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孟思遠見老板漸停了腳步,而那位喊住他的女人正往他們這走來,她識趣地先行一步。邊走邊拿出手機看外賣,她太累了,只想窩在酒店裏看電影吃東西,再泡個澡。

舒怡走到肖華面前,“剛看到你時,還以為是認錯了呢,來出差嗎?”

肖華點了頭,“對,好久不見。”

“我來這兒的酒店開會,已經結束。許久不見,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好。”

兩人就近去了酒店附近的一家西餐廳,舒怡點了餐,“去年聖誕假期我回了趟國的,行程太趕,很遺憾沒見上你,其實我該跟你當面道謝的。”

兩年多前,舒怡身在國外,國內的父親身體出了點問題,需要動個手術。當時回國程序繁瑣,她別無選擇,向同在京州的肖華求助。肖華沒有猶豫就幫了忙,從主刀醫生到陪護病房,一并安排妥當,讓當時焦慮不已的她得到極大的緩解。

那時的自己太過無助,內心不免有些依賴他,舒怡萌生了他是否還有一絲舊情的想法,但他只是幫忙,當她向他訴說焦慮時,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一句,這是正常的,如果覺得很困擾,可以考慮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

看到他那條回複時,舒怡低落了許久。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有一種痛苦是,會去反複想,如果當初做了另一個選擇,會怎樣?

“沒什麽的,不用客氣。”

舒怡苦笑了下,“到了這個年紀,壓力也變大,得考慮父母的養老。把他們接過來,他們不見得樂意及适應,我回去的話,換工作很不方便。有時感慨獨生子女的不好,所有的壓力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總是有取舍的。”

“我人在國外,就得被家裏親戚指責不孝順。幸虧上次有你,不然我要被罵成什麽樣。”舒怡問了他,“你覺得呢?畢竟我在這也沒組建家庭,沒什麽牽絆。為了父母,回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選擇都有利弊,你自己想好了就行。”肖華多說了句,“不為別人做選擇,後悔可能會少一點。”

“不會。曾經我覺得我為了自己做選擇,但現在還是忍不住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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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華知道她在講什麽,“人會美化沒有走的那一條路。”

舒怡看着他,這麽些年未見,他變得更加成熟與不可測。她清楚地知道,此時面前的他,早已不是當年的他,只會心更硬些。

當年她選擇出國讀書時,還忐忑地問了他,他說如果申上了好學校,去讀書是對你的前途有幫助的。

當時的她很高興,他是全然為自己考慮的,她身邊不是沒有朋友因為男朋友而放棄深造的機會。他沒有給自己一點壓力,還很支持自己。那時他剛創業,她覺得時間很靈活,他可以飛去美國看自己。

她出國後,他越來越忙。身在異鄉,孤獨着沒有陪伴,遇上任何困難的事情他都不在身邊。她會忍不住打電話跟他吵架,不止一次,但還是會和好。

他有飛來美國找過她,倒像是特地來聊吵架的事,讨論相處模式。他說他現在的确做不到陪伴,兩人交流沒以前多是客觀事實,但頻繁吵架的相處是不正常的,需要解決這個問題。

她問,如果我們解決不了呢?

那時的他很平靜地回答說,分手。

如此冷靜的态度,也成為兩人以後分手的一根稻草。

第一年暑假,最後一門考試後的第二天,她就飛回國,想給他一個驚喜。獲知他在飯店應酬後,她跑去等他。

她卻是看到了他同喝得醉醺醺的應酬對象們走了出來,旁邊還有兩個女人。他将應酬對象送上車後,還同身旁的女人聊了兩句。

等女人也走了後,她跑上前質問他為什麽要和那種亂七八糟的人混一起,他是不是跟那個女人有什麽關系?

那時的他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方才的醉意從他的眼底消散,他點了根煙,抽完後反問了她,你覺得我喜歡這種應酬嗎?

