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接下來的十幾天裏,保姆阿姨每天都會給周煜城準備一個小飯盒,讓他帶去幼兒園吃。
她覺得這個小孩實在太瘦了,平日裏又沒有家長在身邊,有些心疼他。
但周煜城每天都原封不動地帶回來。
起初孫阿姨以為他不愛吃,便特地去征詢他的意見。
周煜城不想多說,所以報了幾個盛離平日裏愛吃的菜。
他以為這樣自己對飯盒的恐懼就能少一些,可沒用,每次他想把飯盒拿出來的時候,腦子裏的小惡魔還是會準時冒出來,吓唬他裏面的東西一定是髒兮兮的,一定是臭烘烘的。
說不定還會吓到旁邊的盛離。
于是,周煜城只能又把手收了回去。
次數多了以後,他就和孫阿姨說以後不帶了。
孫阿姨忍不住唠叨,“還是帶着吧,多少吃一些,要不然長不高了。”
說着孫阿姨就把今天準備的飯盒塞進了周煜城的書包裏。
周煜城便又帶上了。
今天運氣似乎不太好,飯盒被江陽煦看見了,他氣哼哼道:“你這個飯盒一點兒也不好看。”
盛離一聽頓時來了興趣,“粥粥也帶飯盒啦,大不大呀。”
他和江陽煦不太一樣,他不是很在意飯盒好不好看,他覺得飯盒只要能裝食物就好啦,裝的越多越好。
可惜他媽媽說他人小,吃不了太多,所以不給他買超市裏最大的那只飯盒。
在盛離期待的眼神注視下,周煜城慢吞吞地從書包裏取出了他的飯盒。
盛離有點失望,粥粥的飯盒也不大呀。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特地提醒周煜城帶上了飯盒,這樣他們三個人就都有飯盒啦。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粥粥好像有點不開心。
明明揣着飯盒,但周煜城還是去拿了餐盤。
盛離以為他忘記了,還提醒他,“粥粥,你已經有飯盒啦。”
周煜城搖搖頭,“裏面有東西。”
盛離驚奇道:“有東西,吃的嗎?”
“嗯,孫阿姨準備的。”
盛離好奇道:“那你不吃嗎?”
周煜城沒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盛離解釋,也不太敢和盛離解釋。
為了不讓盛離害怕他,周煜城還是假裝正常地放下了餐盤。
三個小孩三雙眼睛都注視着最中間的飯盒。
江陽煦好奇道:“這裏面是什麽呀?”
盛離小腦袋點的很用力,“對呀對呀。”
感覺隔着飯盒都能聞到香味呢。
周煜城木然道:“糖醋排骨。”
盛離眼睛霎時亮了,“糖醋排骨!”
食堂都好幾天沒做糖醋排骨了,他剛才還問食堂的阿姨什麽時候做呢。
雖然很想吃,但盛離很有禮貌,周煜城不把飯盒打開,他是絕對不會動手的。
周煜城怎麽肯讓他失望,雖然腦子裏的小惡魔又跳出來百般地叫嚣,各種恐吓他威脅他,但他還是忍着恐懼把手放到了飯盒上。
他的臉色看起來一定很白,因為盛離關切地問了一句,“粥粥,你怎麽啦?”
江陽煦趁機說周煜城壞話,“一定是不想給你吃啦,我就說嘛,他以後肯定不讓你吃飯的,盛離,你不要和他結婚啦。”
盛離沒管江陽煦,他的注意力都在周煜城身上,“粥粥,你是不是不喜歡吃糖醋排骨呀,那就不要打開了,你吃我的獅子頭吧,獅子頭也很好吃的。”
周煜城搖搖頭,然後雙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盛離的臉,他好像無師自通地找到了一個好辦法,只要盯着盛離漂亮可愛的臉,他就能成功把腦子裏的小惡魔趕走。
“咔噠”,飯盒打開了。
盛離眼神晶晶亮,“好香啊。”
周煜城感覺自己好像被他治愈了,從盛離鼓勵的眼神裏,他仿佛得到了無邊的勇氣。
這是他第一次看向飯盒裏面的食物時沒有帶着恐懼。
而飯盒裏面的糖醋排骨也的确散發着誘人的香氣,一塊一塊整整齊齊地碼放在裏面,每一塊都冒着油亮的光。
周煜城默默想,真的好神奇,髒東西全都跑光了。
不光是飯盒裏的,還有他腦子裏的和心裏的。
他把飯盒推到盛離面前,簡短道:“盛離你吃。”
盛離也把自己的飯盒推給他,“粥粥也吃。”
江陽煦看了眼自己的飯盒,好委屈,這兩個人都沒有叫他吃,再一想人家長大以後是要結婚的,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難受極了。
就在這時,盛離突然夾了一塊排骨放在他的飯盒裏,“江陽煦也吃。”
江陽煦一瞬間心花怒放,盛離還是他的好朋友,他忍不住想,說不定以後等他和壞小孩結婚了他們三個也能在一起玩呢。
*
十幾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周峰被放出來了。
要不是他來幼兒園門口,周煜城都快要忘記這個人了。
苗老師正在幼兒園門口送小朋友,一見他趕緊打電話給保衛科叫人。
周煜城牽着盛離的手從幼兒園出來。
盛離的另一只手被江陽煦牽着,兩邊都在暗暗使勁兒,都想把盛離拉到自己這邊來。
盛離的小身子在中間搖搖晃晃,有時候他覺得不舒服了就會軟軟地勸一聲,然後兩邊便會老老實實地收點力道。
三人最近經常玩這個小游戲,已經非常熟練了。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周煜城突然卸下了所有的力道。
三人間的平衡陡然被打破,盛離被江陽煦一把拽了過去,兩人差點跌倒。
江陽煦氣鼓鼓道:“壞小孩玩的越來越髒了。”
周煜城連盛離都顧不上,兩眼死死地盯着幼兒園門口的人。
那個人比盛離最讨厭的動畫片裏的壞蛋還要令人厭惡。
周峰的視線卻沒直接落在他身上,而是從他身邊的盛離和江陽煦身上一掃而過,然後露出驚訝又意味深長的表情。
似乎在意外周煜城這個問題小孩居然還能交上朋友。
周煜城挪了挪腳步,擋住盛離,同時用力瞪了周峰一眼。
周峰冷笑了一聲,然後揚聲叫他過去。
盛離在周煜城身後好奇地探出腦袋,“粥粥,那就是打你的壞主人嗎?”
