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像在喊痛

第31章  像在喊痛

半個小時的車程之後木棉和塗抑終于走下地鐵,路上,木棉總覺得腰後古怪,仿佛是塗抑的手掌從此印了上去。可通過鏡面磚看,那裏又什麽都沒有。

“怎麽了?”

“沒什麽。”木棉回過身,走到前方帶路。

他們走到一家琴行,意外的,那裏的員工竟然認得木棉,見他進來後都熱情地和他打招呼,沒過多久,老板也聞訊而來。

“你今天竟然上我這兒來了!”琴行老板是個中年男人,臉上有一串剃得很短的絡腮胡,面孔寬闊大氣,即便紮着小辮兒也能顯得很威風。

木棉朝他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接着直明來意:“我來拿那段琴弦。”

老板雙眼一亮:“怎麽,你準備重新練琴了?”

“不是。”木棉否決道,“最近學校有演員需要它。”

老板一頓,随即收了笑容,神色複雜地打量木棉:“你準備把琴弦給別人用?”

“救急。”

“救急?所以你要把那套琴弦送出去嗎?木棉,你當初把它寄存在這的時候說過的話難道都忘了?”

“忘了。”相比老板的嚴肅,木棉顯得過于不在意,回答得相當幹脆。

老板因而訝異地撐大眼睛,無言地瞪了他好一會兒,怒而轉身道:“我去拿給你!”

員工笑着上來解圍:“哎呀我們老板就那樣,你別在意。”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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員工把兩人帶到沙發上歇着,又給他們倒了茶,發現四處打量的塗抑便道:“帥哥,喜歡琴啊?”

塗抑說:“怎麽沒看見鋼琴?”

“因為我們店只賣弦樂。”

木棉在一旁擡了下眉毛,放下茶杯問他:“你喜歡鋼琴?”

“不是。”塗抑靠過來,小聲在他耳邊說,“只是我以前看過的琴房都擺滿了鋼琴,所以好奇問一問,我還是喜歡學長的小提琴。”

木棉忽然沒控制好手上的力道,茶杯在桌面磕出偏大的響聲。今天這趟行程木棉只給他講了個大概,只說過自己要去幫藝術部拿點東西,并沒有說明是小提琴需要換琴弦,何況在琴行裏他也只字未提“小提琴”三個字,塗抑怎麽會這麽說?

剛要問,老板就拿着琴弦出來,不滿地把盒子丢在桌上。

“輕點。”木棉也不生氣,平靜地打開盒子檢查了一遍,随後關好起身,“那我拿走了,謝謝你這麽多年幫我保存。”

老板沒有說話,等兩人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喊住木棉:“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永遠不碰琴了?”

木棉還是不曾猶豫:“是的。”

“木棉。”老板又叫了一遍他,語氣裏已經沒有惱怒,只剩下某種粗粝的滄桑,“你還是變得和每個木家人一樣了。”

木棉的腳步好像頓了頓,好像又沒有,總之,那步伐最終會走向老板口中的每一個木家人。

離琴行稍遠些,塗抑在旁邊問:“學長,剛才老板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

“哦。”塗抑好像真的信了,過一會兒又道:“學長也會琴嗎?像打網球那樣厲害?”

“不太會。”木棉似乎沒有談論這個的興趣,簡短地回了三個字就說起別的,“地鐵現在擠嗎?”

能這樣問,就說明他沒有被地鐵今天的陣仗吓到,看來是真的發自內心地對其認可。

塗抑看了看時間,說:“這個點應該沒有剛才擠了,如果學長想坐的話我們可以坐。”

“恩。”木棉點頭,示意塗抑帶路。

雖然他嘴上說着無所謂,但塗抑能感覺到從琴行出來後他就變得十分低沉,路上,努力想要他重新高興起來。

“學長現在開始喜歡地鐵了嗎?”

木棉:“有什麽好喜歡的,那麽擠。”

這人嘴巴硬,讓他主動承認幾乎是不可能的,可塗抑明白他心裏真實的想法,“那想嘗試些別的嗎?比如公交?共享單車?”

木棉:“呵。”

塗抑失笑,想了想,又說:“其實不光是交通,吃喝玩樂樣樣都有,學長不要總是去那種精致漂亮的地方,也多多感受一下普通人的樂趣。”

“是嗎?”木棉斜了他一眼,“我不想感受。”

看來地鐵只能是唯一的特例了,塗抑略顯可惜地在心中劃掉一些選項,開始東拉西扯聊閑篇。

木棉最開始還“嗯嗯啊啊”地敷衍幾句,到後來完全不搭腔,只剩下行走的腳步聲。再之後,腳步聲都消失了。

塗抑閉嘴一看,木棉不知道從何時停了腳步,此刻正在他身後一段距離之外站着。他退回去,見木棉正望着一家自助餐廳沉思。

這種盯着店鋪招牌一直看的動作一般不常見,因為大家會刻意避免自己這樣,防止在別人眼中成為沒見過世面的“劉姥姥”。而木棉也的确沒有吃過自助餐,他的端詳裏自然帶着好奇和打探,可這人雙手抱胸,看得一臉鎮定,臉上沒有那種初見事物的局促,反倒像是來視察的領導。

