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靜閉的環境中，江宴移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

像一根羽毛，在時橙耳畔輕撓。

薄被幾乎凝成麻繩，隔在中間，此刻卻毫無存在感。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在随着江宴移呼吸聲的節奏跳動，形成奇妙的共振。

這樣親密的距離，在她和江宴移之間并不是第一次。可當發生的場景是在夜間的床上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江宴移的呼吸聲勻長、平穩，顯然已經沉沉入睡，說不定正在夢鄉暢游。

時橙聽了一會兒，像被搖籃曲催眠，很快泛起睡意。撐不住上下眼皮打架，她索性安然地閉上眼睛，任由意識下沉，落進虛空。

她夢到了和江宴移小時候的事。

江宴移十五歲那年，受她的影響，有一陣子沉迷上了毛絨抱枕。

特別是偶然發現的一家寶藏網上店鋪，裏面售賣的毛絨抱枕款式新奇，可愛軟糯。

江宴移買了一次，到手發現實物和商家展示出來的照片沒差，立馬給這家店點了關注。

沒過幾天，恰好是時橙的生日。

江宴移複購毛絨抱枕，打算将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時橙。

快遞送到，兩人圍着超巨大紙盒，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地開箱。

然後，就被裏面彈出來的醜東西吓了一跳。

第一次購買，拿到手的版本：

一只狐貍正在吃草莓，眼睛幸福地眯起，還有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手感超好。

并且順利通過江宴移連續幾天抱着入睡的檢驗。

整個抱枕用料紮實，沒有工業顏料的難聞氣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抱在懷裏靠着睡覺，安全感滿滿。

第二次購買，拿到手的版本：

一模一樣的款式，同樣是一只狐貍正在吃草莓。

應該幸福眯起的眼睛，卻因為走線不流暢的緣故，成了鬼迷日眼，和可愛根本不搭邊。

尾巴用粗糙的毛料制成，幹癟無光，像營養不良。

聞起來氣味也很劣質，多聞一會兒，腦袋就開始發暈。

時橙：“……”

江宴移：“……”

無良店鋪，竟然殺熟。

先用對板的貨吸引顧客，攢好評，刷評分。

等顧客回購時，再把劣等貨拿出來，收割韭菜，賺取巨額利潤。

江宴移一聲不吭，給這家店送上“好評”。

【匿名評價】：店裏的東西很好，家人收到愛不釋手。無法形容我的心情，良好品譽的店鋪應該被更多人看見。只不過，會有人說，殺千刀的，熟人刷好評以為我們發現不了是吧。一句話放這兒，定論就是，別把真心推薦錯當成刷出來的好評，買不買是你們自己的事兒。

商家沒看出來這段“好評”的其中貓膩，還把它列入精選。

下面評論全在：哈哈哈哈哈哈。

或者是：兄弟，我看懂了，感謝幫忙省錢了！

商家：？？？

對着這段文字研究好久，商家才發現，這哪裏是好評啊，分明是差評！

首字拎出來，連起來就是：店家無良，只會殺熟，一定別買！

用藏頭詩的思路把差評寫成好評，好笑程度100%。

商家沒看出來，列入精選，好笑程度100000%。

這件事迅速出圈，無良店鋪的流量一減再減。江宴移目的達成，心情頗好。

時橙目睹全程，感動不已，“無關系啦，這只狐貍乍一看有點鬼迷日眼，其實看久了還挺可愛的。多洗幾次，味道就會散了，問題不大。我很喜歡這個生日禮物，你不用太自責！”

十五歲的江宴移，身高像竹子冒節兒，蹿得飛快。颀長的身形罩在校服外套裏，随風晃出幾分單薄。

他掀起眼皮，沒什麽情緒地看向時橙，道：“別誤會，我這麽做，只是為了維護我作為顧客的權利，沒有任何要替你出氣的意思。”

“……”

這樣啊。

原來是她想多了。

夢裏的時橙以上帝視角重溫這段小時候的場景。

光怪陸離的記憶碎片簌簌閃過，畫面一轉，快進到江宴移牽着她的手，到父母面前宣布結婚的那一天。

“怎麽不喊人了。”江宴移慢騰騰地望向她，緊緊咬着每一個字，“以後要改口，別喊姐姐，喊老公。”

她那時是什麽反應呢。

好像是，微微揚起下巴，提高音量，倔傲地賞了他兩個字：“姐姐。”

