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4

第043章 14

Chapter14. 心意

天空仿佛打開了匣子, 大片大片的雪花覆了下來。

白薇看到周邊的房子陸續亮了燈,原本死寂的街道上慢慢湧來了人。提着燈籠的居民不知嚷嚷着什麽,誰也不敢靠近那個躺在血泊中的男人。

再過一會兒, 警署的人就該來了。

白薇縮回腦袋, 背靠着天臺的石壁深深呼出了一口氣。她需要在警署的人來之前,清除這裏的痕跡。

可是應該怎麽做呢?

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腦子裏亂糟糟的沒有頭緒, 只能憑着本能抹去她的腳印和兩人厮打的痕跡。

還有什麽遺漏的呢?她不知道。

她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快速處理完一切後, 白薇縱身躍上另一棟房子的屋頂。她下意識回頭,望見皇家大劇院頂層的一扇窗子裏,有個窈窕的身影正側對着她彈着鋼琴。

女人一邊敲着琴鍵,一邊詠着歌調。歌聲飄飄搖搖, 四散在雪夜的風裏。

兩人隔着兩棟樓的距離,但白薇卻生出了一股荒誕的念頭——窗內的女人看見了她。

風卷着雪花呼嘯着吹來,白薇不再停留, 幾個起落消失在了夜色裏。

與熱鬧的松胡廣場不同, 深夜的查令街安靜極了。

白薇在濕漉漉的街道上疾行, 很快便看到了屬于黃金谷馬戲團的那幢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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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距離房子五步開外停了下來。

房子裏的燈大多熄了,只有門廊上懸挂的馬提燈晃晃悠悠地發着昏暗的光。

她不想吵醒其他人。她也沒辦法向馬戲團裏的人解釋, 她為何晚歸。

她擡頭望向自己居住的塔樓。也許她可以變成小貓, 悄無聲息地回到卧室。

“薇?”

白薇一驚, 轉頭便見一個人影倚靠着查令街58號的欄杆。那人影一動不動, 幾乎與老房子融為一體, 連白薇也沒有注意到就在她的不遠處, 站立着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人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來到白薇跟前。

他微蹙着眉, 打量着她。

“諾蘭……”

白薇不受控制地局促了起來。她知道眼下的自己看上去有多狼狽——裙子上沾滿了劣質的麥芽酒和髒污的雪水,發梢亂糟糟的, 挂着來不及融化的雪花,想來整個腦袋也好不到哪裏去。

最要命的是怎麽也散不去的大-麻味,這個味道連她自己聞着都忍不住作嘔。

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不太願意讓諾蘭看到這樣的自己,雖然諾蘭早已見過了她更糟糕的樣子。

諾蘭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冷嗎?”

“什麽?”白薇茫然。她滿腦子都是如何編個故事搪塞諾蘭,誰知諾蘭似乎對此并不感興趣。

諾蘭沒有繼續問下去,他脫下大衣罩上了白薇的肩頭。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白薇打了個哆嗦,因為過度寒冷而失去知覺的肌肉慢慢複蘇。

她開始覺察出冷來。

直到白薇裹着毯子,捧着一杯熱牛奶蜷縮在諾蘭卧室的沙發上時,她才開始反思,自己到底是怎麽被諾蘭拐進鳥居的。

不僅如此,她還毫無防備地在諾蘭的浴室裏泡了一個熱水澡。

就在她舒服地将自己沉入浴缸的時候,諾蘭銷毀了她的衣服。

她正頭疼該拿那身衣服怎麽辦,衣服鞋子上沾滿了利巴紮的痕跡,其中不乏明顯的血跡。諾蘭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她的煩惱,還給她送上了一套幹淨的衣服。

這些衣服白薇不陌生。這是她暫住在鳥居時,諾蘭給她準備的。

諾蘭什麽也沒有問。在她把自己收拾妥當後,他也沒有催着她離開,哪怕此刻鳥居就停在查令街58號的虛空裏,與她所居住的塔樓僅一窗之隔。

他穿着家居服,半倚進躺椅裏,很是閑适地翻閱着今日的報紙。

白薇一時恍惚,仿佛時光倒退,她又回到了剛剛來到鳥居的時候,她與諾蘭就這麽相安無事地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

“如果你累了,可以去卧室。”諾蘭的視線沒有離開報紙,“你的房間還和原來一樣。”

白薇愣了愣,她沒想到諾蘭還留着她的房間。

有那麽一瞬間,她不願再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塔樓,她想就這麽和諾蘭在一起,蜷在這方溫暖的無人打擾的虛空裏。

但也只是那麽一瞬間而已。

“諾蘭,”白薇啜了一口牛奶,“我惹上麻煩了。”

諾蘭從報紙上擡起眼。

“巴克勳爵的侍從死了?”

