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這件事盛離也想到了。
他把周煜城手裏的餅幹接過來，然後反喂到周煜城嘴邊，“新同學，你也吃啊。”
周煜城搖搖頭，“我不想吃。”
他還往後讓了讓，不想讓餅幹碰到自己的嘴巴。
其實他肚子已經有點餓了，但還是沒有吃東西的欲望。
甚至有一點害怕，仿佛那塊此刻聞着還香甜可口的餅幹下一秒就要變成一堆沾滿了不知名醬料、不知道以何面目呈現的垃圾，有時候甚至還散發着令人作嘔的味道。
盛離有點疑惑，“新同學，你不喜歡這個餅幹嗎？”
周煜城趕緊點頭，生怕被盛離看出自己不正常。
盛離哦了一聲，“這個口味是沒有明天那個好吃啦，那我明天也把我的餅幹留給你吃好不好？”
周煜城下意識搖頭，“不用的。”
盛離嚴肅道：“新同學，你剛才中午都沒有吃飯，現在又不吃餅幹，你這樣下去，真的會長不大的。”
周煜城不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盛離解釋，不是他不願意吃，而是吃不了。
最後只能點了點頭，一副把盛離的話聽進去了的乖巧模樣。
盛離滿意地笑了一下，然後又把餅幹喂給他，學着爸爸媽媽平時哄自己吃蔬菜的口吻道：“就吃一口好不好？”
他的聲音很軟很甜，尾音微微上揚，聽上去真的很有誘惑力。
周煜城下意識就張開嘴巴咬了一口，雖然只吃了一點點，但盛離也很開心了，笑的眉眼彎彎。
周煜城努力把餅幹咽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味覺壞了，他竟然覺得盛離喂的餅幹挺香的。
再吃一口的話也可以。
但盛離被結束游戲後跑過來的江陽煦轉移了注意力，江陽煦說要把自己搶到的小尾巴送給盛離。
盛離晃了晃手裏的小尾巴，笑眯眯道：“我已經有新同學的啦，你自己留着吧。”
江陽煦不甘心，又道：“那把你的給我好不好，我和你交換。”
盛離想了一下，覺得可以，便要伸手去夠自己腰上的小尾巴。
結果被周煜城搶先一步扯到了手裏。
“這是我的。”
江陽煦：“……”
周煜城一字一句認真道：“盛離的小尾巴，應該是我的才對。”
江陽煦炸毛，“憑什麽？”
周煜城迎上他的視線，一點都沒有退縮，“我和盛離才是一對。”
江陽煦：“……”
盛離點頭，“對啊，我和新同學是一對，我拿了他的尾巴，那我的尾巴也要給他才對啊。”
江陽煦：“……”
他傷心道：“那你下次要和我一對。”
盛離剛要答應，周煜城突然冷不丁來了一句，“盛離，我想吃餅幹。”
他這麽乖，盛離當然高興極了，“給你。”
周煜城也不接，直接低頭就着盛離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那邊游戲都結束了他這邊還沒吃完。
後面他怕盛離舉着手累，還十分貼心地握住了盛離的手腕。
江陽煦一開始蹲在旁邊等，換了好幾個姿勢之後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兩人面前，氣鼓鼓地瞪着周煜城。
這個新同學簡直是他見過吃飯最慢的小朋友了。
最後周煜城吃完最後一口餅幹的時候，他差點都給他鼓掌了。
*
晚上回家，盛媽媽還特地問了周煜城的事。
盛離一臉嚴肅道：“媽媽，新同學好像不愛吃飯。”
盛媽媽夾菜的動作一頓，“和阿離一樣不愛吃蔬菜嗎？”
盛離：“……”
盛爸爸趁機給兒子夾了一筷子黃瓜，“才沒有呢，阿離現在可愛吃蔬菜啦。”
盛離怒吃一大口，“對！”
盛媽媽忍着笑切回原來的話題，“新同學怎麽會不愛吃飯呢？”
“不知道呀。”盛離搖了搖頭，然後把周煜城中午沒吃飯的事告訴了爸爸媽媽。
末了他充滿擔憂道：“新同學這樣會不會長不大呀？”
盛爸爸盛媽媽互相看了一眼，都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
盛媽媽皺眉道：“昨晚我們回來的時候看見他一個人蹲在幼兒園門口，那會兒天都黑了，他父母也沒去接他。”
“還有這樣的事。”盛爸爸驚訝的不行，“會不會是家長太忙給忘了？”
“忙忘了也不行啊，哪有這麽不負責任的家長？”
“也是，要不我們問問家委會那邊？”
盛媽媽點頭，“這學期江陽煦媽媽接管了家委會，我一會兒打電話問問她。”
“好。”
吃完飯以後，盛爸爸去收拾碗筷，盛媽媽趕緊給江陽煦媽媽打電話。
江陽煦媽媽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周煜城爸媽離婚了，他在原來的幼兒園經常和其他小朋友打架，所以他媽媽才把他轉來了這邊。
江陽煦媽媽無奈道：“我給周媽媽打過幾次電話，每次都是周爸爸接的，偷偷和你說啊，我覺得這個周爸爸不是什麽好人。”
“有一回他好像喝多了，在電話裏醉醺醺的罵人，吓得我趕緊挂了。”
聽完江陽煦媽媽說的這些，盛媽媽心情更沉重了。
