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寒蠱
寒蠱
就在竹月驚恐之餘,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道紫色的身影。他張了張嘴剛要叫一聲“阿意”,那人已經着急的抓起他的手腕,不住的給他輸送起靈力來。
頃刻間,竹月覺得身上的骨頭更疼了,忍不住咬着牙道:“你這是救我還是報仇呢?”
身邊的人心裏原本比竹月還要緊張,聽到這話,嘴角的笑瞬間又勾了起來,歪着頭看向竹月時挑釁的揚了揚眉:“你認為呢?”
“我……”一個字都沒能清晰的說出口,一大口鮮紅的血水就從竹月口中流了出來,吐在地上時,濺起的血花立刻凍結成冰。與此同時,竹月明顯感覺好受了許多,緩了緩神,驚訝地看着阿意問:“我這是怎麽了?”
阿意摟着他的肩,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意有所指的用下巴點了一下床上的明澈:“流火寒毒,他身上的。”
短短一句話直接驚住了竹月。
“‘流火’?遇熱便能把人活活凍死的流火寒毒?”竹月感到難以置信,“這種毒是我們雲海國人調制的,後來因為此毒不易化解就被我父王下令禁止了。”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明澈,仍是覺得不可思議,“不,肯定不是流火,流火毒性再大,也不可能附着在寒冰絲上,再以此傳染給我。”
阿意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他:“你傻啊,你沒發現那也是蠱嗎?”
“蠱?!……”竹月愈發震驚了,恍然道,“把寒毒做成了寒蠱。”
“對啊,”阿意在他耳邊嗤笑一聲,“你才反應過來是蠱啊,真是笨死了。”
“你!……”竹月被他罵的不高興,一把推開他後,自己伸手扶住旁邊的床榻慢慢坐了下來,然後順手扯過被子給明澈蓋在身上,看着他皺了皺眉:“誰這麽恨他?居然給他下這樣的蠱。”
阿意看了看明澈又扭頭重新看回竹月,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悶悶不樂:“你心疼了?”
竹月撩起眼皮狠狠瞪他一眼,沒有作聲。
阿意吃了他一記眼刀,非但不惱,反而又翹起了唇角:“行了,流火這種毒輕易不會讓人死的,頂多讓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感受生活的溫暖……”他說着,似是想到了什麽,唇角的弧度翹起的更加明顯了,“哦當然,雙修應該也不行,至少那方面不行,我勸你要是真看上他了還是得三思。”
“滾。”竹月聽他越說越不像話,立刻吼了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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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想阿意卻笑着到他身邊坐下,然後拿出一條手帕輕輕擦拭起竹月嘴邊殘留的血跡,再開口時神色間露出一絲絲委屈來:“幹什麽,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來到你身邊救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怎麽一點好臉色都不給我。”
“什麽九死一生,”竹月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你跑的比兔子還快,明澈能追上你才怪。”
說到這裏,竹月又添了幾分怒火,指着阿意的臉道:“你早知道他不是鬼尊長河對不對?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阿意笑了一下,輕輕拂開他的手指:“我沒有早知道,我也是跑到街上遇到那小孩後才反應過來的。”
“小孩?”竹月似乎捕捉到了什麽重要信息,“哪個小孩?”
被他這麽一問,阿意突然皺了眉,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看着竹月的眼神裏盡是無奈,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就是之前跟蹤你和明澈的那個小孩……”
他話音未落,竹月立刻瞪着眼睛質問他:“你把他吃了?”
“沒有!”阿意語氣莫名急切了些,擡起手摸了一下鼻尖,悶聲說了句,“他不吃了我就好。”
聽到這話,竹月頓時扯起嘴角一笑,難得抓着機會調侃阿意:“看來這世上真有你吃不了的人心啊。”
這句話算是說到了阿意的痛處,但他不甘示弱,一副據理力争的模樣:“哪有?是那個小孩帶我進了陳府,我才知道他就是陳軒的弟弟陳翌,想着他對你有用,我當然不會吃了他。”
這樣把話說完,阿意仔細打量了一下竹月的神色,看到他并不懷疑,心裏随即放松了許多。事實上,他才不管那孩子是誰呢,他只想吃了對方胸腔裏的那顆心,況且當時對方把他揣在懷裏,用衣服将他遮了個密不通風,而且他們是從後門進的陳府,一進去陳翌就把他藏的更加嚴實了,濃濃的棗糕香包裹着他,連身上的妖氣都被遮擋住了。他看出來陳翌十分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撿到一只貓,只能偷偷摸摸的帶回自己的房間,然後又把伺候他的丫鬟家丁全部支走,明顯給阿意可乘之機啊!
