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 6 章

見雲知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江予淮有些着急,他伸手想去摸對方泛紅的眼角:

“知知,是我剛才做錯了什麽嗎?”

雲知輕巧地避開:“師尊沒做錯。”

他拒絕交流的意思很明顯,直接把天聊死了。

江予淮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追問,他從未見過對自己這樣态度疏離的雲知。

他愣了半天,而後下意識就想從身上找些東西來給雲知哄他開心。

但是參加入門儀式,江予淮只帶了佩劍,于是半天只能笨拙地說出一句:

“……你別哭。”

上一世雲知不會這樣客套的,雲知會無理取鬧,要他無奈地去哄,但這次雲知甚至都沒給他哄的機會。

重生回來,不只是他變了,雲知似乎也在改變。

江予淮有了隐隐的危機感。

這樣不行,他要快點弄懂雲知到底都在想些什麽。

另一邊。

不光是長老們懵了,被江予淮護在身後的衆人也有些懵。

他們昨夜都見過雲知,雖然因為背對着雲知,沒有看見他的觸手,但漂亮的白發少年僅用一根筷子就把佛像劈成兩半的事跡依舊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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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江予淮,冷淡仙人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可謂深刻。

如今再看這個眼角微紅,似乎在鬧脾氣的雲知和毫無脾氣哄人的江予淮……

這和昨晚那兩個人有關系嗎?!?被奪舍了吧!?

這幾乎是在場的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人群中的宋汝洋被蒲宵月暗中推了一把,反應過來後不動神色地握着袖中的符紙包裹徑直跪了下來,聲淚俱下地向江予淮哭道:“仙君救命!”

“我是南陵宋氏的宋汝洋,懇請仙君救我一命,哪怕此生為仙君掃地打雜我也願意!若能再回宋家,我一定重金相報!”

他說話時還不忘不留痕跡地掃了一眼雲知,見對方一副興趣缺缺,完全不記得自己的模樣,忍不住咬了咬牙。

只因為運氣好被仙君選中,昨日還同他們一起登仙梯的白發少年,今日就成了他們再也高攀不起的存在。

說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宋汝洋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和那群蠢貨不一樣,他才不信雲知能一下午就學會這麽驚人的招式,定是仙君授予他的防身秘寶,不就是會哭嗎?他也可以,他也能成為下一個雲知。

這也是他會答應蒲宵月幫她探路的原因。

江予淮神色複雜地瞥了宋汝洋一眼,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聽見雲知陰陽怪氣的聲音:

“除了哭什麽用都沒有,師尊收你來幹嘛?喂靈獸嗎?”

雲知差點被宋汝洋的拜師氣暈,忍不住開口說完,就對上了身後江予淮複雜的目光。

他心虛移開視線,冷硬地道:“我不是阻止你收徒,我也不在乎你,我只是不喜歡這個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一看就吃不了打雜的苦。”

宋汝洋呆滞了:“……啊?”

他哭哭啼啼?那雲知是什麽?

江予淮也愣了,他看着就差在臉上寫着“我快在意死了”的雲知,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重點:

“你是不希望我找別的弟子打雜,所以昨日才生氣的?”

昨日的貓和菜都是外門弟子送來的,江予淮當時就已經察覺到了雲知在背後跟蹤,只是沒有說破。

被當衆戳破了陰暗的小心思的一角,雲知扭過頭去,抱着白鶴的脖子怄氣。

“我哪有和師尊生氣,師尊想收新弟子便收,我無權幹涉。”

江予淮:。

雲知的眼角還紅着呢。

怎麽會有人用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表情和他怄氣。

他無奈道:“知知,我沒說要收他。”

江予淮覺得自己難得跟上了一次雲知奇怪的腦回路,拍了拍已經炸毛了的雲知的腦袋,溫聲道:

“我只有你一個徒弟,不會收第二個。”

傳聞中冷淡的濟川仙君何時這樣哄過人?

不光是宋汝洋呆滞了,在座的長老弟子也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着江予淮。

宋汝洋暗暗咬牙,用餘光掃過還在鬧脾氣的雲知。

心胸狹隘,嫉妒成性,還不識好歹,除了一張臉毫無長處,濟川仙君怎麽就選了這樣一個人做弟子,簡直荒謬。

“咳咳!”