周煜城嗯了一聲,小聲道:“盛離你快走,他會打你的。”
盛離才不會走呢,他非但不走,他還要撸袖子和壞主人吵架。
周煜城只好推了一把江陽煦,江陽煦這把反應超級快,他立刻牽住盛離的手,用力把他往車那邊拖。
盛離:“……”
他也知道吵架不好,所以并沒怎麽掙紮,很快就乖乖跟着江陽煦走了,只是走幾步就要回頭看看周煜城。
生怕周煜城又讓那個壞主人打了。
周峰大概一出來就跑去喝酒了,隔老遠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周煜城厭惡地瞪着他。
這個世界上他最讨厭的就是酒和酒鬼。
還有“小酒鬼”這個稱呼。
周峰擡手指了指盛離的方向,嘲諷道:“才幾天都交上朋友了,不打架啦?”
周煜城沉默地瞪着他。
周峰被他的眼神激怒,惱恨道:“你瞪誰呢,我是你老子!”
周煜城面無表情道:“我不想當‘小酒鬼’。”
周峰擡起手就要打。
這可是人來人往的幼兒園門口,他好像全無羞恥心。
好在苗老師和保安來得及時。
保安一把扯住周峰的手臂,勸道:“這位家長,打孩子是不好的。”
苗老師也護在了周煜城前面,雖然眼裏滿是怒氣,但說話依舊和聲和氣,“周爸爸,請你冷靜一點。”
周峰用力指了周煜城幾下,大聲道:“我管我自己兒子怎麽了?他才六歲就知道換家裏的門鎖讓他老子進不去,還瞞着他老子換房子住,你們說,這種兒子要不要管?無法無天了他。”
他的大嗓門把周圍的家長和孩子們全都吸引了過來。
周煜城白皙的面皮一下子漲得通紅。
頂着周遭火辣辣的視線,他依舊反駁了一句,“那不是你的家,那是媽媽的家,你們已經離婚了。”
周峰再次擡手,周煜城有經驗,要不是保安和苗老師攔着,他的背上又要多出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了。
周峰暴躁地在原地轉了幾圈,看起來好像一個瘋子。
苗老師無奈道:“周爸爸,依你現在這個狀态,實在不适合和孩子溝通,還是等你清醒了再說吧。”
江陽煦媽媽也在現場,她對這個周爸爸本來就印象很差,現在一看這情形哪裏還忍得住,便幫了一句腔:
“就是啊,大白天的喝的醉醺醺的來幼兒園接小孩,還要當衆打孩子,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家長。”
其他家長也紛紛發聲:
“就是啊,別的不說,哪有喝醉了來接孩子的。”
“是不是有暴力傾向啊,小孩一副習慣了的模樣。”
“這小孩怎麽這麽瘦,別是在家裏天天被虐待吧?”
“肯定啊,在幼兒園門口都能動手,在家裏還能好得了?”
“孩子可憐,聽說爸媽已經離婚了,才這麽小的年紀。”
“媽估計被吓跑了吧,攤上這麽個男人。”
裏面又出來兩個保安,三人一塊兒把周峰給架走了。
周煜城面上也沒多少輕松的意思,他輕聲和苗老師道了謝,然後轉身,準備坐公交車回家。
結果剛一動盛離和江陽煦就跳了出來。
盛離氣呼呼道:“那個壞主人比大馬猴還讨厭。”
大馬猴是動畫片裏的大壞蛋。
江陽煦對周煜城的态度都變了,沒像之前一樣說他壞話,看他的眼神裏似乎還帶着一點不好意思。
大概在為先前說周煜城是個壞小孩感到愧疚。
糾結了好一會兒,他才小聲道:“你爸爸才是壞小孩,不對,是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