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消愁

第44章 消愁

裴钰幾乎是掙紮着從夢魇裏驚醒過來。

他倉皇無措地四下亂摸着,心髒狂跳不止,連呼吸都失了律,觸碰到身邊的蕭楚後連帶着把他也給推醒了。

蕭楚意識有些混沌,睡眼惺忪地看向裴钰,發現他的氣息亂得厲害後頓時清醒了些。

“怎麽了?”

蕭楚的聲音還啞着,他撐起身,往裴钰胸口去按,那心跳已經失速得好像随時要支離破碎,裴钰的瞳孔緊縮着,張口急促地抽着氣。

“呼吸,慢慢呼吸,裴钰。”

蕭楚立刻去點了幾個讓人平緩心神的穴位,耐心地引導着裴钰的呼吸。

“憐之,看我。”

他挽住裴钰的手,聲音裏聽不出一絲的慌亂,掌心的溫度給了裴钰極大的安心感,他的目光緊跟着蕭楚,随着他的話慢慢調整呼吸的節奏。

“別怕,別去想夢裏的東西。”

蕭楚雙指一直按着裴钰頸上跳動的經脈,直到确認他的心跳恢複正常後,才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

“憐之做得好,”蕭楚柔聲誇獎他,把人重新擁抱進懷裏,輕輕拍打着裴钰的後心安撫他,“別怕,我在這兒呢。”

裴钰驚魂未定地回抱住了蕭楚,手在他背後滑動了幾下,像是怕他下一秒就要消失,一雙眸子裏的恐懼遲遲彌散不開。

蕭楚從他微微顫抖的身軀裏感受到了這些害怕,于是讓裴钰的腦袋靠着自己的肩,安慰道:“什麽夢能吓倒天不怕地不怕的裴憐之?”

“看來是跟我睡少了,往後再要做夢,就喊我的名字,喊蕭承禮,我把你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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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吻着裴钰的頭發,一下下撫弄着裴钰的背脊,在這些溫柔的聲音中,裴钰終于從這噩夢的餘波裏找回了神智。

他咽了下喉嚨,淡淡道:“我夢到你死了。”

蕭楚眼裏含着笑意,按住了裴钰的肩,說:“這是怕我死呢,還是想我死呢?”

裴钰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了話,趕緊避開眼神,改口道:“不,不是——”

“放心,”蕭楚去捧他的臉,把他捏得嘴都要撅起來了,“我舍不得你,我們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

秋後第三日。

這是個重要的日子,裴钰要和蕭楚一塊兒進皇城迎雁軍的現任總兵蕭仇回京。

雁州如今的境況很不好,尤其是蕭仇統兵的這些年,北狄頻頻進犯邊關,別說是從關口打出去了,單單憑靠朝廷每年扣扣嗖嗖的這些軍饷,連守住天秋關都是茍延殘喘。

尤其是在蕭楚被調回京州後,他領兵的那支騎隊便失去了統帥,這些年蕭仇殚精竭慮地維/穩着雁北的軍心,每年都要親自入京敲打,可依然阻擋不了雁軍在一次次的權鬥漩渦中失去了沖勁,日薄西山。

至于為什麽裴钰也要去,當然是被蕭楚逼迫的。

馬車停到文宣門前,蕭楚随手替裴钰挑開簾子,倆人先後下了車。

“這會兒估計已經見完天子了,往這條路上去,應該能見着。”

裴钰搖着扇子,遮掩了半個面貌。

裴钰道:“為什麽非要我見?”