就在雲知還想說什麽的時候,長老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拉回了在場的人的注意。

剛才還難得晴朗的天空驟然暗了下來,衆人都是一陣驚異。

“咚——”

“咚——”

“咚——”

空洞的敲擊聲響起,與剛才被扯掉衣服的內門弟子衣服落地的聲音如出一轍。

終于有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似乎是木魚的聲音,然而還沒等他驚呼出聲,目光掠過雲知和江予淮,便赫然發覺——

無面佛像之下,只有無數顆懸浮在半空中的腦袋,與落了滿地的空蕩蕩的黃色道袍。

“南無——阿彌陀佛——”

缥缈低沉的聲音響起,落在地上的道袍瞬間變成了一群窸窸窣窣的蟲子,那十三名長老的身影逐漸虛幻了起來,最後竟是扭曲重疊成了一個人。

地面上的小蟲四處亂爬,圍成了一個奇怪的圓圈,幾乎将所有人都包圍在內。

若是有人能從上空俯視,定會發現,這些小蟲以蟲身為黑,地面為白,赫然組成了一副乾坤颠倒的八卦圖。

木魚的敲擊聲一下又一下,随着木魚聲,缥缈的“南無阿彌陀佛”的念經聲越來越快,越來越近,最後幾乎到了尖銳的地步。

“啊!!”

女孩凄厲的叫聲響起。

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一個女孩被蟲子托舉着,運到了坎卦之上,仿若有一雙無形的手摁住了她的腦袋,将她狠狠地摁在了蟲堆之中。

再擡頭,她的七竅之上已經爬滿了密密的蟲子,偶爾還有白色的蟲卵一閃而過。

女孩張開嘴,吐出一片黑壓壓的小蟲,而後又神情癫狂地開始瘋狂咀嚼。

“嘎吱——”

在令人牙酸的咀嚼聲中,時不時傳出女孩怨毒的聲音:

“我的法寶……不可能……”

她的背後,一雙蟲翅破血肉而出。

沒有人注意到,安靜的無面佛之上,正緩緩地長出一顆全新的眼珠。

所有人都驚恐地瑟縮在江予淮的身後,尤其是宋汝洋,他已經顧不上暴露了,顫抖着手胡亂地在撕符紙,企圖拿出符紙包裹下的法寶。

那是蒲宵月,是他的表姐蒲宵月!

宋汝洋怎麽都沒想到蒲宵月會成為第一個倒黴鬼,他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被報複,三下五除二地丢了所有的符紙,然後看着自己手中撕出來的東西呆滞了一下。

手中,銅鏡安靜地照出他并不好看的臉色。

一枚……銅鏡?

而瞬息之間,蒲宵月身上的蟲子紛紛落地,她的身上,一件暗黃色的道袍憑空出現。

蟲翅慢慢收回,女孩的姣好的五官也終于從密密的蟲子中露了出來。

她的唇色鮮紅,臉上的懼色一掃而空,周身氣息也有了變化,竟是直接到了感知期三階。

衆所周知,修真共有五個階段:感知期、穩固期、共鳴期、悟道期與化神期。

本應還有飛升一說,但天道消失了千萬年,連渡劫雷劫都成了傳說,更何況得道飛升。

也是因此,沒有根骨的凡人想要感知到天地最為困難,一年內能摸到感知期的邊緣已算是佼佼者。

而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甚至連根骨都沒有測,只是片刻便到了感知期三階!

要知道,哪怕是那十三位長老,也只是堪堪到了共鳴期而已,而面前的無面佛也才是半步踏入悟道期。

蒲宵月顯然也是感知到了自己身上的變化,她越過蟲堆來到長老前,俯身行禮:

“弟子蒲宵月,拜見師尊。”

一片鴉雀無聲,只有無面佛發出了滿意的尖細笑聲。

此時他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太虛門完全就是一個蟲窩、怪物堆,這裏的一切都已經被那詭異的佛像給控制了,不知在修什麽拔苗助長的邪道。

而他們眼前只有兩個選擇:

要麽加入,成為怪物。

要麽死。

而蒲宵月扭過頭來,瞳孔如同獸類一般放大,整個眼睛變成了黑色,看着瑟瑟發抖的衆人。

形勢逆轉,她已從待宰的羔羊變成了狩獵者。

昆蟲閃動翅膀的聲音響起,蒲宵月快速飛到了衆人之中,在見到宋汝洋手上的鏡子後露出了怨毒的神色。

“宋汝洋!!你不得好死!!!”

尖銳的爪子直沖着宋汝洋而去。

宋汝洋狼狽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堪堪躲過。

但他旁邊的人就沒有這麽幸運了,代替他受了這場無妄之災,直接被憤怒的蒲宵月抓住丢進了蟲堆。

長老慈眉善目,如同是在普度衆生般開口:

“妙相天尊慈悲垂憐,撫弟子之身形,安魂定魄,五髒六魄,歸玄冥之靜。”

“——願佛佑你。”

伴随着又一聲慘叫,一顆眼睛在佛像的身上長出。

緊接着又是第二顆、第三顆……

“該死!怎麽沒有用?不是說是護身法寶嗎??”

