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孟思遠答應了她媽去家裏吃飯,答應後她就後悔,想過很多借口,但又覺得蹩腳得很,還是硬着頭皮要做個成年人。

是早兩天,她媽打電話給她,囑咐她除夕夜來家裏吃飯時,她才開了口,說自己過年出去玩,會提早走。她媽過了半分鐘才說話,問她能不能離開前來家裏吃頓飯。

她一時心軟,就說了好,說去吃午飯。

醒來時,孟思遠就在床上賴了許久,不想起來去面對現實世界。明天下午的航班,她行李到現在都還沒收拾。她起床後倒是想起把枕頭的kindle拿去充電,再下載幾本小說。

去她媽家的禮物已經準備好,兩條香煙,一瓶茅臺,給她媽買了羊絨衫與一套護膚品,給小孩準備了紅包,早幾天逛商場時,她看到施華洛世奇專櫃,想起小時候的她挺想要這樣亮閃閃的水晶,現在的她不會戴這種玩意,但像是滿足曾經未被滿足的購物欲,她買了條項鏈,準備送給那個小孩。

人情往來就是要花許多錢,摳門如她,都沒有給自己買什麽新年禮物,是之前訂酒店就花了一筆錢,她對酒店有點挑剔,不想住太便宜的,旅游時睡不好心情就很糟糕。

關于人情,她媽之前還說過一句,你這不結婚,送的那些人情都收不回來。她說那我辦個三十歲生日宴好了,把錢收回來。她媽說,哪有女孩子過三十歲生日請親戚的。她不耐煩地回了說,那你就不要在我面前講這個話。

她送的這些東西,不見得會有什麽回報。只是微妙的人情需求,這些是讓她媽在家裏有面子。

孟思遠很清楚,她不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她幹不出為了讓親戚稱贊自己而花錢當冤大頭的蠢事。她沒有證明自己的沖動,更何況那些人在她眼裏屁都不是。她只想讓她媽過年高興點。

過去了好多年,曾經的她還會發脾氣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如今會做一個社會化程度高的成年人,她可以與內心抗拒面對的人談笑風生,不露出半分情緒的痕跡。

他們的那個家,在一個老小區裏,兩室一廳。屋內裝飾家具陳舊,不過采光頗好,客廳朝南,坐在沙發上時都能曬到太陽。從沙發角的幹淨程度能看得出來,是剛打掃過的,幾乎是一塵不染。

與孟思遠印象中自己曾經的家不同,那個家總是亂糟糟的,看得讓人心煩。不是沒有收拾,但收拾完不久就變得淩亂。漸漸的,誰也沒有心情打掃,最後就處于常年東西一團亂的狀态。

後來自己住了,從一個房間,再到一套房,孟思遠都很注意空間的有序感。那時才有了很像廢話的生活常識,想要保持整潔,就要日常打掃,沒有一勞永逸。

工作很累時,她會請家政上門;平常她還是自己打掃,看到整潔的家時,會有微小的成就感。

看着這個幹淨的家,孟思遠忽然理解了曾經的淩亂。那不是懶惰,是沒有力氣去維護。而眼前這個,從物件的擺放習慣就能看出,不是臨時收拾,是日常就這樣的幹淨而有條理。

Advertisement

孟思遠喊了叔叔,他略拘謹地坐着,客氣地讓她喝茶吃點心。有了閱歷後的她看着這個叔叔,聊幾句就能發現,這是個老實而敦厚的人,沒什麽能力,但人品不錯。

而那個孩子,處于青春期,孟思遠能看出她出來叫人時的不情願,但接過項鏈時,眼睛亮了,有些扭捏地笑着對她說謝謝。

她媽一直忙活着沒停下,從進門時的看茶倒水,給她剝茶葉蛋,再到在廚房炒着一道又一道的素菜。葷菜已做好,熱一下就端上桌,肯定是一大早就起來弄的。

菜擺滿了八仙桌,不過是四個人,這個菜量夠十個人吃,是一種招待親戚的架勢。被夾了許多菜,孟思遠不停地說着夠了,她只想吃點清淡的素菜,想說你不用把我當親戚招待的,我不會客氣,但她還是沒說。

