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1
第022章 21
Chapter21. 先知
大廳的桌子上放着一個牛皮紙袋, 那是盧克留下的。
諾蘭拆開封口,拿出了裏面的東西。最為醒目的是兩張照片,一張是兩個并列對比的鞋印, 另一張則是一根古樸的金屬簪子和拆成兩截的雕花匕首, 想來簪子先前就藏在這柄匕首裏。
簪子一頭雕着一只伏地而躍的小貓,另一頭雕成了多棱的箭尖, 盧克所說的“八個受害者的血”就在這箭尖上。
這簪子制作工藝精良, 放眼整個多倫,沒有哪個工匠能做出這樣別致的簪子。這些白薇再清楚不過了,因為這根簪子是蓮夫人從東國帶來的,曾經存放在白薇的房間裏。
那天, 重生後的白薇回到瓦多佛莊園,她本要銷毀這根簪子,但中途被瓦多佛子爵打斷。瓦多佛子爵打開了她的抽屜, 取走了藏着簪子的那柄匕首。
白薇本以為這根簪子連同匕首已經封存在了瓦多佛小姐的衣冠冢裏, 沒想到此刻它竟出現在盧克的照片中。她沒想明白, 為何盧克說簪子是費舍爾的?
白薇腦海裏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但她什麽也沒說。
她适時地恭喜了諾蘭一句:“這麽快就找到了答案, 你終于可以向托付你的人交差了。”她的語氣與往常無異, 甚至帶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歡欣雀躍。
諾蘭将照片收回牛皮紙袋中:“看樣子是有結果了。”
白薇并沒有從諾蘭的語氣中聽到半點喜悅:“為什麽有結果了, 你看上去反倒不太高興?”
“還有一些問題沒想明白。”諾蘭平靜地看了她一眼。
“會解開的, ”白薇說, “既然盧克給了答案, 順着答案往前推, 總會找到真相。”
諾蘭忽而問:“你相信費舍爾是開膛手嗎?”
白薇答:“我選擇相信證據。”
兩人一時無話。
黑莓感慨起來:“就這麽确定開膛手是誰了?比預想中快啊。倒是你這個小丫頭, 從頭到尾都不上心,你就不想揪出殺了你的人嗎?”
“要聽實話嗎?”白薇笑了笑, “其實我并不在意開膛手是誰,會在意這個的是瓦多佛小姐,但她已經死了。”
黑莓不可置信地擰起了眉頭:“這有什麽區別嗎?她就是你,你就是她。況且,如果不抓住開膛手,很有可能還會有第九個受害者,這些你一點都不關心嗎?”
“你關心嗎?”白薇反問。
黑莓語塞。它當然不關心,諾蘭更不會關心,他們本就不是人類社會的一員,之所以現在身在此處,不過是因為諾蘭要找一個答案。
“也許根本就不會有第九個受害者呢?”白薇淡道,“就算曾經可能有,但現在你們已經找到了開膛手,只要控制住他,自然就不會有第九個受害者。”
諾蘭看向白薇:“你很肯定不會有第九個受害者麽?”
“我只是希望不會有第九個倒黴蛋。”白薇目光坦蕩地回望諾蘭。
“諾蘭,你不用擔心,”她說,“你想要知道的,都會知道,只是還不到時候。”
諾蘭看着白薇,仿佛看到了當初葬禮上那抹飄萍般的幽魂。她平靜地看着自己的屍體,等着死神将她接走,可是死神沒有來,反而給了她一副新的軀體,于是她順從地接受,從一無所有重新開始。生與死對她而言,似乎是再平淡不過的事情。而她才不過十八歲。
十六歲的白薇分明不是這樣的。
諾蘭記得夢境中看到的瓦多佛小姐,容顏明媚,神态嬌憨。他不禁好奇,初擁失敗後,白薇經歷了什麽,是什麽讓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但他知道,他不會從白薇口中得到答案。她不喜歡她的過去,也不談那些往事,而他亦不願再去揭那塊傷疤。
***
黑莓摸進諾蘭房間的時候,見諾蘭杵在書桌前發呆。他面前的書桌上擺着一個盒子,方方正正,約莫書本大小。
“既然你已經知道答案了,為什麽不寫進去呢?”黑莓停在桌面上,仰頭看看諾蘭,又看看桌上的四方盒。
這個盒子是諾蘭的寶貝,從諾蘭變為千面神的那一刻起,盒子就陪伴在他身邊。他們之所以追查開膛手的身份,都是因為造了這個盒子的人。
諾蘭搖頭:“不是費舍爾。”
黑莓甩了甩腦袋:“你還認為開膛手是穿着博羅絨的貴族小姐?”
諾蘭不說話。
“嗐,”黑莓翻了個白眼,“你猜錯了,根本就沒有博羅絨小姐。費舍爾是隐藏在多倫的血族,嗜血,殘暴,病态,他符合開膛手的一切條件,你得相信證據。”
諾蘭依然搖了搖頭:“不是他。”
黑莓無奈:“要不你試着把費舍爾的名字寫進去,看看會有什麽結果?”
