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委托

第十二章委托

“神木家是異能者血脈的家族,後代裏出現異能者的可能性會比普通人高。”

“當然,森氏也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公司,合作共贏才是最重要的。三本小說的獨家出版授權,這件事一筆勾銷。”

“神木君,你沒事吧?”

……

神木柊記得自己說沒事,只是有些難以置信。簽署新的合同前還仔細看了合同條款确認無誤。然後拿走了這份文件。拒絕中年男人派人送他。

他看上去井井有條,還有閑心想當時差點露底的驚險。

異能的覺醒使他沒法不想到母親,想到母親他就難受,便從當時那問什麽說什麽的詭異誠實中短暫清醒過來,迅速用異能給自己下了個暗示,度過了這一關。

否則,得知他的真實異能的話,只怕就不是那個褚發青年獨自離開,而是把他看得死死的直接帶走了。

就是這種沒什麽用又有點用處的異能,才是最恰到好處的。

幸好這件事來得及時,把他從獨自一人膨脹的幻夢中敲醒。

否則他把自己直接變成完美的小說家,暗中關注他的人絕對會意識到他異能的異常,也不可能再這麽溫和的對待他了。

直到神木柊看見路邊商店櫥窗映出的自己。

鏡子上,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的男生沉默的與他對視着。

他身形有些消瘦,略顯寬大的衣服被風一吹,那些餘出的空空蕩蕩的部分就暴露無遺。

但叫人一眼看了就不安的,是他的神情,是那雙墨色玻璃珠一樣死氣沉沉鑲嵌在眼眶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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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透出一種麻木的氣息,眼睛裏像是什麽都看不到了,無盡的痛苦與折磨萦繞着他,濃郁成一團黑氣,要把他拖進地獄裏去。

他的心好像碎了一地。

神木柊為這個幼稚園小朋友也許都不會使用的比喻句感到好笑,他以為自己笑了,鏡中的男生卻依舊是那副面具般的表情,唇角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眼淚突然從他眼眶裏滾了出來,溫熱的存在感無比鮮明的劃過臉頰,留下兩道淚痕。

他透過櫥窗看見店裏已經往門口走來的工作人員,也從櫥窗倒影裏看到往來的路人有幾個放慢了腳步。

好像有無數人在看着他。

看着他滑稽失态的像個小醜。

神木柊的臉皮火辣辣的刺痛,他又憎恨起了這樣輕易為母親動搖的自己,以至于大庭廣衆露出如此醜态來。

那個人說得沒錯,他就是個懦弱的家夥!

他模糊的視線裏沒能看清這些人是什麽表情。他不希望任何人關注他。他拔腿跑了。

神木柊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他只想離開人群,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大哭一場。可他又不想哭了。他已經為母親對他帶來的傷害哭過太多次了,也許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沒有這段時間多。

但是。

他控制不住。

他知道自己沒能把眼淚憋回去。它一直在流,把幹燥的臉頰淌得濕漉漉的。

他無法不去想。

為什麽?憑什麽?

對于母親而言,他是一件可以用作抵押的商品嗎?

他和母親也曾争吵過,口不擇言的用最能刺傷人的話刺痛彼此,最後卻變成了母親憤怒又悲傷的一下下拍打着他,說她怎麽會不在乎他,她為了他死了都願意。

那時候他挺着脊背,不肯在這樣的溫情裏軟化,不肯把前面言語裏的尖刺通通就此融化掉不再在意。可他內心軟得一塌糊塗,他在心裏反駁說:我也能為你而死的。

神木柊以為這是他們的共識。

但那必然是一個足夠慘烈的場景。就像是地震時他為母親撐起倒塌的重物,發生車禍時他把母親推出去。

雖然真正到來時他沒能做到,他甚至反應不過來,連朝着母親跑去時都被爆炸掀飛。

但不能是這樣的啊。

連自己相依為命的親生母親都否認了他,否定了他作為一個人的價值,把他換成了三百萬日元。

他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意義?

神木柊走了很久,淚水不知何時停了,淚痕幹涸後像貼了滿臉的膠帶,把皮膚拉扯緊繃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麽,也或許什麽都沒思考。

他來到了上次跳河的地方。

上次,有異能的作用,他沒有死,但他體驗到了瀕死的感覺。

都說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那種痛苦與窒息感确實令人望而卻步,可相比起母親帶來的,它又是如此微不足道了。

因為死亡無法從感情上傷害他,母親卻總是插在他心頭左右攪動的一把鈍刀,時時刻刻讓他體會到超過死亡的難受,還總是出其不意的給他一記重擊。

再繼續下去會如何。

會挖出更多母親把他販賣出去的事情嗎?會見到更多母親不堪的一面嗎?

他幾乎又要喘不過氣來,惡心,想吐,心跳加速。

他要徹底結束這種痛苦。

他再也不要如此廉價卑微了。

神木柊跳了下去。

……

“你沒事吧?還沒回神嗎?”

