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說這話時姜和的語氣是上揚的。

但是個人都能察覺出來他很不高興。

許之蘅不傻,勉強笑着拉住黎韻的胳膊,往前走到茶幾邊,微微彎腰鞠躬,“晚上好,老板。”

姜和嘴角挂笑,看着她的眼神卻似冰錐般透出種尖銳的冰涼,“我可不太好。”

許之蘅低着頭,不太敢回視他的目光。

小強一臉懵,看了眼姜和,又瞅許之蘅,神情很是尴尬。

過了兩秒,他走到許之蘅身邊掐掐她胳膊,小聲抱怨說:“你就嬌嬌啊?那剛剛我在休息室喊半天你不應。”

許之蘅答得同樣小聲:“ ……我叫莺莺。”

“……”小強更迷糊了,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直接就把許之蘅往姜和旁邊一摁,“人家姜總專門來找你的,好好陪着啊。”

許之蘅屁股剛挨上沙發,就聽見姜和問:“你上次不是跟我說你叫嬌嬌?”

許之蘅郁悶,卻只能憋着氣,低眉順眼地又解釋道:“我叫莺莺。”

“你自己說的啊。”

“可能你聽錯了。”

“哦——”姜和冷笑,“我聽錯了?”

許之蘅眼皮直跳,張張嘴想辯駁,又覺得其實沒什麽,笑得梨渦淺淺的,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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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好犟的,一個假名而已。

想怎麽叫都無所謂,不管是莺莺還是嬌嬌,其實都沒有區別。

小強招手示意一溜小姐出去,轉身倒上酒要敬酒,就見姜和捂嘴打了個哈欠,胳膊立馬縮了回來。

“不喝了,開車來的。”姜和說。

小強诶诶兩聲。

“那今天她我帶走了啊,單你自己看着記。”姜和起身,撈過一旁的大衣,長腿跨大步就往外走,一個眼神都沒再舍得給許之蘅。

許之蘅吸口氣的功夫都顧不得,連忙跟在他身後。

黎韻靠在走廊牆邊,看着她悄摸指了指自己的手機,無聲示意:有事電話。

許之蘅沉默着朝她點點頭。

到電梯口,數字顯示往上,還要等。

姜和把大衣穿好,漫不經心地擡手捏了捏脖子。

一身從頭到腳的黑,襯得他一張冷臉更加乖戾。

許之蘅想了想,說:“我去拿外套。”

姜和垂眸看她一眼,“去。”

等許之蘅回休息室拿了外套出來,電梯口已經沒了姜和的影子。

下樓到大門口。

門外兩三米遠處,停着輛打燈的騷氣紅跑。

許之蘅微微歪頭,想看看裏頭是不是姜和,就聽見喇叭鳴了兩聲,吓得心頭激靈一下。

……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他。

許之蘅嘆口氣,白霧在夜燈下頃刻消散,她走到車旁,拉門上了副駕。

車門剛關上,姜和就已經打着方向盤把車滑了出去。

許之蘅的手肘實打實地撞在車門內側上,疼得她偷偷咬了下唇。

好在之後姜和開車還算收斂,至少在市區內他的車速并不快。

車裏照明燈沒打開,只有晃動飛逝的路燈透過車窗,不時映在倆人身上。

許之蘅今天穿得是一件長款的白色棉服,車裏空間并不寬敞,更讓她覺得束手束腳。

這會兒空調溫度高了,她裹得跟熊一樣,熱得很,又不敢動。

鼻間還總能嗅到那股若有若無的,清冷的雪松木質冽香。

當前這種詭異的氛圍讓她只感覺到了逼仄,沉默,憋屈。

她甚至都不敢去問他要帶自己去哪兒。

說實話,這幾年讓她坐在男人副駕駛的機會屈指可數。

所以她立刻想起了十七歲那年載着她駛在雨中的那輛黑色大衆,以及面容模糊的餘進。

她還恨他,但她居然已經想不起他的臉來了。

許之蘅側目望向姜和時隐時昧的側臉,思緒萬千忽地歸于平靜,沉默別開眼去。

怕什麽?她沒有什麽好害怕的。

*

一路上倆人沒交談過一句。

車裏溫度暖融融的,氣氛卻蕭條。

進了酒店地下停車場車位,姜和沒有立即下車,而是點了根煙,揿亮照明燈看向許之蘅。

他不說話,看了她一會兒,伸出手拉開她的棉服拉鏈往下拉了些撩到一邊。

許之蘅內裏穿得是一件厚度适中的黑色圓領毛衣,在燈下襯得她一截脖子更加纖細白皙,就像待折的脆弱花莖。

“脖子好得挺快。”他說。

“……嗯。”

姜和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用手指覆在她脖子上摩挲兩下,只覺得她的皮膚溫熱,有點點濕意。

“你很熱?”他低聲問。

許之蘅嗯了一聲。

姜和笑:“熱為什麽不跟我說?”

