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誰都不能殺他
誰都不能殺他
牽魂香?竹月并沒有聽說過。
他低頭又瞅了一眼手中那支再普通不過的紅色線香,突然聽到阿意在他心中大喊道:“這東西居然是牽魂香!”他像是如獲至寶,瞬間欣喜若狂,“木籬,這是牽魂香啊……牽魂香!據說只要用鮮血點燃它,鬼尊就可聽你號令,你快試試。”
聽到阿意這樣說,竹月頓時感到十分震驚。他看着那線香,一時間有些失神。
而此時此刻,站在屋頂燕尾脊上那人也是難得的驚愣許久,才慢慢攤開掌心,露出了那盞瑩白無暇的往生燈。随後只見燈中光芒一閃,一道黑色身影立刻出現在明澈身邊。
明澈轉頭冷冷看對方一眼,語氣毫無溫度:“我這個正主還沒死呢你就已經找好下家了,可真是讓我寒心。”
鬼尊長河站在那裏,一頭銀白發絲被夜風揚起,孤寂陰郁的眉眼依舊讓人琢磨不透。
“告訴我,他到底是誰?竟值得你交出牽魂香。”
明澈這話一問出口,就見鬼尊長河低下了頭,神色始終冷漠嚴峻,并沒有要回複的意思。
頃刻間,明澈忍不住攥緊掌心,接着将往生燈猛地收起後,突然振袖轉身,看向鬼尊的眼神顯然添了怒意:“我是往生燈的主人,聽你說話死不了,你別在這跟我裝啞巴。”
對方仍是安靜地站在那裏一聲不吭。
明澈強忍火氣,沉聲威脅道:“你若不告訴我他的真實身份,我便殺了他。”
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鬼尊長河的臉上閃過一絲掙紮和無措,緊接着後者漸漸擡頭看向他,眼角竟泛起些許紅意,他終于開了口,淡漠的聲線不帶半點感情,卻一字一頓格外铿锵有力:“誰都不能殺他。”
明澈頓時被這句話震的愣住,不禁默不作聲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雙眸裏那一抹驚怒的神情才稍稍褪去些,但心裏依舊感到無比詫異。他想了想,故意勾唇冷笑一聲:“那如果我非要讓他死呢?”
鬼尊長河聞聲眉宇微微皺起,他沒有心,更沒有人類那種拐彎抹角的心思,自然猜不透明澈這話是真是假,只一味當成真話對待,不由得低下頭去猶豫了許久,才異常堅定地擡頭看向明澈,慢慢回複了一句話:“我會殺了你,再毀掉往生燈。”
這話被他說得冷靜而又決絕,明澈聽完心裏立時咯噔了一下。他沒想到鬼尊長河有一天會說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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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竹月,他竟不惜與他同歸于盡!
相識十多年,如此奇怪又絕情的鬼尊,他還是第一次見。而這更加說明竹月對于鬼尊長河來說很重要,比任何人任何使命都要重要。
恐怕竹月的真實身份不僅僅是山海宮的殺手這麽簡單,那麽,他到底是誰呢?
明澈轉眸,靜靜俯視着院落中的竹月,深思後,低聲對鬼尊道:“我一直敬你重你,沒想到你居然為了這個少年要殺我,看來我是時候該做一次你的主人了。”
他說着,衣袖輕輕一拂,還沒等鬼尊反應過來,就将其收進了往生燈中,接着快速用指尖掐破指腹,點下一滴鮮紅的血水滴在上面。轉瞬間,晶瑩透亮的琉璃燈盞立時泛起層層血光,變得紅豔奪目。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私自出來。”明澈對鬼尊設下禁令,話音落下,他又補充一句,“你的容貌和法器我暫時借用一下。”
說完,他便立刻黑衣加身,白發披肩,一片六棱雪花自右側眼尾生出,整個人全然幻化成了鬼尊長河的模樣。
而此時此刻,樓下院落中的竹月正試圖點燃牽魂香,卻聽到九仙教的大祭司棕謠突然用一副客客氣氣的口吻急切笑道:“慢着慢着,本座要殺你,是因為起初斷定你與這貓妖串通一氣殘害了死亡谷的那三名督工,現在看來,定是那貓妖所為與你無關,你若是願意,本座可以幫你擺脫此妖,并且收你為徒,日後本座所有皆予你共享如何?”
“做你的徒弟?”竹月的目光從手中的牽魂香上移開,擡起頭看了棕謠一眼。
“沒錯!你可願意?”
“我不願意。”
棕謠沒想到竹月拒絕的這樣幹脆,一張虛情假意的笑臉瞬間繃不住了。
“本座平生擡舉的人沒幾個!你別得寸進尺!”
