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時橙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地上。
腦袋裏像塞了浸水的棉花,又漲又沉。
她單手輕揉太陽穴,努力檢索昏過去前的記憶。
嗯,好像忘了個幹幹淨淨,不愧是她。
江宴移不知什麽時候搬來一張真皮座椅,老神在在地搭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坐姿從容閑适。
膝蓋上,超輕筆記本打開,屏幕上幾個頁面切換,折出的亮光沉在他眸底,像夜間被風吹皺,波光粼粼的湖面。
時橙心情複雜。
一方面驚嘆于,在這種情況下,他都能全神貫注地工作。
另一方面感嘆于,見她喝醉暈倒,他寧願搬張椅子,守着她辦公,等她醒來,都不願意把她抱回房間!
等等!
她忽然想起她為什麽會喝酒,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誰說江宴移就一定是在工作了。
說不定正登着[橙子酸到掉牙了]的賬號,到處黑她呢。
四周沒有鏡子,她趕緊摸摸臉,确定自己醉暈過程中有沒有流口水。
還好并沒有,應該沒給江宴移增加黑圖素材。
心情稍松,她揚起蕩着兩片酡紅的臉蛋,試探性地問道:“我喝醉以後,應該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吧?”
“比如?”江宴移從電腦屏幕上挪開目光,垂眸望向她,“你做過的事不少,但過不過分,得看你對‘過分’的鑒定标準。”
做過的事不少……
救命,為什麽她腦袋裏空空如也,一件都不記得了。
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時橙是個樂天派,她安慰自己。
沒關系,只要沒有胡言亂語大聲表白、強抱他、強吻他,那事态的發展就尚且還在可控範圍內。
但顯然,這三點都不能直接問出來。
時橙硬生生繞了個彎,答道:“比如酒精上頭,導致出現語言和神經系統紊亂,行為不可控的現象……”
江宴移略一思忖,認真地告訴她:“這不叫現象,叫症狀。”
時橙:“……”
現在罵人有病都這麽高級了是吧!
懶得再繞彎子,她回道:“好吧,其實我就是想問你,我喝醉的時候,有沒有得罪和冒犯你。”
“噢,這樣啊。”江宴移懶懶地拖長音調,“放心,你沒有。”
又是這種聽起來就很欠的調子。
估計是聽多了,時橙竟然開始覺得适應良好。
時橙:“既然我沒有得罪你,那你為什麽不把我抱回房間,讓我就這麽躺在地上。”
質感厚重的真皮座椅,體積也大,搬起來說不定不比抱她輕松。
江宴移舍近求遠,圖啥呢?
“避免碰瓷。”
明明沒醉,卻裝醉,以此打破社交距離,求得和他親密接觸的機會。
簡短的四個字,讓時橙的表情變得十分精彩。
各色紛呈,非要形容的話,便是:三分玉髓綠,三分薄荷綠,四分荷葉綠。
江宴移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過于直接了,“抱歉,我遇到過很多次這種情況,所以比較謹慎。”
他話鋒一轉,找補道:“超過一定時間,你沒醒,我會扶你回房間。”
落地窗外,夜色如同濃墨一般暈開。整座城市已經陷入沉睡,安靜無聲。
時橙估計,從她喝醉,到她醒來,中間最少得過了兩個小時。
文物專家鑒寶都不需要這麽久。
江宴移鑒定碰瓷,架勢比鑒寶都大。
時橙很好奇,“一定時間是多久?”
“十二個小時。”仿佛在回答一個嚴肅的學術問題,江宴移語氣鄭重其事,“據我觀察,過了十二個小時,不管是演技多少精湛的演員,也不管他對成功碰瓷有一顆多麽渴望的心,都無法繼續裝不下去。”
“……”
十二個小時,整整一晚上。
就算是真喝醉暈過去了,過了一夜,也該醒了吧!
時橙非常确定:他果然是在記仇。
飛速流逝的兩個小時裏,她一定發酒瘋,一不小心得罪他了。
她綠作一團的臉色進一步進化:十分荷葉綠,綠得發黑!
得罪江宴移并不可怕。
他都是黑粉了,少得罪一點和多得罪一點,不過是他在網上黑她一百條,和黑她兩百條的區別。
可怕的是,萬一她嘴上沒個把門,無意識把報複計劃的內容抖落了個幹幹淨淨,那才是真的完蛋。
仔細一想,她這個報複計劃,尚且停留在概念階段。
具體該如何實施,又該如何攻克江宴移的心防,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忽然就安心了,不用擔心洩露計劃內容,因為這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只要她大腦空空,別人就無法看破她腦子裏在想什麽。
所以說啊,大腦空空,何嘗不是一種大智慧。
時橙語錄+1!