難怪阿離的新同學瘦成那副樣子，攤上這種爸能好嗎？
盛離很關心新同學，盛爸爸盛媽媽便撿着能确定的事情和他解釋了一下，別的什麽都沒說。
“明天見到新同學，不要和他說這些。”
盛離點點頭，“我知道的，媽媽。”
其實他也聽不懂離婚那些事情，他只知道新同學長得很瘦小這事很嚴重，爸爸媽媽說起的時候都直皺眉頭。
*
與此同時，周煜城也坐公交車回了家。
隔着門板就聽見裏面激烈的争吵聲，時不時還伴随着器物摔裂的清脆聲響。
周煜城六歲的人生裏已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回，他小小的心髒盛放不了太多的恐懼，現在只覺得麻木。
進去之前他沒忘了把手表解下來藏進書包裏。
周媽媽明卉正崩潰地和她的前夫索要自己的手機，這兩天手機被扣下，給她的生活和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不便。
周峰冷笑一聲，眼神陰毒地瞪着前妻，“手機給你？簡單啊，你給我轉點錢我就給你。”
明卉雙眼通紅，裏面滿是疲憊，“你今天肯定沒少試我的密碼吧，我現在還能轉的出錢來嗎？”
周峰絲毫不覺得羞恥，反而理直氣壯道：“這還不都怪你，你要是一開始乖乖轉我錢，不就沒這回事了嗎？”
明卉氣的渾身發抖，“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我們已經離婚了。”
“那又怎麽樣，你不是要那小崽子的撫養權嗎，給我二十萬，錢一到就給你。”
周煜城瞪着周峰，眼裏一片冰冷。
“呦，小崽子回來了，來幫我勸勸你媽，只要二十萬，你就能跟着你媽了。”
明卉轉頭看了眼門邊安靜的仿若一片影子的兒子，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憤恨，“周煜城，回屋裏去。”
周煜城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對外面持續不斷的争吵怒罵聲置若罔聞。
他心裏只想着一件事，快天亮吧，天亮以後就可以去幼兒園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明卉突然進來把他晃醒。
周煜城安靜地看着她。
明卉眼裏閃過一絲心虛，但終究還是硬下心腸，“周煜城，你幫我一個忙。”
“你去主卧幫我把我的手機拿出來。”
周煜城想說周峰會打他，但話到嘴邊還是換成了，“在哪裏？”
明卉松了口氣，“就在衣櫃最裏面的抽屜，我剛才看見他藏的。”
周煜城點點頭，擡腳下了床。
走到門邊的時候，明卉突然喊了他一聲。
周煜城回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片刻後，明卉輕聲道：“你把鞋穿上吧，地上涼。”
周煜城搖頭，“穿鞋有聲音，會被他發現的。”
明卉沒再說什麽。
十分鐘後，周煜城回來了。
明卉噌地起身，急切道：“怎麽樣，拿到了沒？”
周煜城沉默了一下。
“沒拿到？我不是和你說在最裏面那個抽屜嗎，你……”
明卉突然頓住。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見了那只瘦弱的小手遞來的東西。
正是她的手機。
“……謝謝。”
周煜城安靜地躺回床上。
明卉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蹲下身，柔聲道：“小城……”
她很少用這種語氣和周煜城說話，更別說還叫他小城。
周煜城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坐起了身。
“小城，”明卉抓住他的手，微微紅着眼道：“媽媽想把你的撫養權要過來，但你也看見了，你爸爸的胃口實在太大了，媽媽總不能一直妥協對不對，所以……”
明卉擡起頭，對上兒子的視線，“媽媽會找個保姆來照顧你，你記得多吃一點飯，長高一點。”
周煜城把手抽回來，“你要走了嗎？”
明卉點頭，“我如果不走的話，他會一直纏着我，我的工作，我的生活都會被他搞得一團糟。”
“哦。”
周煜城又躺回了床上。
明卉摸了摸他的頭，難過道：“你別怪我，我也是為你好，我離開後，他要不到錢，很快就會走的，到時候你就和保姆一起，好好生活。”
周煜城沒說話，閉上了眼睛。
走到門邊的時候，明卉又喊了一聲，“小城。”
周煜城倏地睜開眼睛，眼底閃爍着一點光亮。
可明卉說的卻是：“你能不能別再報警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新地址。”
周煜城怔怔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