“學長,自助餐其實就是——”

“沒吃過我還沒見過嗎?”木棉瞥他一眼,“我知道自助餐是什麽。”

“哦,那......”塗抑撓頭,不明白木棉想做什麽。

這時,木棉的目光從招牌上挪下來,平靜地看向他,緩緩開啓尊口:“帶我去。”

“啊?”塗抑整個人還是懵的。

木棉似是覺得他不夠機靈,不耐煩地“啧”了下嘴,随後又複述一遍:“帶、我、去。”

“哦~哦!”塗抑的兩個“哦”九轉十八彎,終于理解他的意思,立刻拍腦門道:“那我們吃了再回學校吧。”

木棉如願以償進了這家自助餐廳,找好座位後,他抽出濕巾紙擦手,擦完右手準備換左手的時候,見塗抑還在對面不動,便費解地提醒道:“點菜啊。”

塗抑的表情忽然古怪地抽動了一下,然後,他撇着兩道眉毛問:“學長,你說說你都了解自助餐哪些?”

木棉相當讨厭被人反複質疑,不悅地說:“不就是一個價格随便吃嗎?還有什麽?”

不出所料,這人對大衆化的常識一知半解,之前對地鐵的了解僅限于會跑的地下鐵殼,現在對于自助餐也只有一個相當籠統的概念。

塗抑嘆了口氣,開始教他:“學長,這裏沒有菜單,我們想吃什麽得自己去拿。”

“什麽?”木棉将手裏的濕巾放下,顯然對這項規則很不滿,“餐廳都不向客人提供服務的?”

“收盤子洗盤子拖地就是服務了。”塗抑站起身,“畢竟便宜又好吃嘛,就自己動一動呗。”

木棉冷着臉,但還是跟着起身,照着塗抑的樣子拿了餐盤折進食物區。

“學長想吃什麽直接拿就是了,那邊還有水果和甜品區。”

“恩。”

木棉慢吞吞地看着,終于看上一份意面,便用備在旁邊的餐夾去拿,不知道是不是沒怎麽用過夾子不熟練,眼看着面條是夾一半掉一半。

然後,就聽見他不滿意地點評:“這個餐夾的開合度也太大了,壓力也很大,不合理。”

塗抑只能說是,一定是餐夾的錯,我們學長肯定沒錯。

之後木棉一直用不好餐夾,半天夾不滿一盤菜,于是塗抑就把他帶回座位。

“學長有不愛吃的東西嗎?”

“我不挑食。”木棉有點驕傲地說,“吃什麽都可以。”

塗抑信了,揀了幾道人氣高的菜品,回來時看到木棉面前的盤子是一口沒動。

“學長怎麽不吃?”

木棉擡頭看他:“等你。”

他的雙手擱在腿上,坐得很直,認真遵守飯桌禮儀的樣子顯得很乖。塗抑心裏某個角落噗嗤滾了個軟泡,笑着入座。

“現在可以吃了。”

木棉這才開始動筷。

公共盤裏的食物他各自都嘗了一口,後面就不見他動,只有最開始自己選的那盤吃得還算幹淨。

塗抑有點在意地說:“學長為什麽不吃我選的這些?”

木棉正在淨手,聞言把用過的濕紙巾在桌面疊成方塊,挨個點評道:“那個太鹹,那個太甜,那個汁水沒收好,那個火候不夠。”

塗抑嘴角一抽,“不是說好的不挑食嗎?”

木棉掀了掀眼:“我有嗎?”

塗抑:“那必然沒有!”

準确來說木棉确實不挑食,他挑剔的是口味。這人被高級餐廳的手藝喂刁了嘴,吃得出香味裏的微末差異,普通美食還真不容易征服他。

結束完自助餐的初體驗後塗抑再問他的感受,果然,他已經失去了最初的興致。

“自己拿菜還是太麻煩了,口味一般。”

總而言之他的評價就是:沒有地鐵有意思。

晚飯後的時間已經完全錯開地鐵的高峰期,每個車廂都變得空蕩,木棉看着進站的列車擡了擡眼皮,一副很滿意這種狀态的樣子,塗抑擔心他以後會深夜出來坐地鐵玩兒,連忙道:“這只是偶發事件,而且得分路段。”

木棉讀懂他內心的想法,不滿地看他一眼:“我有那麽無聊嗎?”

兩人挨着坐下,木棉的腿上擱着從琴行老板那取來的琴弦盒。地鐵外的廣告牌呼嘯着閃爍,對面窗戶,影印着兩個人忽明忽暗的面孔。

木棉上車後就安靜地待着,從窗戶的投影上能看到他平視前方的眼睛。他好像只是漫不經心地盯着車外的廣告牌,就如每個不玩手機的乘客那樣随便盯着某處自在地消磨時間。

良久,塗抑把目光往他那邊移動,從他平靜的側臉擦下,落定于那精巧的琴盒上面。此時,上面不僅有塗抑的目光,還有木棉的一雙手,那雙手看似随意地搭在盒子上,可仔細端詳後會發現,那十個修長的指尖因主人極其用力的姿勢,正鼓出青紅的顏色,像在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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