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趣
第8章 有趣
方柳此舉分明無意為之。
正因如此,聞行道的剎那晃神才更顯得可笑。
殺人見血,栽花捧泥。短短一句話,讓方柳與衆不同的脾性顯露無疑,也讓聞行道明白他與自己想象中的刻板定義相去甚遠。
總歸是謹慎多年,聞行道很快便行若無事,一言不發幫方柳栽花。
兩人一起,将鬼崖蘭栽進了第一個花盆中。
見他們栽完花後,一旁伺候的賽雪立刻拿來絲巾,要為方柳擦手。方柳避開了那潔白的絲巾,賽雪立時滿面的愁容,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依風和賽雪是跟随方柳時間最長的丫鬟,由方柳挑選,前莊主親手培養。她們看着貌美嬌柔,實則都身負武功,尤其是依風,當之無愧的一流高手,一身功夫只在蕭然山莊中也排得上前列。
除了她們,還有陳平陳安兩兄弟,也是方柳親自選的心腹。
這四人忠心耿耿,誓死護主,方柳對他們也有幾分縱容。
依風性子穩重可靠,賽雪則機靈愛嬌,若是有什麽情緒,會故意表現在臉上,把握分寸地撒嬌。譬如現在,她捏着白絲巾,站在原地噘着嘴許久沒有說話。
方柳瞧了她一眼:“什麽表情。”
賽雪立刻委屈道:“都說別人家的主子,是嫌棄下面的人不會來事兒,奴婢的主子倒好,反而嫌棄起我多管閑事來了。要我說,既然這位聞大俠想代勞,便讓他動呗,何必髒了您的手。”
即使方柳自己不在意,他身邊多得是人想讓他一塵不染。
方柳:“不得無禮。”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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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看出方柳沒有生氣,賽雪冷哼一聲後,甚至瞪了聞行道一眼。
往常的時候,無人敢對聞行道有如此作态,然而現在他有求于人,且這丫頭顯然是方柳的心腹,不能動。故而他按兵不動,連個眼神都未給賽雪。
方柳看向聞行道:“聞大俠看這蘭花如何?”
聽他如此詢問,聞行道将目光轉向桌上那盆鬼崖蘭,答說:“好花。”
這是他親手挖出來的,途中為了确定它沒有損壞,便時時查看,故而對其十分了解。衆人争相觀賞的名花,自然是亭亭玉立、馥郁芬芳。
方柳神色淡淡:“是麽。”
少頃,他終于接過了賽雪手中的絲巾,淨了淨手,而後囑咐一名小厮說:“端着這盆蘭花,在房間裏走動一圈。”
那小厮立刻聽命,抱起那一盆鬼崖蘭,在房間裏走動。
随着角度和光線的變動,鬼崖蘭的形貌也發生了細微的改變。時而明麗,時而素淨,從不同的位置觀賞,給人的感覺也全然不同。
但這似乎都不是方柳想要的。
繞過一圈之後,方柳說:“放過來。”
小厮便将東西放回桌上。
方柳問:“如何?”
聞行道仍是說:“好花。”
方柳應該覺得他的回答十分無趣,故而坐在那裏,囑咐小厮将花移植到其他花盆裏。自己則悠閑地坐在那裏看,賽雪十分機靈的為他遞去一把折扇。
搖着折扇的方柳更顯悠然,游離于衆人之外,半分看不出方才種花時的模樣。
那些花盆無一不是精美的瓷器,可無論哪一個,襯着鬼崖蘭的素白,都缺少了些風骨。
聞行道默不作聲地瞧,等待看方柳要做什麽。
只見方柳拍了一下手,外面又走進來幾人,這次他們抱着的卻是一盆盆名貴的花卉,有蘭花,也有芙蓉、芍藥、牡丹。無一不是精挑細選的名貴珍花,個個嬌豔欲滴,争奇鬥豔。
這時,賽雪躬身朝方柳解釋說:“其實還有許多人想獻上名花,只是那些花難以移植在花盆之中。”
方柳合上折扇遞了出去,賽雪接過收到自己懷裏,而後指揮那些小厮把名花擺到鬼崖蘭的旁邊。
至此,聞行道隐約明白了方柳的意圖。
只見那種在花盆中素白纖柔的鬼崖蘭,與它身旁其他姹紫嫣紅的名花相比,竟不怎麽顯眼。論高潔、論華貴、論雅致、論素典,皆有比它出色的。
方柳:“聞大俠覺得哪朵最妙?”
聞行道斟酌道:“各有千秋。”
方柳反倒笑了:“不如實話實說,這蘭花若不是長在陡險的萬丈崖壁上,其實也不過如此。”
聞行道:“方莊主說的是。”
方柳指了指那盆鬼崖蘭:“故而——”
“故而?”
“還要麻煩聞大俠,将這蘭花種回去了。”
聞行道不語,眯起了眼,內勁逼上了穴竅,氣勢淩人。
賽雪見狀,抽出一把軟劍,一步上前站在方柳身邊。衆小厮也面目一凜,掏出腰間短刀,蓄勢待發。
氣氛一時間劍拔弩張起來。
唯有方柳不懼,還頗有閑情逸致地用指尖輕撩鬼崖蘭的花瓣,一雙含水的眸子看向聞行道,饒有興致地等待他的回複。
聞行道聲音冷硬:“有趣嗎?”
方柳:“有趣。”
聞行道:“從錦囊到栽花,方莊主究竟意欲何為?”
“錦囊一事,不過是想看看,聞大俠是否如傳聞中一般信守承諾。至于栽花——”方柳擡眸,“自我十年前見過花開,就一直在想,這鬼崖蘭若開在庭院中,可還會有如此盛名。”
聞行道:“所以方莊主便使喚我做事?”
“江湖兒女率性而為,有何不可。”
聞行道可不會認為他是率性而為,他所作所為分明意有所指。方柳能掐準花開的時間,讓他打開錦囊,就說明他對鬼崖蘭早有研究,至少是知道它的花期的。
他這一番作為,背後的原因令人深思。
聞行道斂了內勁,面無表情地說道:“既如此,那我便将花栽回去。”
“不愧是仗義的正道大俠聞行道。”方柳随口稱贊,卻并不誠心,“果真能屈能伸。”
說完,他擡手示意,一旁的賽雪立刻從袖口掏出一包藥粉,放在了桌子中間。
賽雪代為說道:“此番折騰,蘭花怕是要枯死,如何對得起山崖上賞蘭的人。這是我們小莊主特地找來的藥粉,專活花卉的。”
聞行道拿過藥粉,抱過鬼崖蘭,轉身就要離開。
“急什麽。”方柳淡聲說,“你讨厭我?”
聞行道不卑不亢:“不敢。”
“都寫在臉上了,有何不敢。”方柳話頭一轉,“然你可知,我平生最喜好何事?”
“何事?”
“我最喜好看厭惡我的人,心甘情願地跪在我的腳邊。”
聞行道冷臉。
方柳惬意一笑,燦若星辰:“逗你的。”
直教人咬牙切齒,愛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