白薇眼睫一顫。他什麽都知道。

“不是我殺的。”她脫口而出。

諾蘭:“這不要緊。”

白薇看着諾蘭那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好似無論她闖了多大的禍事,在他看來都不過是小事。

這是一個奇異的夜晚。

白薇坐在諾蘭身側,回憶起今夜不同尋常的所見所聞。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發狂。”白薇在沙發裏蜷成了小小的一團,“他看上去……很害怕我的眼睛。”

她想起利巴紮看着她的眼睛時,那副見了鬼的模樣。

諾蘭摸了摸下巴,沒有對她的眼睛多做評價。他問起了她描述的另一個細節:“你說,那個時候皇家劇院傳來了歌聲。還記得是什麽樣的歌麽?”

白薇想了想,說:“像……歌劇的某一個片段。歌詞聽不清,但感覺唱的是一段很悲傷的故事。”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諾蘭,你知道拉諾蘿拉嗎?”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拉諾蘿拉?”

諾蘭看着她,平靜地說:“如果你要問是否有名叫‘拉諾蘿拉’的異種生物,那麽很遺憾,我在我所活着的歲月裏并沒有見過這樣的生物。”

“薇,拉諾蘿拉只是一個傳說。”

白薇沉默了半晌。如果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拉諾蘿拉,那麽為什麽利巴紮死前不斷地重複這個名字?

諾蘭說:“雖然并沒有你所認為的拉諾蘿拉存在,但這個世界上确實存在着某些生物,它們能夠迷幻人的神智。”

白薇茫然地擡起頭來。

“巴克勳爵的侍從和你的馬戲團朋友也許正是被這種生物奪取了某一個片段的神智。”諾蘭耐心地解釋,“這類生物要想控制他人的神智,通常需要一些媒介,比如氣味、圖像,或者,聲音。”

“聲音?”白薇緩慢地抓住了重點,“比如……歌聲?”

諾蘭點頭:“那個生物也許選擇了拉諾蘿拉作為它的标志,并通過它最擅長的歌聲作為媒介,以此蠱惑它的獵物。”

白薇眼中越來越亮,腦中混沌的線索終于有了頭緒。

利巴紮趕着載有小麥克的馬車正要穿過松胡廣場,未料聽到了那個未知生物的歌聲,因此渙散了神智。而正在他失去意識的空檔裏,有人打開馬車門,帶走了小麥克。

安格魯駕着海藻馬車等在皇家歌劇院外時,應該也聽到了相似的歌聲,于是失去意識錯過了離場的白薇。

只是歌聲蠱惑利巴紮為的是帶走小麥克,那麽蠱惑安格魯又是為了什麽?

白薇沒想明白,反倒打了個呵欠。她還要再問,卻被諾蘭打斷。

“很晚了,你該睡覺了。”他拿走了她手上涼了的牛奶,“還有什麽問題明天再問也不遲,我總在這裏,不會像某人無端端地跑掉。”

白薇輕咳一聲,心虛地別開目光。

她聽話地站了起來,往窗邊走去。窗外就是查令街58號。越過這扇窗子,她就能回到她的塔樓。

“諾蘭,”她回頭,“謝謝你。”

諾蘭也站了起來,走到白薇跟前。

“還有一個事。”他說。

“什麽?”

諾蘭忽然擡手撫上了她的臉。

白薇一驚,但她沒有躲開。她就這麽任諾蘭用拇指摩挲着她的眼角。

諾蘭說:“我想應該有很多人對你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

白薇怔然。确實有許多人這樣說過,費舍爾贊嘆她的眼睛如星辰,松胡廣場的木偶師塞翁也贊過她的眼睛。

但是更多的人排斥她的黑瞳。因為她與他們不一樣,于是她的黑眼睛就成了詛咒,成了貝拉夫人攻讦的對象,成了利巴紮眼裏的魔鬼。

今夜,諾蘭誇了她的眼睛。

費舍爾的贊嘆出于不可告人的欲望,塞翁的溢美之詞則多源于禮節,而諾蘭不同,白薇能感受到,諾蘭這番話的真誠。

他喜歡她的眼睛,所以他贊美了它們。

白薇正要道謝,未料諾蘭俯下身,在她的眼上印下了一個吻。他濡濕的唇在她的眼上流連片刻,卻不急着離去。

她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

“薇,”諾蘭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喜歡你。”

白薇下意識按住了自己的心髒。

“我想,我或許應該像其他男士一樣矜持一些,迂回一些,但是……”

但是那些欲擒故縱,那些甜言蜜語,他不會。

諾蘭停頓了片刻,綠眸裏的情緒隐忍而克制:“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把我的心意告訴你。你不用急着給我答複。”

“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十年,只要你願意,都可以。我有漫長的生命,可以等你的回複。”

“等你什麽時候想好了,再告訴我。我總在這裏。”

“如果你不願意,也不要緊。我還在這裏。”

“薇,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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