銀色短發劉海像被剪刀一刀剪掉絕對需要找托尼老師算賬的少年在視線裏晃着手。

“有事的是我啦。”旁邊傳來了喋喋不休的抱怨,“真可怕,想入水也請看看河裏是不是已經有人了。走在路上也會避開要相撞的行人吧,入水卻忘記這個美德了,還害得我差點和一個男人死在一條河裏,噫。”

“又翹班入水的太宰先生就不要抱怨了!”中島敦有些擔心,“是不是要把他送醫院啊?他一直沒說話,應該已經醒了啊。”

濕淋淋的太宰治從頭發上摘下一根樹枝,戳了戳躺在地上睜着眼睛卻像個死人的男生,很快下了判斷。

“死掉了,送到火葬場去吧。”

“怎麽可能啊!還活着呢!”

太熱鬧了。

神木柊緩慢地眨了眨眼,從地上坐了起來。

他手裏被塞進一個滴水的文件夾。

中島敦說:“這個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吧,你在河裏一直緊緊抓着它,不知道裏面的文件有沒有損壞。”

神木柊想把它扔掉,手指卻緊緊抓住了文件夾。

他想說謝謝,抱歉,他并不想被救,可熟悉的痛苦令他捂緊了心口蜷縮起來,抑制不住地開始抽噎。

中島敦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才好,一個頭兩個大。

太宰治卻頗為閑适,眼神不經意瞟了眼遠處馬路邊停的車輛——在敦君下河救人時,這輛車裏可是沖出了兩個人,也打算來救人的。其中一個,是和偵探社打過交道的異能特務課職員。

有外人在,神木柊更快地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

憋不住的痛哭流涕是一回事。要是旁若無人的一直這樣,他會覺得自己像在作秀,唱一場狼狽的獨角戲,那樣也太惡心了。

他深呼吸了幾回,從口袋裏拿出濕掉的手帕準備就着埋頭的姿勢把臉擦幹淨時,一塊幹手帕眼疾手快的塞進了他手裏。

他愣了下,悶悶地道了句謝,确認自己打理好了,才擡起頭來,從衣兜裏翻找出現金,遞給銀發少年。

“這塊手帕已經被我弄髒了,洗幹淨後還給你也沒辦法再使用了,請收下。”

“我沒這麽講究啦,而且只是一塊手帕而已。”中島敦擺擺手拒絕了,“我叫中島敦,你呢?”

“神木柊。”

“嗯,神木君,你是碰到什麽無法解決的事情了嗎?”中島敦小心詢問道。

他感覺自己如果現在離開,神木柊轉頭就會再跳一次。

神木柊沉默了一會,“事情已經解決了,但我心裏無法接受。”

“中島君,我家附近是條有點混亂的街道,那裏的垃圾不需要分類扔,有一個大垃圾箱,每天固定會有車把它運到非法垃圾場倒掉。”

“除了休息日,我每天都會早起上學,但垃圾基本上晚上時候去扔的,直到有一天,垃圾袋裝滿了,我早上騎着自行車繞了一點路到垃圾箱扔垃圾。”

“垃圾箱擺在那裏,外面卻堆了一地垃圾。”

“我打開垃圾箱沉重的門,裏面是空的,我想,只是因為這扇門沒打開,大家就把垃圾都扔在外面。”

“但我沒想到那扇門是壞的,它沒辦法打開到最大後自己撐起來,反而砸傷了我的手。”

“第二天早上,我去扔垃圾。這次地上沒有垃圾,垃圾箱的門是打開的,被一根木棍撐了起來。”

“原來它一直是這樣的,我以前晚上扔垃圾時從來沒有注意過。”

“第三天早上,我去扔垃圾。這次放垃圾箱的位置是空的,它被司機拉走了還沒放回來,因此,這時來丢垃圾的人只能把垃圾袋放在地上,包括我。”

“這麽一件小事,我都因疏于觀察而一次次意識到自己的片面,或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也開始讓我發現這件事。”

“但一個是先看到壞的,再看到好的。一個是先看到好的,再看到壞的。”

“我無法理解。”

中島敦大概明白了他想表達什麽,撓撓頭。

“可是,神木君,你怎麽确定你現在看到的不只是又一個片面呢?”

“我已經不抱期望了。”神木柊不想再被毀滅性打擊一次了,“不過,你提醒我了。有些事我确實需要調查。”

關于父親的家族。

關于母親是怎麽接觸到賭場的,又是怎麽找到森氏會社借錢的。

太宰治突然拍了拍中島敦的肩膀,“別看敦君這樣,其實他是武裝偵探社的優秀偵探,不管是普通的委托,還是一些不普通的委托,都能解決哦。”

中島敦:“诶?”

神木柊展開文件夾,“中島君,你聽說過森氏會社嗎?”

中島敦:“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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