那你就不要參加啊,被他的反問激怒,她脫口而出說了這句話。

他看着她,想講什麽,卻是又沒說出口,最後說了句,我很累,不想講話後,就将她送回家,說讓彼此先冷靜下。

舒怡卻沒想到,冷靜過後,是他提的分手。

她不想分,即使嘴上質疑着他,她卻從未懷疑過他。他這個人很有責任感,她是想與他結婚的。

但對于一個有責任感、做事有框架的人來說,當他提出分手時,幾乎無半點挽回的餘地。即使她已經後悔,不想分手。

他的坦誠,讓她覺得可怕。

她問他為什麽不阻攔她出國,是因為不愛嗎,就不在乎分別。他說,那是你的人生,我不會阻攔你。

她問他是不是早就想分手了。他說,在你決定出國時,我知道大概會有這麽個結局。如果我想分手,不必浪費這麽多時間。

如此冷靜的分手,他漠然到讓她心灰意冷地懷疑,他是否愛過她。如果是愛,那他的愛裏有支持與理解,卻沒有一絲占有的自私。

她沒有問這個問題,他肯定有過,卻不會将愛情看得很重。他最愛的,永遠是他的事業。他這個人就不會有濃烈的愛意,投射到一個具體的人身上。

舒怡想問他這些年是否會有心去真正愛一個人,但人是很難改變的,行為模式更有極大的慣性,她喝了口酒,“如果我當年沒有回去後沒有跟你吵架,我們會不會結局不一樣?”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肖華不喜歡這種毫無意義的廢話問題,回頭看并作假設,不會有任何懷舊的愉悅,純粹是種浪費時間。他自覺是個耐心還不錯的人,此時卻按耐着心中的一點不耐煩。

“你一向這麽果斷。”

“不應該嗎?将時間精力放在有意義的事情上,而不是無法改變的過去。”

內心閃過失望,她看出他對兩人的過去毫無懷念,甚至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舒怡看着他沒有任何情緒的一張臉,卻是忽然想到了剛才在酒店大堂,舒怡發現他時并沒有喊住他。

他正跟旁邊一個女人在講話,那個女人一身的職業裝,應該是他的下屬。女人笑着在跟他講話,看神态甚是輕松。

而他看着她笑了,那樣的笑讓舒怡下意識喊了他的名字。

“剛剛在大堂見到的,都是來出差的同事嗎?”

肖華有點餓了,剛剛他點的薯條先上了,他嘗了一口,味道很一般。為了賣貴點,撒點不知所雲的黑松露,還不如麥當勞裏蘸番茄醬的薯條。

“是的。”

“你同事還挺漂亮的。”

肖華将剩下的半根薯條扔在了盤子裏,拿餐巾擦去手上的油膩,擡頭看了她,“你想說什麽?”

他忽然冷了臉色,這樣的嚴肅與壓迫,是舒怡從未見識過的,“就剛剛看到她,覺得她長得挺漂亮的。”

肖華不知她是出國太久,中文退化,還是單純一句閑聊,“嗯。”

雖然心中有些忐忑,但仗着舊交情,舒怡還是嗔怒了句,“你為什麽這麽兇?”

“我不知道美國這怎麽樣,漂亮是件值得贊美的事,但放在這個語境下,我覺得說這句話不太合适。”

舒怡意識到了這句話的一點不合适,可是只是一句正常的聊天,她并未說更多,他這個反應是過度了,“我覺得你反應過度了。”

肖華聳肩,“Sorry。”

随口一句sorry,肖華并未真覺得抱歉,他不喜歡一丁點的隐含意。

這種事,本身就很敏感。不是鮮見,而是太多。

工作之初,他就見得足夠多。那時與各個機構打交道甚多,見識過機構內部複雜的男女關系。其中人性的複雜與多變是不可回避的事實,去單純符號化哪一方都是不恰當的。

後來自己創業,在還未做大時,他就看到了財富等級遠在自己之上的老板們,會有多少誘惑與陷阱在等着他們。周圍所有人都在猜測着老板的喜好,送人是一種基本操作。

他那時就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是他,周圍聽不到任何真實的聲音,所有人都在順着他的喜好,被觀察到一絲人性的弱點後,便蠱惑着他放大弱點,他會不會迷失?