她吃完後下午被留着喝茶聊天,聽着媽媽說着親戚間的八卦,她難得饒有興致地聽着,有些人的命運,似乎在已經寫在了開頭,又蠢又壞的性子,自以為占了諸多便宜,卻是再無法逃脫出業力的掌控。

話題到她身上,聊到她的旅行時,旁邊一直在玩手機的孩子擡起頭,問了她,德國離這有多遠,要飛多少個小時。

她看到那個孩子眼中羨慕的眼神,這樣的眼神她曾經也有過。她回答過後,怕引起她的不悅,她媽趕緊把孩子趕回房間,說別打攪她們。

孟思遠耐着性子跟她媽多聊了幾句孩子,其實這幾年,從中學同學群裏就獲知了學生的自殺,事情一出就迅速被壓下,老同學們都挺感嘆,現在的孩子精神壓力太大了。她跟她媽說了這些,讓她媽別太逼着小孩學習,身體好,心理健康,是最寶貴的。

又說了會兒話後,眼見着太陽有了落下的征兆,她起身告別,婉拒了留下吃晚飯的邀請。

走出小區後,已是傍晚,孟思遠沒有選擇打車,漫無目的地走着看夕陽。

忘了是有幾年,總之是很長的一段時間後,她再次踏進了媽媽的新家。與年少時自己的詛咒不同,其實媽媽是過得不錯的,至少比她的上一段婚姻幸福。再養育一個孩子,肯定會有煩惱與不如意,但幸福感也會有。而不是如她之前的偏見,直接歸結于這件事不該發生。

其實,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而她,在徹底認清現實之前,還活在自己狹隘的想象中,試圖抓着一些東西不放手。

太陽落得很快,下沉掉到地平線上,再到消失,用不了幾分鐘的。沒了太陽,天一點點地暗下,走過最後的光亮,頃刻之間,回過神時,天已經驟然黑了。

孟思遠偷偷地用手背擦了眼淚,包裏沒有紙巾,她沒有哭,就是有點難受。

執念被逐漸清掃出身體,過程如同成長一樣,是疼痛的。接受愛是有限的,不去追問自己是不是最重要的,跟自己說,不要去對比了,不要去折磨媽媽了,不要再有孩童心态了。

可是,還是會好難受。

心情無比低沉,她以消耗着體力的方式來擺脫着低迷的情緒,穿行于城市之中,沿着河岸走過,穿行過繁華的商圈,越過燈光如晝的步行橋,再繞過幽靜的住宅樓。

就這樣,她走了兩個多小時。體力沒有耗盡,身體發送口渴的信號時,人沒那麽低落了。她拿出手機查了地圖,離她一點五公裏處有個超市,走高端線路的。看着地圖上的地名,她才意識到,附近是高檔住宅。

她走到超市,拿了瓶椰子水,沒有立即離開,超市的燈光柔和,從貨架的材質到擺放方式,都讓人不由得慢下步伐,想仔細逛一圈。

她現在挺少逛超市的,幾乎是每周線上采購一次。這樣很有效率,也會失去一些線下購物的快樂。

她逛超市最頻繁的時候,是留學時。每天都要做飯,她不得不經常去超市。從開始的厭煩,到變成一種樂趣。不過她幾乎只買打折的東西,也常在晚上去,熟食會有折扣。

那時她想的是,什麽時候可以逛超市不看價格。

然而此時置身于此處,孟思遠覺得,她沒法不在這個超市裏看價格。東西很貴,于她而言,沒有性價比。

不過逛到調料區,她看到噴霧式牛油果油時,用這個做飯時可以少放些油了。她拿了一瓶,正要繼續往前走去時,卻是看到了熟人。

與他這個人很有反差感的是,他手裏拿了板養樂多。這讓孟思遠不得不多想,他可能不是一個人來逛超市的。

肖華沒想到會在這看見她,走上前問了她:“你怎麽在這?”

他這話說的,搞得她逛不起這個超市似的,孟思遠舉了手中的椰子水,“渴了,進來買水。”

“走過來的?”

“你怎麽知道?”

她腳上是球鞋,外套解了拉鏈敞開着,渴了進超市買水,而穿的是牛仔褲,很可能是走路,不是跑步。

“猜的,走了多久?”

