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五月中的一天,孟禮沒課也沒通告,在家躺屍。
他知道的,樓上空了。
萬會淩搬走前來敲他的門問他滿意了嗎,一整個莫名其妙好不好,誰啊?誰怎麽你了啊?
但也是那個時候,孟禮才知道所謂“萬會淩黑自家公司”,純屬虛構,其實萬會淩只黑過他孟禮一個人。
孟禮目送萬會淩進電梯,有點囧。
那不是個人啊,是那麽大一口黑鍋啊。
孟禮替他默哀。
大概兩秒吧,回屋繼續躺屍。
又躺半小時,門口一陣響動。應該是路秦川,孟禮心裏罵一句,閉起眼睛裝沒聽見。
“睡着了?”
路秦川一身外面的暑氣,走過來捉孟禮的脖子,“上午十一點,你這是睡的什麽覺?昨晚上沒睡好?”
孟禮躺在靠窗戶的躺椅上,本來太陽隔着玻璃曬進來挺舒服,暖洋洋又不熱,現在加上一只熱乎乎的手,不舒服了,熱,煩。
孟禮眼睛不睜不想搭理。
然後忽然睜眼了,想搭理了。
“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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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禮坐起身張望。
“你喜歡的,他們家招牌菜。”
路秦川拎一拎手裏的紙袋說一家餐廳名字,笑得溫存,“起來吃飯。”
孟禮:“早說啊。”
何以解憂,唯有梅頭肉。有一道蜂蜜肉串太靓,孟禮吃完自己的,克制再克制,沒克制住,開始偷瞄路秦川的兩串。
“想吃?”
路秦川低頭看看盤子裏的肉串,有些好笑。
孟禮移開目光:“瞎說,沒有。”
擡起眼睛的時候,黃澄澄香噴噴的肉塊遞到他嘴邊,他翻翻眼睛,想從路秦川手裏接過肉串,路秦川不讓,抻着胳膊喂他,一塊一塊流油的豬頸肉送進他嘴裏。
飯後活動的時候,路秦川又把別的肉送進去,當然相較而言動作要粗魯得多,孟禮說他野豬上身就會橫沖直撞,路秦川緊緊掐他的下巴颏,說你不就喜歡我這樣嗎。
孟禮表示,醒醒吧,不知道您活在哪個世界。
洗完澡,孟禮躺回躺椅,路秦川坐在沙發上處理公務。
他好像挺忙的,沒顧上招惹孟禮,孟禮躺在陽光裏又回到半夢半醒的躺屍狀态,兩個人獨處一室相安無事,竟然有那麽點兒歲月靜好的意思。
忽然路秦川問:“你以前在H市影視城有沒有什麽要好的朋友?”
孟禮眼皮掀開一條縫:“幹嘛?”
“公司想啓動一個星光計劃,”
路秦川說,“發掘一些群演出身的好苗子。”
如果仟夢有更多群演背景的藝人出道,孟禮會顯得沒那麽打眼。
這是路秦川的計劃,他沒明說。
沒明着說出來的話,指望誰當你肚子裏蛔蟲呢?
他不說,孟禮不知道。
孟禮表示沒有,不知道不清楚不記得,冷淡的三連讓路秦川心裏有點不舒服,不過他沒表露,轉而問:
“H市影視城戲排挺滿吧?”
“……你到底想問什麽?”
孟禮從躺椅裏支起身。
“閑聊不行麽。”路秦川反問。
倆人互相瞅瞅,孟禮呵呵兩聲沒言語。
“來。”路秦川把膝蓋上的筆記本放到一邊,沖他招手。
孟禮起身拖着步子走過去坐到沙發另一邊,一根汗毛都不挨着路秦川,路秦川笑笑,空落落的手收回去。
路秦川:“H市影視城,去年一年接了将近八百個組,所有板塊排期都滿滿當當,傳聞還有計劃擴建。”
孟禮:“嗯啊,然後呢。”
“然後,”
路秦川說,“要說H市,地理位置也不并占優勢,也不是交通樞紐,怎麽一枝獨秀呢?”