他從不高估自己,約束自己,不是用道德,而是用欲望。

他太過清楚自己的出身,往下墜時沒有背景作救生圈。需費心搭建人脈與關系網,容錯率很低。

到了今天,肖華絕無可能去碰一個下屬,但他也不會去刻意避諱什麽。他心中有數,只是正常交流。

孟思遠是個聊得來的下屬而已,這次出差工作上挺靠譜的,他不會有其它想法。

雖然這一周多太累了些,最後一天的自由行,孟思遠的安排比工作都滿。

她習慣了獨自旅行,一個人的效率很高,缺點是得麻煩路人幫忙拍照。一早起來她就去了華納影城,為了看老友記的片場,喝了咖啡,買了印着friends的杯子。她出來後去了美術館,看到了梵高真跡,離開時又買了兩個杯子。

刷完兩個景點後的所有時間,就都是逛街,都沒有時間正兒八經吃頓飯,她買了咖啡和三明治就随意打發了。

天氣雖已轉冷,但她進了Reformation店裏看到各色小裙子,理智告訴她穿的場合并不多,試穿了對鏡拍照後,還是乖乖買單,就怕沒買,回去了又後悔。

刷卡後,她無視銀行發來的支出信息,發票扔進購物袋裏絕不多看一眼,就怕腦子太好記住了開始算花了多少錢。她邊買邊安慰自己,只要你身材保持不變,這些衣服都能穿好多年,對自己太摳了也不行。

孟思遠掐着點到機場後,時間也差不多了,看到了同事聚集在一處,老板竟然也在,她提着東西過去打了招呼。

上司胡志鋒身旁的橙色袋子格外醒目,估計是幫太太買的。

“你這一天都消失了,去購物了?”

孟思遠手裏拎了個袋子,三個杯子沒有托運,她很喜歡美術館買的杯子,順手拿出來與他們分享,“看,這是我買的杯子,一個是梵高的鳶尾花,另一個是莫奈的睡蓮。是不是很好看?”

她估計是跑過來的,臉還有些紅,聽着她興奮的分享,肖華看向了她手中的杯子,“挺好看的。”

估計其他同事都對杯子這種小玩意不感興趣,聽到他說好看,像是真喜歡,孟思遠看向了他,主動問了句,“您要不要挑一個,我送你。”

胡志鋒打趣了她一句,“你倒是先給老板送上禮了。”

“紀念品嘛,順手帶一個,又不貴。”

肖華本想拒絕的,他對杯子沒什麽講究,但看她如此熱情的樣子,“那就睡蓮吧。”

孟思遠以為他會客氣下的,不至于要她一個杯子。這兩個她都很喜歡,無法割舍才會一并買了。誰讓自己谄媚了想拍馬屁,她也只能送出去一個。

就這樣,肖華意外地提了個紀念品上飛機。

飛行時讀書最能打發時間,紙質書帶的麻煩,墨水屏的刷新率低,肖華直接在手機上看書。很方便,幾乎一半的閱讀,都是在出差時完成的。

近三個小時,看完了一本沒那麽嚴肅的非虛構後,眼睛都有些幹澀,肖華滴了眼藥水,閉上眼後卻是毫無睡意。

他又拿起手機,點開微信時,就看到朋友圈圖标裏的頭像,他點了進去。

她發朋友圈倒是挺快,九張圖,有在車上拍的晚霞,有路過的海,有咖啡,咖啡杯上寫了friends,還有今天的行程,美術館的畫,以及坐在一張室外沙發上的她,沙發後面是一個噴泉,不知誰幫她拍的照,可能是找的路人。

他順手點了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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