“……現在不熱了。”

姜和收了笑,盯着她的脖子,手指擦動,略微失了神。

因為他的掌心似乎也有記憶,它記起來那天緊緊箍住她脖頸的那股觸感——

柔軟的皮膚,略微硌手的骨骼感,溫熱跳動的頸動脈。

仿佛他只要稍稍用力,她就會碎在他的掌心。

姜和回了神,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悄然握住了許之蘅的脖頸,大拇指指尖恰恰抵住了她平穩跳動的頸動脈上。

他擡眸看向許之蘅——

她沒有動,也很淡定,就拿那雙黑黢黢濕漉漉的眼睛平靜地看着自己。

她不躲他,這樣痛快。

姜和頓了一會兒,抽回手,将車熄火。

“下車吧。”

*

酒店套房裏人倒是比上回少,只有七八個人,裏頭就一個姑娘,趴在沙發上沒精打采。

其他人湊了桌牌,剩下的在閑聊。

當中許之蘅有印象的只有那斷眉男人,似乎叫陳玖。

姑娘上次倒也見過,只不過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陳玖手裏捏着牌,別過頭看過來,笑着和姜和打招呼:“來了啊。”

姜和面色随意地應了一聲,牽過許之蘅的手像領小孩似的,把她帶到沙發一旁坐下。

許之蘅昂着頭看着他,睫毛顫動兩下。

姜和彎腰,迎着她的目光,嘴角揚起一個稱得上溫和惬意的笑——

“我打會兒牌,你自己坐會兒。”

許之蘅卻被他笑得心下悚然,謹慎點了點頭。

姜和脫了大衣擱在一旁,挽起襯衫袖口去了牌桌那邊,胳膊搭在陳玖肩上,去看他手裏的牌,“德州?”

陳玖啊了一聲。

“贏了?”

“靠,輸得褲衩都快賠掉了。”陳玖笑罵着抽了張牌,目光朝許之蘅望去,也只是看到她一個後腦勺,眉頭皺了又挑,“有點眼熟。”

“上次見過。”

陳玖似是想起來了,略略颔首,看了眼手裏牌面,啧了聲,把牌丢到牌桌上,“扔了。”

随即起身讓座給姜和,嘴裏調侃道:“難得,能讓你帶第二次,抗造啊,服務好啊?”

姜和手裏捏了兩枚籌碼翻動,沒說話,只待發牌。

陳玖見狀,撞了撞他肩膀。

姜和漫不經心地摁着牌滑到面前看了一眼,頓了兩秒,突地低低笑了一聲,“挺乖。”

“我去看看。”陳玖頓時來了興致,要往許之蘅那邊去。

“別鬧她,不經逗的。”姜和說。

“诶——我偏不。”陳玖笑嘻嘻的,一副欠揍的死出。

姜和斂了笑,擡眼瞥來的目光令人心頭一涼。

“要玩就玩你家李漾去,不行我給你叫個十個八個?”

陳玖早就習慣他的喜怒無常,捶了兩下他肩膀,“開玩笑啊,那麽嚴肅幹啥。”

姜和懶得再理他的貧嘴:“邊兒去。”

*

牌桌離沙發有些遠。

許之蘅完全不知道那頭發生了什麽,把棉服脫下放在身邊,就如老僧入定般地坐在沙發上,屁股都不帶挪一下。

聊天的三個男人也就在姜和領她坐下時多打量了她兩眼,也不再關注她。

趴在她對面那姑娘倒是眼神渙散地盯了她一會兒,癡癡笑着把頭給轉一邊去了。

許之蘅無事可做,看了看牌桌那邊,殺得熱火朝天,煙霧缭繞地跟仙境似的。

沒人顧及她,反而讓她覺得輕松不少,拿起手機打開微信跟黎韻說了下這邊的情況,還順帶發了個定位過去。

黎韻回得簡短意赅:[上班了,有事打電話。]

許之蘅沒有再回,點開手機裏的消滅星星打發時間,沒多久就重來了十幾把。

她的心思不在游戲上,早就飄到不知何處,也沒察覺牌桌那頭姜和換了人頂位,走到她身後看她點星星點了好一會兒。

頭頂傳來他揶揄帶笑的聲音:“你真菜。”

手機屏幕裏零星兩個小星星炸開,許之蘅擡頭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把手機鎖屏,“不打了?”