見他沒了剛才的好言好語,竹月也不畏懼,只冷哼一聲說道:“你這個人我聽都沒聽說過,想來也不是什麽英雄好漢,誰稀罕你的擡舉。”
此話一出,棕謠頓時大怒。他要不是顧忌竹月手裏的牽魂香,恐怕早就要把竹月大卸八塊了。
與此同時屋脊上目睹這一切的明澈見棕謠被氣的不成樣子,瞬間不由自主的輕笑了一聲。
“仙師,別跟他廢話了。”那老板娘惡狠狠開口道,“他對您如此不敬,楚姬就算魂飛魄散也要将他碎屍萬段!”
說着,不等棕謠回應,女人玲珑有致的身形立時變成一大團滾燙的地獄烈焰,朝着竹月殺氣騰騰的襲來。
灼熱的火光閃的竹月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是鬼尊長河。
竹月一愣,随即低頭看向手裏的那根牽魂香,疑惑自己還沒用鮮血點燃呢,鬼尊長河怎麽就來了?
正思索着,突然間耳邊響起一聲女人的慘叫。竹月聞聲擡頭,眼見那團被鬼尊長河擋下的地獄烈焰此刻正被一根根白色的絲線緊緊纏繞。
一時間,原本嚣張的烈火變得四分五裂,張狂的火苗也再沒了之前的氣勢,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殆盡。
看到這一幕,竹月心裏猛地一顫,忍不住驚訝萬分:寒冰絲!鬼尊長河所用的法器居然是寒冰絲!
他瞪大眼睛,目光定定地落在男人的指端,只覺得上面青白色的流光晃的他有些神思混亂。
他記得母親臨終前把寒冰絲交給他時,曾說這件法器世上獨一無二,怎麽現在……
“尊者手下留情!”
大祭司棕謠難掩慌亂的喊聲,立刻把竹月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看向棕謠,眼見男人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擰緊眉頭,咬牙切齒卻又字字清晰道:“待棕謠身死後必侍奉尊者左右,還望尊者饒恕此女。”
鬼尊長河聽到這聲請求,眸底忍不住閃過一絲輕嘲,随後他冷漠的擡了擡眼皮,微微勾了一下手指,将冰冷的寒冰絲收了起來。
緊接着脫離束縛的那幾束火光重新聚在一塊化成人形,棕謠看着女人搖搖欲墜的身軀,趕緊大步上前,把她接到了懷裏。
他摟着那女人,低垂的眼中滿是心疼和悲憤,他擡眼目光在竹月和鬼尊身上一掃而過後,咬緊牙關不甘心的輕微嘆了一口氣。随後便打算抱起女人離開這裏,卻不想剛剛回轉步伐,後肩上就猛地傳出一陣劇痛。
棕謠瞬間臉色大變,低頭看了一下被穿透的琵琶骨後,立即轉身惡狠狠地看向鬼尊長河,眼見後者手裏那根纖細明亮的寒冰絲還在滴着新鮮的血液,他一時恨的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動了動有些顫抖的嘴唇,高呼一聲:“多謝尊者!”
這一刻,他的心裏明明已經痛恨到了極致,卻還是不得不将這句話說得十分客氣。
待他們離開後,竹月聽到阿意氣憤卻又難掩激動的說道:“鬼尊長河居然把這混蛋逼得拿自己死後的魂魄來換自己生前的命,真夠大快人心的,只可惜這麽好的機會卻要不了他的命,也是真的生氣……啊!”
話還沒說完,阿意突然就被一股強勁的氣力硬生生的從竹月身體裏拽了出來。
他猛摔在地,發出驚訝的喊聲,臉上更是久久不能散去的訝異。
竹月目瞪口呆的看一眼阿意,又強裝鎮定的轉頭看向鬼尊長河。他雖然知道寒冰絲可以抵禦妖魔,但是竟不知這寒冰絲還能将附身在人身上的妖魔擊出體外,更何況阿意還和他簽訂了契約本就與他一體。
“你……你幹什麽?”迎着面前那道冷漠而又銳利的目光,竹月支支吾吾地問。話音剛落,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立刻閃現到了眼前。
竹月擡着頭,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鬼尊長河,對方的眼神冷的讓他心裏一顫。
怎麽回事?這雙灰色眼睛怎麽看起來和之前不一樣了?
