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五條悟的妹妹五條凜死了。

死在了他的面前。

曾經放出豪言壯語,自稱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六眼神子,在生死存亡之際,并未守護好他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事實上,五條悟曾經不止一次的幻想過能夠與五條凜她一起并肩作戰的場面。

他的妹妹她擁有着與他完全一致的眼睛,那麽她理所應當能夠熟習所有他能夠完美做到的術式,兩雙不存在于任何傳說記載的六眼,在那個時候便可以創造出歷史。

他的妹妹擁有着優秀的咒術理解能力,她擅長思考,她其實并非安靜柔和的性格,只不過病痛會強制她變成一副倚靠在輪椅上的性格,她本該桀骜不馴,她本該和自己相似,她本該成為新一個能踩着五條家的老東西和咒術界的老橘子們的腦袋說話的“六眼的神女”。

可她偏偏從出生起,便伴随着那無法解釋也無法解除的詛咒而存活着。

兄妹倆想要同時去使用術式與那雙眼睛,已經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奢望。

可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那仿佛命運之神眷顧了詛咒之王,針對他的避無可避的致命一擊之時,他瞳孔緊縮,看到了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妹妹來到戰場,猶如健康的咒術師一般能夠讓他交付後背。

虛幻而美好的場景只存在于一眼。

下一個瞬間,支離破碎,血液飛濺。

他的妹妹的血沾染到了他的面龐上,而五條凜的面色在她的一生似乎都沒有變得這樣的蒼白過,他本該伸出手,沖上前,不管不顧的在她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将她抱在懷中。

可五條悟想,他應該珍惜她用生命為自己争取回來的機會才對。

青年的眼裏失去了高光,他面向面前笑得猙獰的兩面宿傩,此刻他的神色只比對方更加癫狂。

兩面宿傩自是對這個小小的插曲不以為意,在二人進入新一輪的對壘之時,似乎是為了讓面前的六眼青年更快的失去理智,他裂齒一笑,吐露譏諷的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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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那樣的眼睛,卻空有一副比正常的人類貧弱千萬倍的軀體,實在是浪費。”

“本大爺覺得你應該欣慰才對,至少她能在最後一刻用她那條搖搖欲墜的性命,為你發揮足夠多的價值。”

早已經擯棄了人性的詛咒之王并不能了解這些人類的所謂情感,而這也是他在那場戰役之中最終敗北的主要緣由。

兩面宿傩的這句話語,将真正的怪物喚醒且釋放了出來。

“不允許……”

此刻的宿傩仍舊沒有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悠哉的看着面前精神狀态很明顯不大對勁的五條悟,此刻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遮天蔽日的咒術氣場剎那間爆發,他擡起頭,銀發之下是已經被血液濡濕浸染的雙瞳,在那一瞬間,六眼的神子仿佛化身成了地獄歸來的修羅。

“不允許,你這樣侮辱凜!!!”

沒有人記得那場戰役持續了多久,五條悟也忘記了他究竟運用反轉術式修複了自己的身軀多久。

只是勝負已定,最後屹立在戰場上并未倒下的,是他。

五條悟只記得自己站在一片廢墟之中,搖搖晃晃的回過頭,在不知是雨水還是血水的積水之中轉過身來,随後跪在了那已經蒼白到失去一絲色彩的身軀面前。

他擡手嘗試擦拭她冰冷的面龐上的泥沙,他尚且活着的學生們和同僚們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可他已經無心去關注周身的一切。

他明明是那樣驕傲的天之驕子啊,在出生起的那一刻都活的恣意,他明明是改變了這個世界現況的“最強”,甚至在這次的決戰中着手逆轉了即将千瘡百孔的世界,甚至解決掉了那個傳聞中的詛咒之王。

可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擦拭着懷中的少女已經冰冷的面龐,除了污濁的泥沙以外,已經變得黯淡的血液還會不受控制的從她的鼻腔甚至無神的眼睛裏滲出來,鮮豔的血液和少女慘白的皮膚對比鮮明。

五條悟記得,凜向來都是喜愛整潔和幹淨的。

他還記得凜很怕冷,她的身體似乎注定就是容易受到風寒和十分容易着涼的體質,所以她時常穿着厚重的衣袍,可是她現在的身體卻這樣冰冷,即使自己将她那孱弱的身軀全部圈在懷中,也根本無法将溫度傳遞過去。

“沒關系。”五條悟忽然扯起唇來笑了,說。

“我還是會像之前一樣,用毛巾幫你擦幹淨。”

凜之前會有些排斥他經常幫自己擦臉洗臉的舉措,可能是毛巾對于她來說太粗糙,也可能是覺得自己被兄長當成小孩子一樣對待所以十分不爽。

“……五條老師。”身側傳來了虎杖悠仁他猶豫的聲音。

“受了傷也沒關系,硝子她會有辦法的吧。”五條悟繼續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他任憑她根本止不住的血浸染透了他的衣衫,喃喃道。

“五條老師。”乙骨憂太上前一步,他的聲音顫抖,不忍直視老師懷中,五條凜此刻的模樣,他低聲說道:“凜姐姐,她已經……”

“是啊,我已經按照她所說的,活着回來了。”

“凜……”

