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入秋之後,天氣涼爽了些。

許之蘅被姜和丢去學車。

盡管避開了酷暑,許之蘅也塗了防曬霜,一個月下來還是不可避免黑了一圈,惹來姜和一陣嘲笑:“小黑妹。”

拿到駕照的那天,姜和本想帶許之蘅去看車,路上突發奇想讓她開車先試試,誰想到她跟耗子一樣膽小。

阿斯頓馬丁在路上像蝸牛在爬,後來的車叭叭按喇叭催促,吵得姜和太陽穴跳痛。

他手指頂頂額角,“你這樣不行了。先拿我其他車練練吧,回頭再給你買。”

許之蘅剛想拒絕,被姜和一句“換座位”又堵了回去,只好作罷。

*

不知不覺間,姜和呆在公寓的時間似乎比以往更多了。

趕上休假一周,他日日都呆在家裏,見許之蘅每日下午都要出門,不免好奇道:“你每天都去幹什麽?”

許之蘅慢吞吞回複:“……圖書館。”

姜和愣了幾秒,“你還看書呢?”

“只是去坐坐。”

“我在家裏,你跑出去?”姜和眯了眯眼睛,“家裏不能坐?”

許之蘅只好老實待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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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姜和又不樂意了,抱怨她天天在家給他也帶成了宅男。

許之蘅簡直無語,“那你出去不就好了。”

惹得姜和直直盯着她,惡聲惡氣道:“偏不!”

許之蘅:“……”

這男人真的幼稚死了。

周末時她正靠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宋玉琪打了個電話來,興高采烈的,聲裏都帶着甜味兒跟她讨論着自己剛交的男朋友。

許之蘅陪她寒暄了一會兒,電話剛挂,姜和就問:“朋友?”

“以前C市認識的。”

姜和目不斜視盯着屏幕,手裏手柄摁得起勁,,“在這你都沒有朋友的麽?”

許之蘅想起黎韻,“有一個,你見過的。”

“我見過?”

“上次在紅堤總統,站我邊上的。”

姜和想了想,“不記得了。”

許之蘅嗯了聲。

“沒別人了?那這麽說你的生活只有我了?”他又說

許之蘅沒有說話,但她居然從姜和臉上看出了十分明顯的得意之色,頓感無言。

*

假期結束後姜和又開始忙碌,但他偶爾有空,還是會揪着許之蘅去練車。

也向許之蘅提過買車這檔子事,但許之蘅拒絕了。

她只說:“平常我也沒有要用車的地方,真有事開你的就行。”

姜和盯了她半晌,索性随她去:“随你。”

閑來無事,許之蘅去了花鳥市場弄了幾盆綠植回來擺在陽臺上。

姜和看到之後簡直嗤之以鼻,“你的愛好怎麽淨跟老年人似的。”