諾蘭的目光落在了四方盒上。他停頓片刻,掏出鑰匙打開了盒子上的鎖。盒子裏不是中空的,裏頭嵌着一本書,書頁有大半本是空白的。
諾蘭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翻開書的封皮。扉頁上有羽毛筆寫下的一行字:你想知道你為什麽會成為千面嗎?
這句話後頭,另一個筆跡寫着一個字:想。
那個“想”是很多年前,諾蘭寫下的。那個時候他剛剛成為千面神,喪失了此前所有的記憶,而他的手邊正躺着這本書。
在諾蘭寫了那個“想”字後,書頁上迅速浮現了下一句話:如果你想找到你的過去,那麽請按着我的話來做。
仿佛有一個人藏在書裏,與諾蘭通過這本書對話。但諾蘭清醒地知道,書裏什麽人也沒有,這些話都是造了這本書的人預先設想好的。
諾蘭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麽有人能預設他的人生,正如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成為一名千面。他只能告訴自己,也許造了這本書的人是一位先知。
諾蘭繼續往後翻,一直翻到了最新的一頁,那頁寫着兩行字:
多倫,1772年,冬,開膛手。
是誰殺死了第八個受害者瓦多佛小姐?
這兩行字早在1650年就顯現在了書頁上,那個時候這片大陸上還未有一座城名叫“多倫”。
但諾蘭并不着急,他耐心地等待着,因為他知道這座多倫城會如書頁上寫的其他事物一樣應驗。他一直等到了十七世紀末,得勝歸來的法力沙大帝将一座平原上的雨霧之城命名作了“多倫”。于是他啓程,前往了這座“多倫”城。
可以說,從多倫城存在的那一天起,諾蘭就生活在了這座城中。
他在多倫城中生活了七十年,終于在這個冬天等來了開膛手連環殺人案。
諾蘭沉默地看着那兩行字,黑莓已經幫他把羽毛筆蘸好了墨水,就等他把兇手的名字寫上去,然後看這本書會給出什麽樣的指示。
諾蘭接過羽毛筆,很小心地把費舍爾的名字寫了上去。這本書的年紀很大了,每一頁紙已變得黃脆,諾蘭總擔心他的筆劃太重弄疼了它。
當羽毛筆的筆尖落在紙上時,諾蘭聽到了書本裏輕微的咔咔聲。那是齒輪轉動的聲音,與其說這是一本書,不如說是一件精心打造的機巧之物。
當費舍爾的名字完整地寫在了那行字的下方,書本內裏的齒輪聲突然加快了頻率,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沙漏吸住了新鮮的墨水,不過兩秒鐘,勾勒成費舍爾名字的墨水便被吸食殆盡。
書頁上空空如也,仿佛費舍爾這個名字從未存在。
黑莓瞪大了眼:“怎麽會……”
諾蘭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不是費舍爾。”
“那會是誰?”黑莓傻了眼,“難道真是那個博羅絨小姐?可是那位小姐又是誰呢?”
“諾蘭,你心裏有答案嗎?”
諾蘭沉默了。他心裏有答案嗎?有的。他很早以前就隐隐有了猜測,直到盧克送來了鞋印和簪子的照片,他才肯定了心裏的猜測——他親眼見貝拉夫人從瓦多佛小姐的墓中挖出了那柄雕花匕首。
他曾經也和黑莓一樣苦思冥想,如果開膛手是女人,那麽她該怎樣撂倒比她更有力量的男性貴族呢?他想到了盧克說的細節,開膛手在開膛前總會給目标喂迷藥。
怎麽喂才能不被察覺又不落痕跡呢?
諾蘭不禁想起起夢境中白薇的吻。最難消受美人吻,即使吻裏有毒,也沒有幾個男人能抗拒得了,更遑論那群色令智昏的貴族老爺。
那位穿着博羅絨的貴族小姐會是誰?
她對玩弄少女的貴族深惡痛絕,既可以穿得起昂貴的博羅絨,又能輕而易舉地弄到費舍爾的鞋印,不僅如此,她還是那根簪子真正的主人。
諾蘭翻到了書本的最後一頁,那頁的封皮內側畫着一個人的肖像,那人面容嬌俏,神色清冷,黑色的眼眸裏仿佛盛着最寥遠的星辰。
那人像極了重生後的白薇。
四百年前,造書之人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在末頁刻上了白薇的畫像。曾因為這個畫像,諾蘭走遍了各個大陸,但他怎麽也找不到與畫像上相似的人。直到半月前在聖瑪麗恩教堂,他看見了重生後的白薇。
那個重獲生機的姑娘,有着與四百年前畫像中人一模一樣的容顏,連眼角下的紅痣也分毫不差。
她俏生生地站在那裏,像一朵溫柔的白玫瑰,怎麽也不會讓人聯想到那個連續手刃數位貴族的開膛手。
然而諾蘭并沒有急着把白薇的名字寫上去。他還有一些細節沒有想明白,就像一面拼圖即将竣工卻差了最後一塊。
“我要去一趟瓦多佛莊園。”諾蘭說。
他要找到最後一塊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