趁機打趣她，要聽喊“老公”是吧，那她偏偏不如他的意。

江宴移挑了挑眉，嘴角抿成一條筆直的線。

瞧着，心情似乎急轉直下，不是太美麗的樣子。

在場長輩們的眼神立馬就變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都是藏不住的驚喜。

本來以為江宴移和時橙多年未見，兒時情誼早已淡去。

聽說兩人要結婚，他們這些做長輩的，第一反應就是兩人苦于他們的一廂情願，選擇逢場作戲。

萬萬沒想到啊，這兩個人竟然是來真的！

看這對視中噼裏啪啦擦出的火花，不是愛，還能是什麽？

“普通的婚禮太沒意思了。”江母當即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婚禮一輩子只有一次，得整出點能夠終身難忘的新意。不如這樣吧，咱們也和偶像劇裏演的一樣，宴移呢，穿婚紗，橙橙呢，穿西裝！”

多年和老媽鬥智鬥勇，江宴移已經很有經驗了，直接反抗是無效的。他随意道：“行啊，我沒意見。”

江母：！！！

江宴移：“但是婚禮畫風最好統一，既然我穿婚紗，她穿西裝，那所有賓客以及爸和媽，幹脆也男女裝對調吧。尤其是爸和媽，你們必須身作則，給其他賓客做出表率。”

江父：！！？

你真是個大孝子，爹的好兒子。

第一時間拉我下水是吧？

堅決反對，強烈抗議！

江母的奇思妙想就此終結。

從誕生，到被大家聯合熄滅，存活不超過十分鐘。

夢裏的時橙看到這一幕。

後悔當時的自己太直，她也知道，在這種場景下，喊“老公”是更好的選擇。

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看到江宴移欠欠的做派，忍不住欠回去。

江宴移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她不滿了吧。

[橙子酸到掉牙了]主頁裏的每一條動态，都是他給出的差評。

就像他十五歲那年，給無良店家送上的一樣。

——

黑暗中，伴着時橙綿長的呼吸聲，江宴移倏然睜開眼睛。

他是個男人，血氣方剛的男人，夜間又是最容易悸動的時候。

莫名蘇醒的反應，沒有外部的纾解手段，一時很難消下去，憋悶的感覺将睡意全部驅趕。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就在他靠數羊分散注意力的時候，躺在旁邊的時橙突然嘟囔出聲了。

時橙：“嘿嘿嘿，知錯不改，下次還敢。”

江宴移：？？？

時橙：“江宴移，等着瞧，我一定要把你泡到手。我勸你早點從了，要不然我可不能保證，會用上什麽激進的手段……”

江宴移：“時橙，聽得到我說話嗎？一加三等于多少？”

時橙靜默幾秒，黏黏糊糊地答道：“十三！”

“……”

算錯了。

雖然能正常進行對話，但沒有清醒狀态下計算思考的能力。

所有話都能打成信口胡說，可信度不高。

誰會相信一個睡着的人，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說出口的話？

江宴移繼續數羊。

七只羊，八只羊，九只羊……

“你怎麽不說話了？”時橙不滿地啧了一聲，“是不是覺得我這麽簡單的算術題都能算錯，太傻了啊哈哈。”

江宴移：“……”

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股報警的沖動。

詭異。

太詭異了。

時橙繼續：“一加三等于四嘛，我知道。十三不是答案，是在喊你！竟然用這麽簡單的題考我，你不是十三是什麽？”

江宴移信了，時橙現在可能比她清醒的時候還要清醒。

呸，被帶壞了，這是什麽胡話。

這些日子以來，時橙的種種異常在腦海中組成一條清晰的線索。

江宴移确定了一件事：她是沖他來的。

是宴宴。

不是硯硯，也不是厭厭，不是其他任何。

時橙口口聲聲念叨着要泡到手的男人，不是其他人，就是他江宴移。

時橙一點都不實誠。

只有說夢話的時候最老實。

好消息：他少了一個一邊盼着他成為亡夫，一邊積極開拓第二春的假老婆。

壞消息：他多了一個睡夢中還能和人無障礙對話，并且平日上蹿下跳，企圖把他泡到手的發小。

明天睡醒後，該不該帶她去醫院看看？

他無比想念家中的那本《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

早知道有今天，真應該翻開看看。

假老婆突患怪病，他未能及時發現，導致延誤治療。

不知道從法律角度來看，會不會追究他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