天空下起了雨,似乎要将這一次的災難,這一次的鬧劇,一切蔓延出來的污濁與血液全部沖洗幹淨。

五條家的神子天生六眼,天賦過人,似乎從小到大,無論是任何想要得到的事物都能輕易取得。

他卻在這一刻跪倒在地,抱緊懷中少女冰冷的身軀,一切的驕傲在此刻全部潰散,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淚水混雜着血液與雨水洶湧而下。

“……凜。”

他的妹妹已經不在了。

幼小的,他從襁褓裏一路看着長大的,會用各種別扭的表情和笑容看着他呼喚哥哥的少女。

已經不在了。

他又一次失去了這個世界最為重要的人。

五條凜睜開了眼睛,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彌散着鈍鈍的刺疼,不由得擡手捂住了自己胸口的位置。

那其實并不像是身體不适之時才會出現的疼痛,這痛感似曾相識。

上一次這麽疼的時候,到底,是什麽時候?

……她想起來了,好像是傑的那次。

她緩緩眨了眨眼,已經被淚水浸濕的雙眸在這一刻終于重新聚焦,眼淚凝結成水珠,順着眼眸處滾落而下,吧嗒一下,落在了少年的肩膀。

而已經站在了山坡神像旁的散兵則是因為明晰的察覺到了一點,散兵停頓了一瞬,他停下腳步,擡手作勢要為她擦幹淚水,卻覺得這個動作對于這位只是第一次見面的少女來說,未免還是親昵過頭了一些。

于是他板着臉,将手帕取出來拎在了她的面前。

雖為人偶,卻有随身攜帶潔淨手帕的習慣,因為做執行官時會不可避免的遇到一些惱人的社交,他一般會考慮用這玩意見完那些家夥以後擦個手。

“別哭。”他語調僵硬的道了一句:“我敢保證,那家夥一時半會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

散兵口中的“那家夥”,指的當然是多托雷,可是說實話,五條凜她其實根本不是因為多托雷哭的。

而且真要這麽說的話,五條凜覺得該哭的是多托雷而不是她才對。

她恢複意識以後領悟的兩道用六眼才能發出來的術式全打他身上去了,而且還炸掉了他的實驗室,結果多托雷連想在她的尾巴上拉一道口子都沒能來得及。

不過,五條凜無心解釋這些啦,就讓散兵這樣以為着也挺好,畢竟自己又沒有冤枉他,她還在想自己要不要早點旁敲側擊告知散兵有關那個多托雷那家夥過去幹的某些好事的真相呢。

只是在剛剛那一瞬間,她的心口突然傳來了酸澀鈍痛的情感,這情緒不明緣由,洶湧而來。

為什麽她會這麽難過呢?

是有誰正在這個時候,為了她而悲傷麽?

“……”

哥哥,是你們嗎?

五條凜忽然鼻頭一酸,接過散兵遞過來的手帕,用力的擦了幾下濕潤的眼角。

可她不應該沉浸于悲傷之中。

她想,她應該盡快梳理清楚此刻的處境和現況,用更加大膽一點的思路去思考的話,也許她應該去請教這個世界的魔神,不放過一絲一毫能夠回到自己原本世界的機會。

“謝謝你。”她小聲道謝,她餘光望着身邊少年,稍微猶豫了一會兒,用上了方才那些愚人衆下屬們的敬稱:“嗯……散兵大人?”

散兵聞言一個趔趄,似乎很想就這樣将她給抛出去。

“你可以正常一些。”他的神情有些無奈,與此同時,應該已經在內心深處反複念了很多遍,她因為遭遇了多托雷實驗的緣故所以現在腦袋不太好使,自己不應該過多與她計較才是。

五條凜乖巧點頭。

散兵問她:“能自己走路麽?”

“嗯,可以習慣一下。”

“挺好的,那麽我們到了。”散兵将她放了下來,确認了她的雙腿确實可以站穩之後,他轉過身去,示意她回頭往他示意的方向看。

五條凜順着他示意的方向回眸眺望遠方,她看到了比起游戲的全息視野還要更加壯觀的景色。

層層疊疊林立着的樓閣,與她記憶中的古樸建築或是高樓大廈截然不同的場景,如果要追根溯源的話,倒是有些許像是中華街的建築物類型,如此美麗的建築物一起構成了壯觀的瑰麗景色,在繁華的街道之中,依稀可以看出正在來往的行人,還有遠處的海灣裏,正在駛向港口的壯闊船只……

五條凜沒有松開自己下意識的握住的身邊少年的手腕——當脫離原本的環境,置身于一個全新的世界時,說毫不緊張其實是虛假的,似乎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夠讓她安心一些。

因為她發自內心的信任着,自己喜愛和“養大”的角色。

散兵垂眸看了一眼,對于她這個細小的動作,并沒有多說什麽。

他的聲音沒什麽波瀾的說:“這就是你之後可以暫居的地方。”

一個距離須彌很近,沒有內鬥,魔神沒有被掌控,國家也沒有落在愚人衆之手的,一個足夠安定和諧且強大,有安全保障的國度。

這也是他為了身邊的少女做出的選擇。

五條凜的視線仍然一眨不眨的望着不遠處的城市景色,沒有挪開,她懷揣着答案,輕聲問道:“這裏是哪裏?”

“……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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