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郭琦兒

第27章 郭琦兒

久久等不到方柳的回答,別逢青唇邊弧度不變,眼中卻微微一凜,猛然将剔骨刀的刀刃朝自己腹部刺去。

大長老和魏大夫等人見狀,就要開口阻攔,觸及到別逢青如同淬了毒的眼神後,便像被掐住了脖頸,一個字說不出來。

聞行道默不作聲,于掌心斂起一道氣勁,随時準備在最後一刻阻止別逢青自殘。絕不能讓他在郭盟主這裏出了事。

之所以說是“最後一刻”而不是“當下”,是因為聞行道猜測,方柳不會放任他這麽做。

別逢青刺的快且狠,眼見着對自己亦是毫不留情。

就在此時,方柳終于說了一句:“住手。”

別逢青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手中的剔骨刀已經穿透了青白的衣衫,只差一分便刺入皮肉。

屋內衆人皆看向方柳,以為他要說些寬解的話,穩住別神醫的心境,好讓他冷靜下來。實話實話,別逢青這般陰晴不定,他們都有些不敢輕易讓他為郭盟主診治。

誰知,卻只聽方柳啓唇,聲音冷淡道:“我何時說要罰你?”

正打算順勢講些好話的魏大夫動作一滞,白色的胡須抖了抖:“……”

原來……原來并非是要勸解,而是盤問麽?

怎會如此?

別逢青放下剔骨刀,溫聲忏悔道:“又是我錯,我不該自作主張。”

“今日,會是我最後一次和你談這件事。”方柳看着他,眉眼間神色冷清,“若你無法遵循我的規矩,那麽日後,也就沒了再跟着我的必要。”

他言語認真,讓別逢青霎時回憶起他從前避而不見的日子,唇角的笑容凝住,眼底氤氲着深不見底的陰郁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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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了。”別逢青肯定道。

方柳這才看向床榻之上的郭征:“天下第二奇毒,是否可解?”

別逢青便一字一句悉心為他解惑,如若不是他手中還拿着那把鋒利的剔骨刀,衆人還當方才的鬧劇只是一場夢境。

“于我而言,只要人未死,毒便可解。”于醫術一道,別逢青的恃才傲物展現的淋漓盡致,“只是我尚未摸清他體內毒性分布,且他身體虛弱恐怕扛不住治愈的過程。”

聽到他說可解之時,屋內衆人皆松了一口氣,心中大石落下一半。

至于另一半,須得郭盟主醒來,才能完全落下。

方柳聞言,看向大長老:“接下來的事,大長老可與別神醫詳談。”

大長老代替衆人先朝方柳拱手:“謝過方莊主。”而後,又朝別逢青鞠了一躬:“勞煩別神醫。”

一般人,若是見委托之人先謝過別人再答謝自己,定要不悅,覺得自己被怠慢。別逢青卻全然不同,他心情甚好,俊逸的面容挂上滿意的笑。

滿意于大長老将方柳和他視為一體。

察覺到別逢青的态度,大長老心中終于多了幾分安心。想來,方莊主便是規範別逢青的那杆秤,用得好了,便能使別逢青好好為郭盟主醫治。

可大長老的安心未持續多久,便看到方柳淡淡投來的視線。

似乎自己的心思全被他洞悉……

這叫大長老莫名出了一身冷汗,只得趕緊沖方柳露出和善的笑。

怪矣。

大長老驚心。

對方分明只是個剛過弱冠之年的少年莊主,為何僅是冷清一眼,便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壓迫。今時今日武林中的年輕一輩屬實厲害,幸而武林盟中還有聞行道,即便他不願做武林盟主,但也勉強不算後繼無人,否則怕是要被這風雲變幻的江湖甩到後頭去。

郭盟主的一雙子女,實在無法承住大局,若是下一任盟主讓武林盟之外的人奪去,屆時恐怕又是四年派別對立、權利周旋……

思及此,大長老不覺心沉。

好在方柳似乎并沒有生氣的意思,轉而便扭過了頭。

大長老松了一口氣,問別逢青道:“敢問別神醫,現在我等該如何去做?”

“急什麽。需讓他先泡幾副湯藥緩上幾天,再對症下藥,進行後續的治療。”別逢青道,“我先給你們開一副藥,每日将人放在浴桶中泡上三個時辰。三日後等人調整好體魄,能撐得住之後的治療,再來看下一步。”

三長老聞言,急聲道:“別神醫且快快将那藥方寫出來罷,我這便吩咐人去準備!”