孟思遠看了眼時間,“接近三個小時。”

“累嗎?”

“還好。”一直被他問着,她如法炮制地主動問了他,“你怎麽在這?”

“我住附近。”

她看着他手中的養樂多,“你會喝這個?”

肖華低頭看了眼手中冰涼的小罐,再看着她,“不然呢?”

“哦,覺得你不像是會喝這種東西的人。Sorry,我刻板印象了。”

“那我會買給誰?”

他總是擅長反問,而且還是盯着要她的回答,她說了句廢話,“反正不像是你喝的。”

“你想多了。”

“哦。”

她雖然還想繼續逛,但正糾結開口先行離開時,拿了瓶油的他先開了口。

“吃過晚飯沒?”

“沒有,我去看看食品區,買點帶回去。”

肖華看着她,假期即将開始,許多人會休年假延長假期,估計她也不例外。一個年,像是會讓時間延長,再見時就是明年了,他忽然開了口,“我要回去做飯,你要不要順便來吃一口?”

孟思遠本該拒絕的,可與一個人很早地回到家相比,與他相處一會兒,好像是個更誘人的選項。此時她已處于休假狀态,“不好吃嗎?只讓我吃一口。”

肖華笑了,“不好吃給你點外賣。”

“那行。”

“想吃什麽?”

“都行,做客的人不報菜名。”

“那土豆燒鴨。”

“鴨子很難自己做好吃吧。”

“那是你。”

聽着他口中的不屑,她閉了嘴,人應當保持不做飯就閉嘴的好習慣。

肖華拿完食材,問了跟着溜達的她,“你要買零食嗎?”

“不用,我不吃零食。買點水果可以嗎?”

“可以。”

然而孟思遠看到水果的價格後,面色不變地掃了一遍,選出了最有性價比的,“買個猕猴桃吧。”

“你自己拿。”

她拿完猕猴桃,就看見了他正在拿車厘子,是自己提議的買水果,她委婉地暗示了他一句,“我有猕猴桃就夠了,你是要吃車厘子嗎?”

“你不是喜歡吃車厘子?”

她喜歡,但她不喜歡這麽貴的。她沒有說話,再推辭不好。

誰都沒有拿購物籃,各自手捧着東西去櫃臺結賬,孟思遠将自己的東西都放到了一處,站到了他的前方,笑着對他說,“我買單吧。”

肖華看了她一眼,“你怎麽不跟我AA呢?”

看出他的不高興,她要堅持買單的話,估計這頓飯就吃不成了,她給自己找補着,“AA傷感情嘛,想着這次我付,下次你請我吃更貴點的。”

“不用。”

看人臉色吃飯的孟思遠本想提購物袋,卻是被付完錢的他拎過,他還不忘從袋子裏拿出椰子水,遞給了她。她說謝謝後,就擰開灌了大半瓶。

以為他要開車回去,卻沒想到他是走過來的。超市離他家還有一段距離,不過這一片走路的環境都很好,綠化覆蓋率高,散步很舒服。

旁邊的他提着東西,她手中拿着剩了三分之一的椰子水晃蕩着,心情忽然變得有些好,但也不敢客氣地問一句,要不要換我提。

有人提東西的感覺真不錯,以前她拎着近十斤重的購物袋,下了公交還得爬坡回家,累得她還得中途喘會兒。

肖華看她走路都沒個正形,水拿在手裏晃悠着,走着走着還手背在了身後,年輕如她做出這種動作,沒什麽老成,更像是扮大人。

那袋東西挺沉的,孟思遠真有些過意不去,她不太習慣只讓別人幹活,小心翼翼地問了他,“要不要我們一人拎一側?”

“不用。”

被拒絕後,見他走路都不帶喘,孟思遠誇了他一句,“你體力還挺好的。”

她說完後,他也沒說話,像是沒聽到一樣。

意識到這話稍有歧義的她,斷然沒這個意思的她又給自己解釋了句,“我以前提這麽重的購物袋上坡時,把我喘得要死。”

“這不是上坡。”

看着他的神色正常,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習慣性沉默而已。

“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