竹月僵硬的站在那裏,被鬼尊長河看得越來越心神不寧。男人右眼尾的那片六棱雪花在月光下散發着淡淡的光華,和此時此刻他的指端呼應着。
似乎感受到鬼尊長河動了殺念,竹月趕緊轉身跑到阿意身邊,張開雙臂擋在了他的身前。他的聲音有一絲絲的顫抖:“你幹什麽?你要殺了阿意嗎?如果你要是敢動他一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阿意?鬼尊長河低下頭,眸光微深,心裏無端沉了一下。他想起竹月在柴房看到老鼠,驚吓之餘喊出的那個名字就是“阿意”。
沒想到竹月如此在乎這妖,他有些驚疑的同時,又莫名其妙感到有些煩悶,以至于幾乎下意識的,那雙鋒銳的眉已經緊緊皺了起來。等過了片刻有所察覺後,他突然就被自己的反常吓白了臉色,不由得急忙恢複如初,再擡起頭時目光依舊冷漠而凜冽。
見男人并沒有要收手的意思,竹月神色間不禁露出幾分慌亂。他急忙側頭去提醒阿意:“快跑。”
阿意故作淡定,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一下被弄皺的華服,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調侃竹月:“我跑了誰保護你啊?雖然你沒有良心對我不仁,但我可不能不義……”
“跑!”
看到鬼尊長河将手中的寒冰絲甩了過來,竹月一邊只身去擋,一邊大喊一聲打斷阿意。後者見狀眸光一顫,趕緊化成黑貓撒腿就跑,一眨眼的功夫就跳上牆頭,跑沒了影。
竹月被寒冰絲甩過來的力道擊中手臂,瞬間腳下一個踉跄,撲倒在了一旁的水井邊,不小心被井沿上面的碎石子磨破了手心。
鮮紅的血水就這樣順着井沿流到了井裏。
竹月疼得咬咬牙,站直身子轉眸看了一眼阿意消失的方向,提着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再轉過眼眸時,就看到鬼尊長河又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一雙冷寂的眼睛定定地落在他受傷的掌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竹月看着他,一時覺得有些氣憤。雖說對方再一次救了他的命,但是他不分青紅皂白的要殺阿意,無論如何都讓竹月感到生氣。
這時,他突然想起那根牽魂香來,不由低頭看向掌心。他記得阿意說用鮮血點燃牽魂香鬼尊長河就會聽他差遣,可如今他手心的血已經沾染到了牽魂香上,也未見有什麽異常的變化。
他疑惑的把那根線香拿到眼前仔細去看,不想還沒看明白就被線香的主人一把奪了過去。
竹月一愣,立刻皺了眉:“你都給我了,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說完這句話,他禁不住愣了一下,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說過類似的話,想了想才記起來,不禁心中冷哼,“怎麽和那人一模一樣,給別人的東西總愛要回去。”
這話說得鬼尊長河居然一下子紅了臉,不過幸虧夜色之下竹月并未看見。随後他運轉靈力,聚了一絲于指尖後,在半空寫下幾句話。
“他是妖,跟着你只會傷害你。”
看到頭頂上方浮現出的兩行字,竹月眨了眨眼睛,心裏的怒火霎時消了大半。明澈說鬼尊不能與人說話,否則那人就會死,所以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和自己交流。只是這一個個穹勁好看的字,怎麽還有些眼熟呢?
見竹月看着他寫的字出神,鬼尊長河立刻有些謹小慎微,急忙揮手驅散了那些字,再寫時字跡故意帶了幾分歪曲,明顯沒有剛剛好看了。
“我必須要殺了那妖。”
看到這幾個字,竹月再沒了心思去專注男人寫出的字體,而是急忙說道:“他不是惡妖,不會傷害我的,你不能殺他。”
“你喜歡他。”
“什麽……”竹月被男人突如其來寫出的一句話弄得愣了神。他看着鬼尊長河那雙沉寂冷漠的眼睛,半天沒說出話來。
喜歡阿意?一只嘴賤的臭貓總是愛挖苦戲弄他,他不讨厭他就算是仁至義盡了,何談喜歡。
不過此時此刻為了打消鬼尊長河對阿意起的殺心,竹月猶豫過後,嚴肅起神色十分鄭重地說了句:“對,我很喜歡那只貓。”
一瞬間,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竹月仿佛注意到鬼尊長河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陰沉了不少,恍惚間竟讓他覺得對方像極了那個人。
“既然我喜歡他,那你如果把他殺了我肯定不會原諒你。”
竹月把話說完,就見鬼尊長河一動不動的站着,看起來心事重重的,但是鬼,會有心嗎?
他凝神仔細看了男人幾眼,總覺得眼前這“鬼”奇怪的很,尤其是他用的法器……
想到法器,竹月就得好好問問他,可正準備開口,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怪異聲響。
他立刻警惕的回頭,剎那間就被從井口探出的一張青紫色的幹屍臉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