三長老一直以來都是板正忠厚的人,絲毫未曾意識到方才的幾刻鐘內,發生了多少風起雲湧之事。他只曉得別神醫言行奇怪,和那位方家的方莊主似乎頗有淵源,倒是十分聽他的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蕭然山莊的家仆。

而如今,聽別逢青說有解毒的辦法,三長老又什麽都不想了,只念着救人一事。

大長老也說道:“還勞煩別神醫盡快診治,有什麽需要便盡管提,我武林盟定全力配合。魏大夫也會協助神醫的治療。”

“協助?”別逢青道,“只缺個打下手的。”

魏大夫身為醫者,對醫仙谷心懷敬畏,佩服別逢青的醫術,卻也畏怯他、對他的行事不敢茍同。可他定然不敢說出來,只道:“別神醫,請多指教。”

方柳這時開口道:“方某不懂醫術,便不在此多留了。”

大長老:“既如此,便讓人帶方莊主四處轉轉,而後送方莊主去客院休憩。”

方柳揚起唇角,看向聞行道:“不如便由聞大師兄,來做這向導?”

他說話時,刻意加重了“大師兄”三個字。

聞行道一聽便知,方柳大約又起了作弄自己的心思。他做事似乎總是随心,但仔細看來似乎又有跡可循,這回卻不知打的是什麽算盤。

聞行道:“便聽方莊主的。”

大長老颔首:“如此也好。”

聞行道便開了門,做出請的手勢。

方柳看了別逢青一眼,這才轉身離開房間。

別逢青便如同接收到了命令一般,不敢跟随、亦不敢加以阻攔,只執着地凝視方柳修長的身影,直至他消失在門後。與方柳一同消失的,還有別逢青臉上的笑意。

過了好一會兒,等候多時的魏大夫才試探地發問:“別神醫,可否将藥方告知我等?”

別逢青寒着一雙眸,看向魏大夫:“無紙筆,寫什麽藥方?”

大長老便趕緊囑咐下人拿來筆墨紙硯。

————

方柳和聞行道走出房間。

院內,郭琦兒正揮着九節鞭,來來回回地走,面上滿是浮躁焦慮的神情。

見有人出來,她眼中立時出現一絲光亮,便要擡腳朝兩人走來,可看清那人是聞行道的剎那,生生停住了腳步。

郭琦兒語氣躊躇:“大……大師兄。”

方柳見狀,倏而輕笑了一聲,調侃聞行道:“看來聞大俠平日裏頗為威嚴,教人生畏。”

他容貌本就生的絕世,此時一笑更是熠然生輝,顏丹鬓綠,眉眼皆是動人顏色。他是有唇珠的,薄唇上綴有一點緋色。

郭琦兒從未見過這般俊俏好看的人,此時呆呆瞧着他陽光下的側顏。

聞行道沉聲提醒:“郭琦兒。”

郭琦兒便回了神,低聲喃喃道:“大師兄訓人時,只會喊人名姓,便不會說些別的了麽。還讓客人看了笑話……”

說罷,她還忍不住又悄悄看了方柳幾眼。

察覺她的萌動,聞行道語氣嚴厲:“你在這裏做什麽?”

郭琦兒果然被他的嚴肅駭到,收回了視線,老實回答:“……我、我擔心我爹。”

聞行道:“義父無事,你回自己的院子好生待着。”

在方柳面前被如此批評,郭琦兒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勇悍來,不想讓他覺得自己是無用膽怯的女子:“又讓我好生待着?”她擡頭看向聞行道,語氣不忿又委屈,“總讓我待着總讓我聽話,如今出事的是我爹,你們一個二個卻做什麽都瞞着我,我擔心難道還做錯了不成?”

越說越委屈,郭琦兒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若是不介意,請用。”

郭琦兒眼前出現了一方絲帕,她擦幹眼淚看去,發現正是那十分好看的客人,站在自己面前,遞出了的手帕。

方柳的神色尋常,但談不上疏遠。

望着他出色的面容,郭琦兒臉頰霎時染上粉色,怯生生地接過了絲帕:“謝……謝謝。”

“不必客氣。”方柳對女兒家要耐心許多,他垂首凝視她的雙眼,說道,“方某雖是外人,但還是想說一句,如今郭盟主已确定可以醫治,方某以為,或許武林盟中其他人只是擔心你,怕你憂心,才不願讓你知曉更多。郭小姐覺得呢?”

郭琦兒臉更紅了,一半是由于那聲清越的“郭小姐”,一半是由于羞愧。他是否将自己當那不懂事的小女兒了……

她嗫嚅道:“方公子說得對,既然我爹無礙,那、那我便回去等候好了,不給大家添亂。”

方柳:“去罷。”

郭琦兒便捏着帕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聞行道沉默。

這已經不知是他第幾次見識方柳操控人心,那是連他都會覺得危險的手段。正因如此,他才會極力避免被方柳試探。

聞行道倏而想起離開房間前,方柳看向別逢青的那一眼。

除去高深的武功和謀略,美而自知卻撩不自知,或許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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