姜和捏捏她的耳朵,手指滑到她下颌處蹭了蹭,淡聲道:“有點累了。”

他的動作很像逗弄小貓小狗一般,許之蘅卻不甚在意,只點點頭。

先前趴在沙發上半死不活的姑娘看見姜和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霍然坐起身,步子晃悠地像醉酒般,笑容燦爛地一下撲到沙發靠上,撐着腦袋問:“姜和,你什麽時候來的?”

姜和漠然看她一眼,沒理,而是對許之蘅說:“穿衣服,走了。”

那姑娘見狀,伸手拉住姜和襯衣的邊角,“別走嘛,一起玩兒啊……”

姜和避她如蛇蠍般,往後退了一步,想抽回衣角,偏偏姑娘手裏拽得死緊。

姜和擡手想掰她的手,又厭惡地放下,“清醒點行不行?”

“我清醒着呢……”她依舊不依不饒。

姜和冷下臉,轉頭朝牌桌那邊喝了一聲:“陳玖,管管你家李漾!”

陳玖轉頭望來,心道一聲——挖槽!

驚得他咬了下別在嘴裏的香煙,牌一扔沖過來直接把姑娘胳膊握住用力一扯,把人掀到一邊去,“撒手撒手!”

他掐了掐姑娘的臉試圖讓她清醒點,“我去,李漾你瘋了啊。”

姜和看了一眼襯衣褶皺處,冷聲對陳玖說道:“你就讓她這麽抽?再抽就廢了。”

陳玖神情略顯尴尬,一手摁着不停掙紮的姑娘,一邊對姜和說:“行行,我知道了,這麽大火氣呢。”

姜和甚至都懶得應聲,撈起自己的大衣,徑直就走了。

許之蘅忙不疊地拿了外套就跟上去。

進了電梯,以為是往下走,誰想着姜和按了樓上一層。

許之蘅瞅眼他面沉如水的表情,立馬轉開目光,眼觀鼻鼻觀心開始發呆。

樓上套房跟樓下那套風格大差不差,只是進門就能感覺到沒有人氣的冷清。

姜和脫下大衣扔在沙發上,鑽進洗手間裏。

許之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緩步進了客廳。

一整大片的落地玻璃窗,從高處往下去,H市霓虹萬千的夜景繁華而夢幻。

許之蘅看了會兒,就感覺腦袋略有暈眩,從窗邊退下。

房裏雖然冷清,但多少有些生活痕跡,大概是姜和的常住之處。

沒等很久,姜和潤着一身水汽出來,從酒櫃裏拿了瓶酒,坐在一旁吧臺上。

許之蘅望着他,靜了兩秒,問:“我去洗澡?”

姜和握着開瓶器,懶洋洋地睨她一眼,“用不着每次都要問我吧?”

許之蘅進了衛生間,裏頭水汽還未消散,空氣濕熱,淡香撲鼻。

她低頭掃了眼垃圾桶,姜和先前身上那件黑色襯衫淩亂團塞在裏頭。

潔癖?

不應該,他會吻她。

連被別的女人碰一下衣服都要丢棄,怎麽可能吻得下她這種職業的女人呢?

念頭在腦海裏轉瞬即逝,許之蘅不願多想,速戰速決沖洗了下。

她出去時,吧臺上那瓶紅酒已經空了大半。

姜和趴在吧臺上,正搖晃着高腳杯玩。

見她出來,他轉過頭來,神情中還殘留一抹茫然之色。

他平常時的表情偏陰郁乖戾,此刻這種茫然放在他那張偏俊秀的臉上,卻出奇地合适。

眼帶無辜,清淡又幹淨。

只不過就像昙花般轉瞬即逝,下一秒他臉上又挂上了許之蘅熟悉的那種漫不經心的笑來。

他拿手指蹭了蹭鼻梁,而後朝她招手,“過來。”

許之蘅走過去,剛想坐上另一把椅子,就被他摟到腿上。

她坐得不太穩,身子晃了晃,腦袋就磕到了他的下巴上。

姜和痛嘶一聲,手臂用力把她往懷裏帶了帶,

厚重的酒味覆面而來,他似乎做這事之前總喜歡喝很多的酒。

“關燈行嗎?”許之蘅攥住一點他胳膊處的浴袍,聲音放得很低。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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