——
時橙再次醒來,是在客卧大床上。
時間剛過八點,城市早已蘇醒,馬路上車來車往,窗外的樹上偶然響起幾聲鳥鳴。
看在假夫妻的份兒上,江宴移大發慈悲,留她吃完早餐再走。
滿杯的燕麥配碎粒堅果,以及超大一個由香脆培根和煎蛋做成的中式漢堡,構成早餐的全部內容。
江宴移的手藝不錯,煎烤培根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
時橙吃得正香,就聽到江宴移道:“這是初步拟定的婚禮賓客名單,你看看你那邊還有沒有朋友需要補充。”
名單遞到面前,時橙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名單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而是江宴移白到骨節泛青的手。
那只手很快收回。
時橙的注意力回到名單上。
兩方家長很重視這場婚禮。
讨論了好幾天,從交情、禮數到社交需要,方方面面考慮了個遍,恨不得把這輩子接觸過的人都回想一遍,才拟出這份堪稱萬無一失的婚禮賓客名單。
時橙仔細看過一遍。
她朋友不多,名字已經全部列出,沒有需要補充的。
倒是江宴移那邊的朋友,人數夠坐兩桌,而且有一點很奇怪。
時橙微微皺眉,指着那排名字,面露不解:“你是按名字交朋友的嗎?”
沈硯。
趙厭行。
孫彥墨。
李焱。
後面還有十幾個名字。
硯、厭、彥、焱……
每個名字裏,都帶着讀作“yan”的單字。
這要是巧合,概率大概和雞蛋撞到石頭,結果碎的不是雞蛋,而是石頭差不多。
江宴移神色未動,臉上寫滿高光提亮的“鎮定”二字,“算命的算過,‘yan’字旺我。”
他自己的名字裏,帶的是“宴”字。
更為這種說法,增加了幾分可信度。
時橙差點信了。
——如果不是他的語氣,不像在說“旺我”,而像在說“克我”的話。
短暫的沉默後,江宴移挑眉,反過來問她,“怎麽,對我的朋友們很感興趣?”
小品《鐘點工》中說,把大象裝進冰箱,只需要三步。
第一步,打開冰箱。第二步,把大象裝進去。第三步,關上冰箱門。【1】
仿佛藝術家遇到他命定的缪斯,著名哲學家沃夏鎖德·布要辛【2】曾經說過的話,在這一刻,準确擊中了時橙。
沃夏鎖德·布要辛在《胡說八道的智慧》中這樣寫道:“攻略一個男人,只需要三步。第一步,似有似無地釋放你想要攻略他的信息。第二步,按兵不動,留出讓他慢慢接收信息的時間。第三步,等他來攻略你。”
和江宴移拉近關系的機會來了!
這題時橙會答!
她嘴角勾出狡黠的弧度,“我不是對你的朋友感興趣,是對你感興趣。”
這個回答近乎完美。
進可理解成釋放“我對你有意思”的信號,退可解釋成耍小機靈,順口接話,沒有其他意思。
江宴移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沒說話。只是淡淡挪開目光,給剩下的那點早餐收尾。
看神色,似乎沒太把時橙的話當回事。
時橙不免有些遺憾,看來江宴移的理解是後者。
攻略他,還需要制造出更多的相處時刻。建立熟悉度,是讓關系更進一步的基礎。
比如這頓早餐,聊天有來有回,氛圍就很好。
如果能搬進來就好了,擡頭不見低頭見,多方便培養感情啊。
就在時橙沉思時,江宴移瞥到桌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突然問起:“你昨天把它拿過來,說我們該一起研讀,是什麽意思?”
這個問題來得猝不及防,時橙腦子一抽,嘴巴在前頭一路狂奔,腦子在後面追,“我很好奇假夫妻一起住犯不犯法,所以覺得有必要查閱一下。”
江宴移:“那你別好奇了,我不用讀《刑法》,就可以直接回答你。”
時橙:“……”
江宴移:“不一定犯法,但一定犯病。”
一分鐘後。
時橙被江宴移驅逐,眼睜睜看着大門緊緊關上。
講個笑話。
搬進江宴移家,方便培養感情。
“……”
依現在的情況看,她下次能不能進他家都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