可是高興不過片刻,陳翌二話不說就把阿意塞進了早就備好的浴盆裏,一邊小心翼翼地給他梳理毛發,一邊輕聲細語地哄道:“你乖乖的不要動,我知道你不喜歡洗澡,但是沒辦法,我嫂嫂接觸到貓毛就會生病,我學到一個方法,說是生姜可以防止掉毛,我給你洗洗,你應該就不掉毛了。”
用生姜給我洗澡!阿意一聽到他的話差點撅過去。他此生最讨厭人界的五辛和生姜,一進到那浴盆裏就吭哧吭哧的打噴嚏,連着打了半個時辰都沒停下。
等到好不容易熬到自己不打噴嚏了,那陳翌也睡着了,剛要動手,心口卻忽然疼了一下。剎那間,他猛地想起竹月來,一時生怕後者有危險便什麽都不顧的返了回來。
還好,他回來的很及時。
想到這裏,阿意那雙好看的紫色眼瞳忍不住染上得意的笑,他看了竹月好一會兒,才收斂笑意板着臉轉眸看了一眼明澈,問道:“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做?”
竹月的目光也在看着明澈,想了想對阿意道:“我需要你幫我做兩件事。”
“好處呢?”
阿意很直白,惹得竹月又冷了臉:“你先把事情做好再說。”
阿意摸着下巴沉默片刻,竟難得沒有再惹竹月:“好吧算你先欠我的,何事說吧?”
竹月轉頭看向他,眼睛被燭光映的透亮,他語氣認真:“你去幫我查一下麓城近期有沒有失蹤的人,以及城郊的那間民舍是誰家的,另外就是我需要你暫時待在陳家,不要惹事。”
最後四個字定下的要求阿意很難接受,不是做不到只是他認為竹月根本沒必要說這句話,他不悅地反問:“我像是喜歡惹事生非的妖嗎?”
竹月看着他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像。”
“你……”這次輪到阿意冷了臉。正要開口反駁竹月兩句,卻突然看到旁邊的明澈手指動了一下,他立刻示意竹月去看,接着微微啓唇無聲道了句:“我走了。”
随即便沒了蹤跡。
明澈緩緩睜開眼睛,這一刻,似乎連他自己都沒發覺,有一滴透明的水珠從他的眼角悄無聲息的滑落。剛剛他昏睡的時候又做了兩年來一直重複的那個夢。
夢裏又回到了那個地方。
那裏有同樣的夢境,同樣輪轉不休的絕望。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記得他們之間發生的所有事,記得說過的所有話,可是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候,他卻只能夢到他迎着肆虐的海風,乘舟萬裏回到雲海國,盡收眼底的只有滿地的白骨殘骸,滿城的荒涼孤寂。他竭盡全力找遍所有地方,始終沒能找到他,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滔天的巨浪将整個雲海國吞沒……
“你醒了。”
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說話聲,明澈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眨了一下還有些濕潤的眼睛,看到周圍有光萦繞,那是每一個漆黑的深夜讓他遙不可及的光,他知道,這樣溫暖的光早就已經不屬于他了,于是只一瞬間,他皺起眉頭,一副緊迫的模樣抓住了身旁人的胳膊:“快,快去把火燭熄滅。”
竹月知道明澈為何如此緊張,甚至緊張的都不再假裝不能與人交談的鬼尊長河了。但竹月面上卻故意裝得一愣,然後起身匆匆朝着角落的燭臺跑了過去,依言将火光熄滅。再返回床邊時,他故作疑惑地問明澈:“怎麽了?為何要将火燭熄了?”話音未落,他便假裝一副驚恐的樣子環視周圍,“是不是那群怪物又來了?”
說着,翻身上床,快速爬到明澈的裏側,掀起被子将自己藏了起來。
明澈看着他的舉動實在覺得好笑,忍不住虛弱的扯了一下嘴角,随後低聲解釋:“沒有怪物,我只是不喜歡發熱的東西。”
聽到這話,竹月才慢慢把頭從被子裏探了出來,他沒有表現的很疑惑,只心裏暗暗思索:既然明澈身上有寒蠱,為何還要在這間房子裏擺放燭臺?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這間房的主人另有其人?
明澈側着頭看竹月,只見他撐着半截身子像只小貓一樣趴在自己身邊,眼睛睜的大大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可愛。但是再可愛,也是一個殘忍無情的殺手。
可有件事明澈暫時想不明白,這樣一個要殺他的人卻選擇救他,那他到底是在救揚雪閣的雲護法,還是閣主明澈?
無論救的是誰,他這麽做都一定是處心積慮。
其實明澈并沒有料到竹月百分百會救他。眉眼間漸漸有寒氣微閃,他直截了當的問:“你如何知道我并不是鬼尊長河的?又為何要救我?又是如何救的我?”
身旁的竹月被問得一愣,緊接着微微低下頭,斂起雙眸有意深思了一會兒。随後他面上也不再掩飾,只斟酌道:“先生在井下舍命護我,我自然要救先生。”
他這樣避重就輕的回複,似乎剛好在明澈意料之中,只聽他并沒有追問什麽,而是淡淡說道:“你不願說算了,畢竟你的過去如何,你的真實身份又是誰與我沒有關系,我只需要你做好我給你的任務,別輕易死掉就可以。”
聽到這些話,竹月擡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一時若有所思:看來明澈還不确定我已經知曉他就是揚雪閣閣主,這是要跟我玩一出以退為進,好從我身上騙取有關山海宮的消息……既然這樣,那我就再陪你多演一會兒。
他平靜了眉眼,看着明澈輕揚了一下唇畔:“先生也不要輕易死掉,我們都要活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