許之蘅懶得理會,低頭拿着噴壺噴了兩下盆栽。

細密的水霧在空中消散,風吹過來,一些落在她的手上,有一點冰涼。

挂杆上的衣服被吹得翻飛,衣架剮蹭着杆子發出吱吱的聲響。

許之蘅有短暫幾秒地失神。

細細數來,她和姜和在一起,已經半年有餘。

她回身朝姜和看去——

窗簾也被吹得紛揚搖擺,他的身子被遮掩得時有時無,卻能十分清晰地看見他的臉。

他的神情有些沒精打采,很沒形象地靠在椅子上打了個哈欠,又抓了兩下頭發,像沒睡醒的大學生一樣秀氣懵懂。

許之蘅看了他一會兒,心下一軟,不覺抿嘴偷偷笑了一下。

*

對于許之蘅來說——

姜和是一列偶爾會失控的列車,失控頻率無跡可尋。

在最開始時,她甚至曾設想過,或許日日她都要經受姜和莫名的神經病和陡怒下的虐打。

等她真的跟他在一起之後,姜和鮮少對她動過手。

以至于讓她忘記了,這個男人有多危險。

再次見到他失控的那天,那天是十月二十七日。

許之蘅記得很清楚。

那天很悶熱,空氣粘稠,一整天都在下雨。

姜和很早便出了門,許之蘅一整天都宅在家裏,不想動彈,晚上早早就上床就寝。

她睡得頗沉,在睡夢中總覺得睡衣被撕扯,有什麽壓住了她,沉重地讓她喘不上來氣。

許之蘅身子吓得顫了一下,瞬間清醒,驚慌兩秒才反應過來那是姜和。

關着燈,她看不清他的模樣。

只能感覺姜和的雙手碰觸在皮膚上,冰冰涼涼。

他身上慣用的木質調雪松香,像瀝過水般,混合煙酒味,糅成了一種類似于草木燃燒之後的熏香。

一言不發的姜和在黑暗之中突然吻住她,像野獸一般啃咬。

許之蘅唇上一疼,輕輕推了推他。

姜和不顧她,她也只好承受。

許之蘅感覺到了他不同平日的急促粗魯。

此刻的姜和再次給了她那種失控的危險感,就像第一次見面那天,他扼住她喉嚨的那種癫狂狀态。

在姜和拿枕頭狠狠壓在她臉上時,那股感覺變得更加肯定清晰。

枕頭綿密透不過氣,許之蘅漸漸感到呼吸困難。

身上臉上被重量壓覆,許之蘅抓緊被單,雙手發抖得厲害。

但意想不到的是,她面上的那股力道便消了下去。

枕頭似乎被抛到了地上,發出悶悶聲響。

姜和呼吸愈重,黑暗中摸索到她的手,緊緊扣握間,門被他推開。

等他從門裏退出來時,她身上染上了他的味道。

姜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累,帶了點疚意:“抱歉。”

“什麽?”

“有時候……我不太能控制得了自己。”姜和說。

許之蘅一陣默然,也感到意外。

她知道,她怎麽會不知道?

她只是意外姜和居然在跟她道歉。

許之蘅覺得姜和或許病了,他的心裏生病了。

有那麽一刻她想說:“去看醫生好不好?”

但她沒有,只是輕聲回他:“沒關系。”

姜和沒作聲,靠在床頭點了根煙。

許之蘅呼吸漸漸平複,冷汗沁涼了身體。

她側過頭,看見乍亮的朦胧紅光裏,姜和淡漠冷然的一張臉。

一根煙抽完,他躺下身抱住她,親了親她的眉心。

“嬌嬌。”他喚她。

“嗯。”

“人為什麽會想死啊?”

“怎麽了?”許之蘅問。

姜和沒有應聲。

許之蘅知道他沒有睡,靜靜地等待着。

過了會兒,姜和突然輕聲說:“今天我去看我媽,碑上都長草了。”

他湊到她耳邊,親昵地用唇蹭了蹭她的耳垂,低低一嘆:“真可憐。”

沒有人稱代詞,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人在脆弱時,是需要安慰的。

許之蘅知道姜和此刻大概需要這樣的安慰。

他或許不會對她的安慰感恩戴德,但也許會對她好一點。

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許之蘅很少安慰別人,所以顯得詞窮而笨拙。

她憋了半天,唯有伸手抱住了他,幹巴巴擠出一句:“我連我爸媽的墓在哪兒都不知道。”

姜和聲音更低了:“是麽?”

“是。”

“我困了,睡吧。”他說。

*

十一月來了兩場寒流,過渡到十二月時,H市已經開始冷了。

街邊綠樹枝頭的綠葉被染上了枯色,冷空無聲将領。

風總是很大,天總是潮冷。

就連姜和都忍不住對她抱怨:今年特別冷。

許之蘅看了看手機日歷,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

*

2018年的除夕夜,在情人節的後一天。

忙碌辛苦一年的人們也開始紛紛開始踏上回家的歸途。

而許之蘅沒有地方可以回去。

她提前幾天開車去超市采買了年貨,大包小包的東西搬得她氣喘籲籲。

轉眼就到了除夕那一天。

天氣預報說,今晚可能會降雪。

姜和出門時,許之蘅扶着門問他:“今天回家嗎你?”