孟禮反應過來:“你們要另外建一個影視城嗎。”
“聰明。”路秦川探身過去拍他的腿。
“那……建呗,”
孟禮眨眨眼,看看路秦川的臉又看看落在自己腿上的手,
“我這個‘助理’不提供咨詢服務啊。”
“我整天飛H市,你也不心疼我。”
路秦川幹脆整個人擠過來,腦袋枕到孟禮腿上,扮一個哭臉。
孟禮垂下眼睛和路秦川對視。
“你到底想說什麽?”三秒鐘之後孟禮耐心告罄。
路秦川張張嘴,最後說:“仟夢可能要和魏越天合作。”
有那麽一會兒,孟禮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麽一會兒過去,孟禮伸出兩根指頭揪住路秦川耳朵把他的腦袋送走,從自己腿上移開。
“知道你要生氣,”
路秦川說,“也是沒辦法。”
“我幹嘛生氣?”孟禮滿臉不在乎。
“我傻嗎?”
路秦川锲而不舍抓孟禮的手維持肢體接觸,“你要是願意我和魏越天合作,你不早牽線搭橋了嗎?”
“魏越天承辦過影視城一些工程,有經驗。綜合型的影視城一旦建起來,周邊酒店和別的配套設施——”
Blahblahblah。
路秦川嘚嘚嘚一堆商業版圖的事,孟禮忍一會兒實在忍不住,抽回手:“行了行了,那你就建呗,不用招标會似的跟我這兒畫餅,和我有什麽關系。”
“和你沒關系?”
路秦川注視他兩秒,沒再一定要抓他的手,
“你以為你以前那些照片視頻哪裏冒出來的?這世道真有那麽多人仗義執言?”
“什麽意思?”孟禮愣住。
路秦川志足意滿意味深長:“魏越天替你聯絡的那些人,你說他跟我提合作,我能不答應麽?”
某人搶占高地,奈何孟禮最不愛看他占理的狗樣子,一副“看你的面子”、“還不是為了你”,什麽嘴臉。
孟禮:“我傻啊?我在你這兒這麽大面兒我怎麽不知道啊?”
“就你,”
孟禮眼神冷凝,“一定還有別的事。”
“還能有什麽事?你說說看?”
路秦川眼睛微閃。
“就算沒有,”
孟禮眼神很輕語氣很涼,“誰規定我一定要承你的情?”
要是果真是魏越天施恩挾報,越過自己找路秦川……
靠,真惡心,孟禮沒想到“太子妃”反轉竟然是魏越天在背後出力,不是承路秦川的情就是承魏越天的人情,怎麽都這麽惡心!
“路秦川,”
孟禮忍着惡心撇過臉,“該說的話我跟你說明白,魏越天不是正經生意人,要跟他合作你還是多想想吧。”
路秦川也是忍不住:“不是正經生意人,你知道你還和他攪合在一起?”
“我不和他攪合在一起能碰見你路大總裁嗎?”孟禮反唇相譏。
“孟禮!”
路秦川喝一聲,站起來在客廳裏來回走兩步,路秦川又說,
“你覺得魏越天只會來找我嗎?你覺得影視城這個級別的項目我真的能大包大攬?”
“魏越天還找誰了?”
孟禮沒明白。
路秦川深吸兩口氣。
“你的嘴真毒。”
路秦川喃喃感嘆。
還找誰?魏越天還去找了路嶄岩,路秦川的爹。
魏越天找路嶄岩和找路秦川不一樣,看似專業靠譜的背景,一頓胡吹,把他的公司吹得天上地下,偏偏路秦川不能揭穿。
前一段仟夢股價沉沉浮浮,被路嶄岩抓住把柄,勒令路秦川開拓影視城市場。
這是早就有的話,路家是實業起家,路父總說娛樂産業是“海市蜃樓”,無根無憑,只有實實在在的産業,地産,才實打實,一直在敦促路秦川考慮仟夢轉型,前陣子幾通電話都在說這個事。
“你沒辦法,你說的不算,那影視城是誰的主意?你爸?”用不着路秦川回答,孟禮自己琢磨明白。
“我知道你看不上魏越天,我難道看得上麽?你也該知道我。”
這下輪到路秦川撇開臉不願意多說。
孟禮:“知道個屁,你少來吧,這叫有可能合作?你爸拍板的決定,合同都簽好了吧?你幹脆別告訴我呗?”
“好賴話不聽是吧?”
路秦川警告,“沒有你的一堆麻煩我至于捏着鼻子看魏越天的臉?”
“我的麻煩?”