蕭楚道:“我覺着不見不合适,畢竟我們往後要成親,正好有機會讓你見見我的家人。”

他這幾天總把“成親”倆字挂在嘴邊,像是尋到了什麽新奇的物件,把裴钰也給說暈了,好像這事兒已經板上釘釘,給敲定了。

他們下了馬車後往文宣門裏走了沒多久,便遙遙地看見了模糊的幾個身影。

矮個的那個一眼望見了裴钰和蕭楚,于是在後邊賣力地朝他們揮着手,裴钰認出了這人的身影,是明夷。

随後他的目光便從明夷緩緩轉移到了他身邊的那人身上。

是個個子高挑的女人,披了件黑色的毛氅,手中拿着馬鞭,正側對着他們,和一個太監說着話,那太監不停地點頭哈腰,時不時就要往臉上抹把汗。

她便是近些年新領雁軍的總兵蕭仇,在大祁的如今的衆将之中名列魁首,任了左都督的軍職。

雁州人的确有自己的特點,他們都是邊境長大的猛禽,生來就帶着野獸敏銳的嗅覺和目力,在蕭仇面前幾乎藏匿不了任何窺視,裴钰不過是多停留了一瞬,她便回過身來與他對上了目光。

她的敵意很強,那目光和蕭楚如出一轍,寒氣冷冽,散發着令人悚然的脅迫和兇戾。

蕭仇解下大氅抛給了明夷,緩步朝裴钰走了過來,就在這須臾之間,裴钰忽然很想後退。

一些晦澀的記憶陡然泛上心頭,裴钰在看見蕭仇的那一瞬間,強烈的不安和愧怍占滿了胸腔。

她就是,前世自己和蕭楚殊途陌路的起點。

“你叫什麽名字?”

她個子比裴钰高出些,此刻駐足在裴钰面前俯視着他,讓人覺得背後藏了伺機而動撲食的惡狼。

裴钰的指稍掐緊了膚肉,還算鎮定地行了個禮,答道:“見過都督,下官名叫裴钰。”

“李寅送回雁州的信我看過了,你是蕭楚的至交,是麽?”

裴钰抿了抿唇,正要張口回答,忽然覺得肩上一股力道壓了上來。

“是至交,阿姐。”

耳邊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蕭楚屈臂搭在裴钰的肩上,對蕭仇說道。

“也是往後要和我成親的人。”

裴钰心念一動,側頭看了一眼蕭楚。

“哦?”蕭仇聽完蕭楚這話,面色顯而易見地沉了下去,手中的馬鞭抵上了裴钰的心口,說道,“你這相貌的确出挑,雁州少有。”

雖是贊美之辭,話裏卻含着諷刺。

蕭楚眯起眼睛看她,将裴钰往後推了推,說道:“自然出挑,阿姐,過段時日帶回雁州,讓我爹瞧瞧。”

姐弟二人話語間都是刀光劍影,一旁的明夷抱着毛氅,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裴钰邊上,說道:“主子性子倔,以前挨過大帥不少打,倆人從雁州吵到京州來。”

裴钰點了點頭,不作聲。

蕭仇看着蕭楚這吊兒郎當的模樣,臉色就更是陰沉,稍稍擡頭睨視着他。

她說:“我說過,讓你在京州成家,不是讓你娶一個男人。”

“我就喜歡男人。”蕭楚跟她較上勁了,沒半點服輸的意思,“你讓我娶個女人回家,我也去外頭找男人玩兒。”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蕭仇,她手中一松,那根馬鞭就落到了地上,明夷幾乎是在她做出這個動作的瞬間跪到了地上。

“大帥息怒!”

“別跪!”蕭楚清喝了一聲,目光寸步不移地盯着蕭仇,“你現在是我手底下的人,只聽我的命令,蕭大帥要做什麽,用不着你來費心!”

