的幾秒裏,薛彤從替她尴尬,都轉為了同情。
孟思遠很清楚他們在想什麽,她更清楚自己的處境。知道只會被發難,但意外于如此直白而有效。
現在手中沒有實權的她,無法解決這個人;對部門局面不甚清晰的她,此刻沖突是要避免的,被惹怒的一是意氣之争,只會成為她的把柄;而邱宇傑的問題,她不能輕易給出回答。
孟思遠笑了下,“你說的對,不該浪費寶貴的時間。薛彤,輪到你彙報了。”
邱宇傑得意于她不敢正面與自己對抗,讓她在衆人面前丢了臉面,但這樣被她輕輕揭過,好像沒發生過一般。他還想再說什麽,但他對面的人看了眼他,讓他瞬即噤了聲。
例會結束,召開會議的總監助理沒有什麽要補充的,說了句“散會吧”,衆人拿起筆記本,陸續離開了會議室。見識了這場面,不免對這位空降兵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管不住人。
市場部的人難管,業務與效益有着強挂鈎,這種傲慢讓他們很難去服誰。一般而言,擁有更為強硬手段的人,才有可能去降服人心,比如老板。
做業務出身的老板,集團在各個大區的業務模型由他一手搭建,最早的合作,都是他親自談下來的。集團上市時,他都沒離開一線。
那個時候,市場部還是有機會與老板共事的。他手腕強硬,不要想跟他對着幹,批評人時更不會給人留情面。這樣的上司很難相處,但他們能看到,他對自己,比對下屬更狠。市場行情好時,一家初出茅廬的公司根基不穩,面對着異常激烈的競争,必須與時間賽跑,搶占市場。他目光敏銳、判斷精準,便容不得質疑聲拖慢了步伐。
創業九死一生,創始人必須先把自己壓榨到極致,見過那樣工作強度的便能理解,不要指望忙成那樣的人,會有耐心照顧下屬的心情。如機器般冷漠地下達指令,做錯事就訓斥,有反對意見就把人給清理了......至于下屬,見多了就不必太在乎被批評,确實是做錯了事,而老板是對事不對人,他說完轉頭忘,你自己一直記着,那也挺累。跟這樣的老板一定很累,但年底拿的錢,會讓人覺得很值。
根基穩了後,不同的階段重要的事不同,老板便漸漸退出一線。興許是公司沒有了當初那樣的生存壓力,老板看起來變得溫和了些。時間會模糊記憶、投射濾鏡,并産生誤解:那是以前的他,現在的他不會再如此手段強硬了。
孟思遠敲完最後一個字時,衆人已經全部離開。她一時沒起身,合上電腦時閉了眼,內心嘆了口氣。
知道忍下這口氣是她的最優解,但她并非草木,也會有那麽一瞬覺得很丢臉。
深呼吸了兩分鐘,睜開眼時她就決定把這件事忘了。憤怒會影響判斷,她拿着電腦起身走出會議室。
這件事,作用不僅限于讓她感到尴尬,仍有挖掘的價值。
她不認為邱宇傑是個單純的刺頭,喜歡在公衆場合頂撞一個沒必要得罪的人。邱宇傑是副總監周彥組裏的,有恃無恐的源頭大概率來自于他的上司。
孟思遠正在想上周自己與周彥打照面的情形時,餘光掃到了旁邊的門,不是熟悉的玻璃窗,覺得不對勁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走錯了方向。
她剛掉頭往回走去時,就看到老板迎面走了過來。他手上拿了把車鑰匙,像是剛來上班。自己還未來得及打招呼,他就已經向她點了頭,說了句早。
沒想到他先打了招呼,孟思遠也回了個早。他腳步匆匆,都沒來得及讓她再補一句稱呼,就已經走了過去。
繼續往辦公室方向走去的她看了眼手機,十一點整。
不早了。
肖華到辦公室時,孫姍姍已在等他。她有事彙報,他讓她十一點來。
他不算遲到,但應該更早點來的。昨晚沒睡好,他出差回來後仍舊處于失眠狀态,上午起來後去了健身房跑了五十分鐘,能有點精神。
在孫姍姍講事之前,他忽然想起什麽,問了一句,“志鋒在不在公司?”
“他還在出差,估計明後天回來。”
見老板沒說什麽,孫姍姍又多說了句,“他的助理,孟思遠上周來公司報道了。”
肖華聽到這個名字時有點印象,想起這件事,“她是不是從A市調過來的?”
“是的。市場部有事的話,您要找她過來問一下嗎?”
“不用。”
肖華斷然拒絕了,一個剛過來的人還沒上手,能問出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