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孟禮盡量克制,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直。
不知道,孟禮也不知道那是什麽,腦子蒸拌成一團漿糊,所有感官集中在一起,能把人逼瘋。
路秦川一直沒動沒反應,後來某個時間,孟禮聽見他又在打電話,好像要另外安排一個房間。
“別。”
孟禮掙紮着撐起上半身,路秦川放下手機疑問地看過來,孟禮搖搖頭,“不想在酒店,我回世斐吧。”
“不行,”
路秦川目光深凝,“你身上,要看看。馮曼語給你吃的什麽藥,萬一有後遺症怎麽辦?”
孟禮還是不要,無法,路秦川打電話給醫生,藥效大致形容一遍,得到應該沒事的回應。
兩人相持一會兒,路秦川拍板:“去我家,能堅持嗎?”
“嗯,”
孟禮清清嗓子,“我跟你确認一下,今天這事兒你事先真不知道,對吧?”
“我為什麽會提前知道?誰說的?”
路秦川敏銳擡眼,“馮曼語?所以你才赴約?”
“不重要,”孟禮勉力維持冷靜,“可以,去你家。”
路秦川沉默片刻說好。
是怎麽穿上衣服的,又是怎麽出酒店、上車,車子又是什麽時候到花園路,孟禮都不很清楚,中間的好多片段都很模糊。等到躺在路秦川卧室的大床上,孟禮只覺得要飛,熱脹冷縮嘛,身體脹得跟氣球一樣,熱氣球,點一把火就能起飛。
路秦川又要給醫生打電話,孟禮一把抓住,路秦川堅持:“你但凡有一根手指頭能動,你不能讓我抱你。”
孟禮更堅持:“不用,說真的。陸傾脖子上要去看看,沒紮到什麽血管吧?”
“沒有,”
路秦川說話很簡潔,“已經領去醫院出證明,你放心。”
他在床邊坐下來,手一直給孟禮抓着。
“你,”他說,“你不是沖動的人,他怎麽你了?”
“沒怎麽,”孟禮甩甩腦袋,聲音虛弱,“總之你別喊醫生。”
“那我給你看看手腕。”路秦川提議,孟禮沒說話,爪子執拗地不松開。
小傷小疼,不是目前困擾孟禮的問題。孟禮舒一口氣,指尖在路秦川手心勾劃,笑得輕佻:“別急着看,慡得很,要不你也試試?”
兩個人手牽在一起,路秦川不置可否,反手抓住孟禮的手在尺骨凸起的地方摸,那裏現在顯出一道淺淺的紫色。
孟禮仰頭:“你一臉丢魂一樣幹嘛呢?你不也喜歡捆手嗎?”
“我……”
路秦川噎住,深吸一口氣,“我沒想過真的弄傷你,從沒有。”
“行行行,”
孟禮馬上要爆炸,“我也沒什麽傷,陸傾也沒真碰着我,路總,路大總裁,您的東西沒髒好吧?你行行好,能不能——”
“別這麽說,”
路秦川打斷,“在我眼裏從來沒把你當成過一件‘東西’。”
“靠,”
孟禮心裏一股火身上一股火,互相撺掇,都很旺,“我知道了,行嗎?你還要怎麽樣?要我求你嗎?”
“我真不知道馮曼語的設計,你不信?”路秦川不肯動。
“我信我信,”
孟禮眼睫毛都在顫,渾身不知道什麽毛病,像是爬滿螞蟻或是塗滿麻油,快瘋了,“你、你能不能先幫我拿出來。”
?路秦川意識到什麽,剝開孟禮衣褲。
碰到某個地方的時候,孟禮眼睛眉毛亂竄,就這不肯發出一丁點聲音。
身體不清白,它在承重它也在消弭,它在吞噬同時它也在吐露,已經被體溫裹得滾燙,抽離身體的時候發出混沌的聲響,好像是不舍。
房間裏有一瞬間的寂靜,路秦川霍地起身,找出醫藥箱,手沒抖,眼睛也沒抖,相反都很沉,又沉又穩,塗上碘伏在手腕和腳踝上。
“哪有這麽嬌貴?”