孟禮指指樓上,
“到底誰的麻煩?當我不知道呢?萬會淩不是因為炒我的黑料被趕出去的?你路總多大本事啊,你不想看誰的臉你能忍?”
路秦川一股火氣燒在胸肺:“誰告訴你的?馮曼語?”
“用得着嗎?”
孟禮嗤笑,“人萬會淩不會自己來嗎?”
“他來找你?”
路秦川稍稍錯愕但很快平息,斬釘截鐵,“不可能,我跟他說過不許找你。”
一聽這話孟禮繃不住,嘴裏嘲諷意味更濃:“你不許,誰都得聽你的話是吧?你說的話是聖旨嗎?再說找我能怎麽?你還怕我倆紮一堆罵你怎麽的?”
“罵我?”
路秦川不可思議,“我忙前忙後我該的是嗎?你還要罵我?”
“誰要你忙前忙後?”
孟禮嗤之以鼻,“你有病吧?你覺得萬會淩會感激你忙前忙後嗎?”
“你替萬會淩說話?”
路秦川不可思議,“孟禮,世界上為什麽有你這種又臭又硬不知道感恩的人?”
“我替個屁。”孟禮咒罵。
我只是……
孟禮臉色很差,這麽說吧,現在路秦川明令禁止萬會淩來找孟禮,明天路秦川就會禁止孟禮去找下一個人。
老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怎麽呢?萬會淩說滾蛋就滾蛋,還是聲名狼藉地滾蛋。
替我出氣?那真是謝謝您,要不給您磕一個?
孟禮沒有一丁點安心或者感激的念頭,有的只是對路秦川這個人更深刻、更具象的不信任和不恥。
他是無情的,他是生長在懸崖上的榕樹,天生會權衡利弊,每一根枝桠和根須都會往最利他的地方延伸。有一天他被一株淩霄花吸引目光,慷慨地出借枝幹助它炫耀花葉。
可如果将來這株淩霄花妨礙他汲取陽光和營養,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鏟除。
這是什麽難以預料的事情嗎?萬會淩,不就被鏟除了嗎?
“你今天跑來和我說魏越天是什麽意思?想讓我體會你的苦衷,想讓我于心有愧感恩戴德?”
孟禮抱着手臂臉色睥睨,“趁早滾蛋。”
“你叫誰滾蛋?”
路秦川臉色已經差到好像擦碳灰。
“你,”
孟禮冷笑,“魏越天的公司要真是不行,你能答應?”
路秦川神色一頓,魏越天給的報價确實誘人,要不然路嶄岩也不能用他。
“路總,”
孟禮察覺他的遲疑,冷笑變假笑,“我這個籌碼,還挺有價值吧?我猜能給你省不少錢吧?”
路秦川氣到手抖,偏偏沒辦法反駁,擱在五年前他可能會選擇當場和孟禮打一架,現在,不,打架是野蠻的,勝出毫無價值,他是甲方,是上位者是掌權者,他本來就該是勝者。
“去,”路秦川一指窗前的躺椅,“過去趴好。”
孟禮猝不及防:“你說什麽?”
“我說你閉嘴,衣服脫了過去趴好,”
眼看孟禮沒動,路秦川沉下語氣,“要不然魏越天過來,你去接待吧。”
“行啊,”
錯愕過去,孟禮吹一聲口哨表現出一副滿臉懷念的樣子,
“好些日子沒見了,真還挺想魏總。”
路秦川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一口氣哽在嗓子口,眼睛裏、額頭、整張臉臉色,黑成一片,瞅孟禮兩眼。
“你挺嚣張,萬會淩放的那些消息,你媽看了不高興吧?要不我打電話跟阿姨解釋解釋?”最後路秦川陰着臉說。
“你大爺——”
路秦川看見孟禮嚣張的神色一秒退卻,咕哝幾句,不用聽清也知道罵得很難聽。
可他罵得再難聽,他一句也沒大聲說到臉上,路秦川臉色昂揚起來。
孟禮沉默一會兒,三兩下扯掉衣服走去窗邊。
路秦川對着陽光描摹他後腰上的紋身,在午後的明光裏掰開他的臀肌,十分滿意。
“我就多餘和你理論。”
孟禮下巴一下一下撞在躺椅靠背上,漫無目的笑了,是的,是挺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