明夷聽罷一咬牙,又立刻彈起身來,心說為了蕭楚,只好硬着頭皮一起挨打,誰讓他主子就是這麽個倔脾氣。

蕭仇笑了聲,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笑意。

“看來這半年裏,你變了許多。”

她說話間,馬鞭往地上抽了下,分明是不大的動作,卻硬是刮出一道勁風銳響,聽得明夷身子一凜。

蕭楚沒有像他這般害怕,反而往前了一步,說道:“我覺得您倒是沒怎麽變,只是脾氣差了不少。”

明夷還要再說話,卻被裴钰擡手攔了下來,他也跟着上前了一步,說道:“都督,此處是皇城內,用鞭刑怕是會招致閑言碎語,若是承禮犯了家法,不如我先領他先出了皇城,您再行懲戒。”

這聲“承禮”聽着新奇,蕭楚眨了眨眼看向裴钰。

他比明夷膽子大多了,興許是沒見過蕭仇抽人時候的模樣,身子還是站得筆直,沒有一分退卻的意思。

蕭仇凝視着裴钰良久,将馬鞭收了起來。

“走吧。”

待到出了皇城,蕭楚片刻都沒有猶豫,直接打哨喚了馬來,身子一躍跳上了馬背,順手就把地上的裴钰攔腰撈起。

他高坐馬上,回頭看了眼蕭仇,頗有些得意地說:“阿姐,今兒個您就留在京州賞花吧,我們先回去了,明日再見!”

裴钰都沒反應過來,人就被抱到了馬上,不待他跟蕭仇作別,那馬蹄就跟受了驚似地疾馳而去。

明夷看見這場面,心髒都吓涼半截,立刻半跪在地上朝蕭仇懇切道:“大帥,主子并非有意頂撞您,一切都是屬下的過失,還請大帥懲戒!”

他請完罪後,蕭仇沉默了許久,始終沒有發難,讓明夷幾乎冷汗涔涔,頭垂得更低了。

“罷了,他說的不錯。”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淡淡說了一句。

“你已經不是我手底下的人了,懲戒你的事情,不需要我來做。”

***

蕭楚在長姐面前狠狠地撒潑了一把,只覺得身心都舒暢了不少,抱着懷裏的美人回到了西街的宅子裏。

裴钰下了馬,輕輕地踢了蕭楚一腳,嗔怪道:“你怎可如此放肆,這麽一來,她豈不是更不會搭理你的話?”

蕭楚沖他笑,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你怎麽長得這麽好看?她都誇你漂亮了,我可從沒聽她誇過人。”

裴钰臉一紅,趕緊側過臉去。

“你莫要胡言亂語,我同你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蕭楚當然沒聽進去,他的注意力壓根不在裴钰的話語上,他盯着那唇看很久了。

“話都是得軟磨硬泡地說,才能聽進耳朵裏,”他又跟到裴钰身前,無所謂地說了句,“她脾氣就這樣,比你還難琢磨。”

說罷這句,他直接把人抱起來親,裴钰的腿環着他的腰,挂在了他身上,他們剩下的呢喃竊語都随着唇舌相貼被濡濕了。

他的确心裏邊急着,畢竟這是他們同住的最後一日了,秋獵之前,很可能要好幾日都見不着面。

他每多和裴钰相處一日,就覺得跟他纏得更緊,心裏的愛意就燒得更強烈,恨不得天天要粘一起,尤其這幾日倆人住同一個屋檐下,除了白日裏跟京州的朝員扯扯頭花,夜夜都是溫存。

他磨蹭裴钰的唇,嗅聞着他身上的氣息,幾近癡迷地望着裴钰的眼睛。

那裏總有一層薄霧,讓人愈發忍不住去窺視,想看清霧氣後邊的到底是什麽,然而若是盯着這對眸子看了太久,就會掉入陷阱,待到反應過來時,已經落入窠巢之中了。

從前蕭楚會慎之又慎,如今卻是心甘情願。

裴钰的氣息被侵占得有些過頭了,他們的唇分離開時裴钰幾乎是用力地深吸了口氣,才勉強緩過神來。

蕭楚把他給放下了,裴钰的身子已經發燥了些,氣息稍稍急促,他踩上地面後輕推了下蕭楚的肩。

“我先去洗。”

蕭楚捧着裴钰的臉又親了一口,随後把人打橫抱了起來,沖他輕佻地笑着。

“一塊兒洗吧,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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