孟禮嘟囔,“又沒見血,睡一覺不就好了嗎?你——”
想說的話是:你能不能脫光躺好,麻溜地,給哥們解解藥勁。
但是沒來得及說,被路秦川整個用被子包裹住,囫囵抱滿懷。
“你……馮曼語說是我安排的飯局,然後呢?你就相信了?也不來問問我?”路秦川問。
他的懷抱特別緊,密不透風,好像孟禮一陣風就能吹走。
“是啊,”
孟禮也很懊惱,“馮曼語真能說,說得跟真的似的。”
路秦川手臂緊箍,像是下很大的決心,問:“她怎麽說的?”
“就說,”
孟禮看這個擁抱不像一時半刻能完事,幹脆找個舒服的角度分布身體的重量,“說我有可能簽去源風吧。”
路秦川似乎消化片刻,又問:“就算你的經紀約過去,和陸傾有什麽關系?我不是給你看過那些偷拍麽,看見飯桌上有陸傾,你還不跑?”
“我以為你……”
兩人稍稍分開一些,路秦川注釋孟禮的眼睛,清清白白的,路秦川屏息:“你以為我什麽?會把你送人?指使馮曼語把你送給陸傾?”
孟禮沒言語。
“你真覺得我當你是一個物件?能送人?”路秦川輕聲問。
許久。
孟禮眼神亂飄:“啊。”
“你前段時間很異常啊,又是送車又是送公寓,還非拉着我一塊兒過除夕,是幹嘛呢?不是‘走你’嗎?”
路秦川勉強笑笑,擡手重新攏住人。
“不是,我是喜歡你。”
他的擁抱像是對待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他終于肯重新珍視孟禮,多年前的那一次背叛,怎麽算恩怨都是兩清,孟禮和沈思聞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問,能不能,能不能重來一次,他們能不能重來。他一定争氣,不給別人任何機會。
“我可能,”
路秦川一點一點敘述,“不是可能,我确實很多地方做得不對,不是人,不怪你誤解,但是請你相信我,我不會那麽對你。往後吧,我都不會。”
孟禮眼睛清明一些,有一些念頭活像走馬燈,在眼神裏一一轉過,不過很快清醒散去,像蛇一樣往路秦川懷裏鑽:“那你先幹點人該幹的事呗。”
“別亂動,”
路秦川雙臂抱得更緊,“你手腕上全是碘伏,你要蹭得滿床都是嗎?”
孟禮哼哼兩聲,體力不支腦袋抵在他的肩頭,他牽牽嘴角,表情一半像笑一半像哭:“難得,你也有軟乎的時候。”
“別作妖,給哥好好抱抱。”
手伸進被子摸上孟禮左後腰,路秦川在傷疤周圍左一圈右一圈地劃拉,摸得孟禮癢癢要推他。
“回頭約個除疤手術吧?”
“嗯?”孟禮鼻子裏發出模糊的疑問聲。
“除疤麽,”路秦川深吸一口氣,“順帶把字洗了,要麽?”
他現在的表情又是一半一半,一半好像希望孟禮答應,另一半則好像在期待別的答案。
“你想給我紋個別的圖案?”孟禮問。
“……”
路秦川無語凝噎,默念幾聲作孽,緩半天又問,“紋的時候疼嗎?”
“疼啊,”
孟禮不明所以,“但是洗掉不會再疼一次嗎?你到底想幹嘛?”
“好,好,”他捋一捋孟禮的腰背,有意無意打斷孟禮的問話,“不洗,聽你的。”
孟禮似乎察覺他的異常,不再癱在他身上,支起身體困惑地看他。
不應該困惑,真的不該。
平時總是冷靜的眼睛,和人交談時很溫和的眼睛,看路秦川時總帶些睥睨的眼睛,困惑卻使這樣的一雙眼睛變得黏膩,像淬有汁液的蛛網,路秦川一頭撞上去粘住,插翅難逃。
蛛網的主人還嫌不足夠,伸出舌頭舔路秦川的下巴。
喉結、脖頸、肩窩,酒氣醺熱,路秦川好像身處蜘蛛口器之下,冰冷迷人的口器,閃爍着的毒液的光,在他的喉嚨周圍逡巡,那是一種分不清是恐懼還是刺激的體驗,該逃還是該認命?
