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扭曲執念

第4章 扭曲執念

季回一路逃回公寓,原本想去超市采購些日用品的計劃也暫時擱置。

那場大雨過後,舟城又接二連三下了幾次小雨,公寓樓前的雕塑噴泉髒得不成樣子,污泥枯葉淤堵在下水口,髒水困了很久,每每經過都會撲鼻而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像潮濕了半月都沒能晾幹的衣服,又像那個被他丢在澳洲卧室窗下的木陀螺,不小心泡過水後,迅速發黴。

或許物業簽署的合同中忘記加上打掃噴泉這一項,最終還是幾個租住的學生借來工具,準備自己動手。

季回路過時多看了兩眼,剛巧跟人群中某個對視在一起,他怔了一下,心中暗暗嘆氣。

今天是怎麽婻沨了?一直碰見熟人。

對方起初不太敢認,遲疑地盯着季回看了半晌,鏡片後的眼睛緩緩睜大。

“小季老師?”

季回只看見一個口型,他點點頭,在對方朝他跑來時擠出一個微笑。

來人叫薛钺,季回曾給他當過一段時間的家教老師。

周六日上課,科目全包,一小時88,在那個時候算是比較高的報酬。

這個價格并非季回張口要來的,而是薛钺那個財大氣粗的媽媽定的,她說這個數吉利,碰巧看季回也順眼。

不管因為什麽,季回始終很感激薛媽媽,一周六七百的進賬,讓他那段時間過得還不錯。

“小季老師,還真是你。”

薛钺喊他老師,其實兩人同歲,生日也差得不多。

但季回上學早,又跳了級,他在大學裏泡實驗室的時候,薛钺還在老老實實上高二。

幾年不見,薛钺個子又高了許多,從外表來看更像個alpha,季回回視,目光被薛钺的酒瓶底眼鏡吸引,“眼鏡又厚了。”

薛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度數年年漲,都換過好幾次了……小季老師,這麽久沒見,你都不知道關心關心我,怎麽總盯着我的眼鏡看啊。”

季回停頓幾秒才開口,“你現在……”

他不太會跟人寒暄,其實他可以問薛钺現在什麽情況,是繼續學業還是已經工作,或者問問薛媽媽身體怎麽樣,這幾年生意如何。

但那句話在嘴裏盤旋許久,就是問不出口。

好在薛钺外向,季回只抛出三個字,他就絮絮叨叨把這幾年的事說了。

“我後來考上了政大,現在在本校讀研,還記得你給我定的目标嗎,我都完成了,我媽這兩年生意做到了國外去,一年也回不來幾天,我正打算去國外讀博呢。”

一切都好,季回由衷替他開心:“那很不錯。”

說完自己現狀,薛钺這才想起問季回,“小季老師,你怎麽住這兒啊?你現在在舟大讀博嗎?”

季回最怕的事——別人問起他現在如何。

可薛钺沒察覺到季回表情細微的變化,繼續問道:“對了小季老師,我媽說你當時辭職是去國外找家人,現在怎麽樣了?”

季回迅速移開目光。

害怕的原因,是他把所有事都搞砸了。

“已經找到了。”他聽見自己說。

“那很不錯。”薛钺學着季回說話,在季回低頭的剎那,瞥見對方衣領下半露的腺體隔離貼時,又趕緊回避視線。

學校很早就教過,不管alpha還是omega,腺體都是很私密的位置,盯着別人的後頸看,很不禮貌。

“那個小季老師……”

“薛钺!”這時噴泉旁有人喊了一聲。

季回如釋重負,“你趕緊去忙吧。”

薛钺朝那邊擺擺手,回頭問:“對了,小季老師你住哪個房間?我過幾天去找你玩。”

季回早已走出很遠,留下一個房間號便匆匆離開。

因為積水,走廊地面全是踩踏留下的泥腳印,季回貼着牆邊走,一路逃回房間。

房門緊閉,跟他離開時沒什麽不同,他掏出手機,點開那張走時拍下的照片,放大,再放大,對照着一寸寸檢查,門框、把手、門縫,連地磚都認真看了一遍。

像是完成某種儀式,沒發現什麽異常,季回才開鎖進門。

他第一時間将門反鎖,然後就這麽靜靜站在玄關處,盯着門板上的逃生通道路線圖發呆,腦海中是薛钺剛才的話。

他當時辭職是要去國外找家人的。

已經找到了,可結局卻不盡如人意。

炒河粉還溫熱,季回拆開吃了一口,喉間突然泛起一陣惡心,他快速嚼了幾下,勉強吞咽,剩下的蓋好蓋子放進冰箱中。

他轉身倒在床上,假肢都沒拆便昏睡過去。

季回他媽生下他就跟人跑了,不學無術的爸也在他小學時因病去世。

那時舟城有許多向未成年提供幫助的福利機構和社會組織,加上學校給予優秀學生的助學金,就算無人撫養,季回也平安長大,考了一個不錯的大學。

上大學後,他做了薛钺的家教老師,暫時擺脫了拮據的日子。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可以攢下一筆錢,畢業後找一份說得過去的工作,生活越來越好。