宋汝洋一邊狼狽逃竄,一邊拍打着懷中的銅鏡。

因為動作幅度過大的緣故,銅鏡從他的懷裏露出了一部分,恰好照到了宋汝洋身後的無面佛。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佛像就此定格在鏡中。

忙着逃跑的宋汝洋顯然沒有留意到鏡中影像的不對勁,只覺得懷中的鏡子越來越熱,最後到了幾乎燙手的程度。

下一刻。

“啊!!”

一股無名的拉力從鏡中傳來,他硬生生地被銅鏡改變了逃跑路線,一路被牽扯着踉跄跌入了一處蟲堆。

完蛋了,死定了,這哪是什麽護身法寶,分明就是騙錢的!!

宋汝洋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痛苦。

然而,整整三分鐘過去,沒有任何反應。

宋汝洋試探着睜眼,只見自己腳下,蟲子們還是密密麻麻地爬行着,但就好像對他毫無興趣一樣,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他……得救了?

宋汝洋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在慶幸的同時,看着在人群中穿梭的蒲宵月,又忍不住有些不甘。

若是他也能有這樣的力量……變成怪物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另一邊。

雲知本是想和江予淮說“我又不在乎你收幾個徒弟”,但被長老打斷了,也就不想繼續說了。

誰讓他是真的很在乎,他怕自己說了之後江予淮真的升起再收徒的心思。

他還是對師尊念念不忘,他接受不了江予淮接近其他人。

雲知被自己沒骨氣的程度氣得夠嗆,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第一次在江予淮在場的時候沒有看着對方,轉而看着眼前并不太賞心悅目的一切。

在見到宋汝洋踏入離卦的時候,他不爽地眯起了眼睛。

乾坤颠倒,但離卦明兩作,上下同卦,即使颠倒了也不改它是這群蟲最為厭惡的火卦。

這家夥倒是好運。

已經有人發現了宋汝洋所在的之處的特殊,還幸存着的五六個人連滾帶爬地跑到了宋汝洋的身邊。

雲知不爽歸不爽,但也沒有出手害人的意思,同時也不準備出手救人。

既然已經踏入了修真界,那麽這一切都是他們的命數,他不想管也懶得管。

他誰都不在乎,只在乎——

雲知看向了江予淮,平靜地道:

“師尊帶我來入門儀式,難道不是想救下他們嗎?為何現在只是看着?”

江予淮還在思考之後該怎樣與雲知相處,聞言淡聲解釋道:

“我不是想救,我是想讓你仔細學習。”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雲知愣了:

“……學習?”

學什麽?學無面佛嗎?

說話間,有不長眼的人撲了上來,企圖拉雲知下鶴。

雲知還沒來得及出手,只聽得一聲劍鳴,如同秋霜一般的寒光閃過,切玉劍出鞘,只是劍氣外洩,便将那人掃落在地。

仙君的白衣被風吹起,雲知仰頭,看着将自己護在懷中、神色徹底冷了下來的江予淮,心髒很不争氣的開始加速跳動了。

他真的很容易在每一個瞬間喜歡上江予淮,即使上一刻還想着回去就要修無情道。

“呼啦——”

白鶴振翅,突然帶着他們飛上了高空。

江予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裏,你……可有明白什麽?”

“課?”雲知徹底懵了,随即便是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他過于超常的記憶力讓他很快記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前世,他五歲,先是狼狽地爬上了天梯,然後又髒兮兮地在佛像前跪了足有兩三個時辰,才被姍姍來遲的江予淮帶回家洗幹淨。

因為又累又餓又困,他在第二天才醒來,被師尊喂了幾口點心後就因為傳訊匆匆趕到了不知山參加入門儀式。

那時滿地也都是鋪天蓋地惡心的蟲子,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大都沖着他來,才五歲的他模仿着人類幼童該有的反應,吓得躲在江予淮的懷裏不敢擡頭。

他努力了好久才憋出幾滴眼淚,看上去像是被吓哭了,江予淮輕輕地哄他,對他說不可怕,師尊會保護他。

然後只身搗毀了八卦陣。

那時江予淮也是抱着他的,單手執劍,神色冷淡,寒光所至之處,魑魅魍魉盡除。

白衣仙人,銳利又冷淡,唯獨對他的時候會放輕聲音……真的好喜歡。

“知知?”身邊傳來江予淮疑惑的聲音。

雲知臉色通紅地把自己埋進了仙鶴的頸羽裏。

他引以為傲的記憶力背叛了他,雲知當時壓根沒注意到江予淮說了什麽,也不記得那時師尊有沒有提起類似“學習”或是“課”的話題。

他就只記得師尊護着他,好帥好好看,對自己說話好溫柔,用劍的時候也好帥氣。

雲知憤懑地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他到底在幹什麽,師尊都不愛他了,他怎麽還是一想起師尊就滿腦子的喜歡。

嗚嗚。

他回去就要修無情道,他不想愛師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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