逃有可能死得更快,你永遠也不知道下一秒到來的是親吻還是死亡。
興奮點燃每一個細胞,路秦川渾身戰栗不止,孟禮明明神志不清,路秦川卻覺得懷裏的人實際上盤踞蛛網中心居高臨下,審判的螯肢随時随刻都會落下。
如果最後一眼,如果生命最後一秒是透過蛛網看人世,犯下的罪一筆勾銷,是不是也算一種解脫。
“別亂動。”路秦川竭力按住孟禮。
他不想要孟禮嗎?做夢都想,倆人最近一次要追溯到年前,在路秦川的辦公室休息間。
那時候孟禮的眼神是冷的,因為就在進辦公室前,路秦川曾用一種近乎猖獗的方式宣誓主權,那半瓶紅酒,至今路秦川閉上眼還能看見紫紅的顏色淌過白西褲的樣子。
紅的白的弄髒的燒毀的,紅酒殘液和相冊殘頁在路秦川眼前混成一團。
他怎麽能碰孟禮?孟禮燒掉相冊,不再想着倆人舊時的那點破事,他憑什麽再動孟禮?
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錯還犯,他強迫孟禮做過太多的事,不能再錯。
“你到底什麽毛病?快點,我難受死了。”
孟禮眉毛擰成疙瘩,手不肯安生,嘴裏嘟囔,“你不是挺支棱的嗎?憋着對你有什麽好處?”
“過會兒就好了。”路秦川捉住作亂的手。
“難不成,”
孟禮好歹分出一絲理智思索,“你其實沒退婚?已經結婚了?”
“哪想出來的瞎話?”
路秦川又好笑又好氣,“什麽意思啊,我在你這裏難道就這麽沒信用?沒一句實話?”
他再三聲明婚約解除,百分百自由身,孟禮更加困惑不解:“那你守身如玉什麽勁?幫幫忙。”
幫忙。
路秦川心想,幫忙,如果孟禮肯說“愛我”或者“我要你”,他可能都把持不住。
謝謝你,你說的是“幫忙”。
“好,幫你。”
路秦川不是昆蟲沒有口器,但他有唇舌,代替之前通電的東西填進那口敏銳的井,嘴唇吻上捱過皮帶的地方,孟禮猝不及防,推着他的肩要躲:“你你你幹什麽?”
“試試。”路秦川托起兩邊肉丘分開,繼續埋頭。
倆人沒玩過這個!孟禮進入短暫的失語狀态,語言有多喪失肢體就有多狂亂,被路秦川按住:“別扭,我找找。”
不厭其煩的斥地勘測,到後來兩人都滿頭大汗,孟禮交兩回整個人活像脫水一樣,癱在枕頭上呼氣。
“洗澡嗎?還是等會兒?”
路秦川手背輕柔地貼孟禮的臉頰,“好點沒有?”
“嗯,等會兒吧,”
孟禮閉着的眼睛睜開,“你不來?”
路秦川搖搖頭。
孟禮仰面朝上看他,目光既陌生又困惑,同時也很困頓。
“困了?”
路秦川在床頭邊上坐下,“睡吧。”
孟禮掙紮着要起來:“賴好沖沖吧。”
“不用,”路秦川拉緊被子,“又沒東西進去,明早上沖也一樣。”
神志已經到潰散邊緣,孟禮模糊不清地嘟囔:“你到底為什麽不做?”“你好奇怪啊。”
“好好好,我奇怪,你快睡吧,夢裏罵我去吧。”
路秦川一邊輕拍被子一邊嗓子低低地接話,有一搭沒一搭。一直到把孟禮徹底哄睡着,他揉揉酸痛的腮幫子站起身。
被子裏,睡夢中的孟禮不知道是嫌熱還是嫌潮,踢開被子一個角,半邊身體露出來。
他的髋骨往下,幾乎每隔十幾公分一個指印,估計往後好幾天不能坐,鐵不能坐,會疼。
如果,路秦川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一寸一寸鞭笞自己:如果他對待孟禮不是那樣的輕侮和高傲,如果他對待孟禮足夠尊重足夠珍視,捧在手心,不曾當着外人的面欺負孟禮,陸傾那些人看在眼裏,是不是,今天這些事其實都可以避免。
為什麽不做?
“還能是為什麽,”他彎腰在孟禮耳邊輕聲說,“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