可大二那年,季回突然收到一份漂洋過海而來的信件,沒有任何文字,沒有聯系方式,只塞了一張境外的彙票通知書,和一個地址。

他飯都沒吃,跑去銀行才查到,那個地址在澳洲,彙款的是一個叫蘇潤清的女性omega。

蘇潤清,季回曾許多次在他父親嘴裏聽到過這個名字。

那個喝到爛醉的男人,會拿着家中唯一一張照片,罵上一整晚。

照片上模糊不清的女人,是他的母親。

那張薄薄的彙款單被季回翻來覆去看了很久,他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要去澳洲。

這幾乎成了一道扭曲的執念,在季回焦躁不安雜亂無章的猜疑中逐漸生根,深深紮入心髒,他想着,他要找到那個十八年都未曾露面的母親,他要親口問問,當初為何要把自己抛下。

可這條路剛走了個開頭便被攔住——他的簽證一再被拒。

無可奈何,季回只得找上代辦機構,可對方只是看了眼資料便勸他早些放棄。

“澳洲過簽難度本來就大,而你現在這種情況,無房無存款,會被判定為國內約束力不強,百分之九十九會被拒絕。更何況你沒有任何直系親屬,不管申請多少次,都不會有結果的。”

季回茫然地問:“那百分之一該怎麽做?”

對方擡了擡眼鏡,無奈看他一眼,“我建議你走留學簽,但要準備一筆錢用于存款證明,一般是……”

他在季回平靜的眼神中緩緩補充完整:“三十萬左右。”

三十萬,對現階段的季回來說像個天文數字。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方式,譬如發明專利、國際期刊、參加國際重點研發項目,但那太難了,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概率。”

國際重點研發項目……

舟城大學還沒有這樣的項目。

季回垂下眼簾,盯着自己水洗破舊的牛仔褲,上頭已經磨出幾道松松垮垮的紋路,像他的人生一樣,彎曲坎坷,不知來路不知去處。

看了半晌,他擡頭,勉強擠出一個笑,“謝謝您,我知道了。”

季回依稀記得那天很熱,他從屋裏出來時太陽鋪了滿身,幾分鐘便濕了後背。

耳邊銳利的尖嘯聲響了很久才漸漸恢複,手機正震個不停,是舍友催他回校時幫忙帶飯。

“嗡……嗡……”

半夢半醒間,季回緩緩睜眼,他以為自己還在夢中,靜靜等了許久,才發現那道聲音就貼着耳邊。

他拾起手機,看清來電人時,要點下接聽的動作立刻頓住。

就這遲疑的一秒鐘,電話挂斷,鎖屏上顯示三條來自于同一人的未接信息。

沒等季回做出下一個動作,手機再次振動起來。

季回只好接起。

“季回?”對方上來就是質問:“怎麽不接我電話啊?我早說了不要調成靜音,就是振動也好,最起碼有什麽事能找到你。”

來自于大洋彼岸,卻是正兒八經中國話。

“抱歉……”季回将左手手背搭在額頭上,用力閉了閉眼,“我睡得有點死,沒聽到聲音。”

對方沒多糾結,“沒事,能睡着也挺好的,你現在已經回國了吧?我上次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

季回禮貌拒絕:“謝謝你,意佩,我現在可能不太需要。”

“你怎麽不需要,你很需要,我都幫你聯系好了,待會兒把方老師的電話號碼發給你,你在國內也要好好治病,千萬不要不當回事。”

“我——”季回才張了個口,又被堵回去。

“季回,試着接觸一下好不好?”

季回手指漸漸收緊,“我只是覺得,不值得你為我付出這麽多。”

畢竟……他快要死了。

【作者有話說】

前文有修改嗷,辛苦大家再看一下,前期更新慢一些,隔天更嗷~遇到字數多的榜單會加更。

我這是頭一回寫abo,最近在瘋狂補abo知識,但難免會出錯,如果有不對的地方,大家幫忙指正一下~感謝~

還有個問題想問(舉手),女alpha,有沒有……居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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