“不回。”

“那……今天包餃子和火鍋好嗎?”

姜和換好鞋,輕輕抱了她一下,“你說的算。”

姜和走後,許之蘅開始忙活起來,裏裏外外打掃了遍,最後拿着對聯去了門口。

走廊裏冷清,許之蘅挪了條凳子貼對聯,退後向前幾步反複确認,貼歪了兩次才滿意。

她拎着凳子,進門前瞅了兩眼走廊裏的其他住戶門口。

十六樓其餘幾戶的大門都相同的死氣沉沉,唯獨他們家門口貼了大紅色對聯,沖淡了冷寂。

真好。

傍晚時分,姜和結束工作回來,站在門口看着門上那個福字發了好一會兒的愣,才低頭輸入密碼。

客廳溫暖。

許之蘅人在廚房。

姜和脫下大衣随手擱在沙發上,去廚房看了一眼。

許之蘅手指翻動,很快捏出一個白胖圓潤的餃子。

像葉子一般小巧。

姜和興起,學着她捏了一個,餡擠破了皮。他又拈了一張包住。醜死了。

*

年夜飯并不豐盛,許之蘅只準備了火鍋和餃子。

她和姜和只有兩個人,多人也吃不下。

飯桌上姜和似乎心情不錯,跟她有說有笑的。

吃完年夜飯,許之蘅收拾好廚房出去時,姜和靠在沙發上看平板。

她接了杯溫水給他放在茶幾上,姜和放下平板,翻了翻包,居然摸出來一袋子沒開封的紅包袋和一疊現金。

他數了會兒錢塞進紅包袋裏,搗鼓半天才封給她。

許之蘅接過來一看都覺得好笑,那紅包袋塞得鼓鼓囊囊,封口都封不起。

姜和得意洋洋的,以為她是開心,美滋滋道:“紅包這種東西,還是實質的拿的舒服。”

許之蘅把紅包放在茶幾上,瞥了一眼落地窗外。

外頭不知何時已落了雪,洋洋灑灑無聲飄落。

她走到窗邊,靜靜看了一會兒,出聲道:“姜和,下雪了。”

姜和走到她身後,環着她的腰抱緊她,躬身把下巴磕在她肩上。

窗外雪花紛飛,二人靜默良久。

許之蘅在玻璃上哈了口氣,伸手在那白蒙蒙的一小塊裏畫了個小小的愛心。

背後姜和輕輕笑了兩聲,貼着她的身子也跟着輕顫兩下。

他擡起一只手,在那顆愛心左邊寫下一個‘禾’字。

——和。

許之蘅淡淡開口:“幼稚。”

姜和嗬了一聲,“膽肥了是吧?”

許之蘅不作聲,看着玻璃上那個和字痕跡慢慢變淡,消失不見。

玻璃變重新得幹淨清透,上面倒映出燈光下她和姜和模糊的身影輪廓。

有人提前放了煙火,寥寥幾朵,高低不一在遠處天空冉冉升起,在最高處亮到極致,漸漸散開湮滅無蹤。

許之蘅突然想起去年的除夕夜,在她和黎韻合租的那間公寓裏,獨自一人冷冷清清坐了整夜。

當時她懷的是什麽心情?

許之蘅一時居然已經想不起來了。

今時往日,命運玄妙。

此刻她同姜和在一起,那明年呢?會怎麽樣?

許之蘅阖上眼不願深想,側了側身緩緩回擁住姜和,把腦袋縮進他溫暖的懷裏。

他身上那股雪松香清透入鼻,她的內心寧靜而平和。

“新年快樂,姜和。”她低聲說。

希望在新的一年,你身體健康,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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