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誤闖

第02章 誤闖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室內有種近乎窒息的悶熱感。

空氣中只剩下靜默,夾雜着雨打窗棱的聲音和他們彼此間若有若無交織在一起的呼吸聲。

很多年後,許意闌回憶起這個夜晚,便說這是一個潮濕的無眠之夜。

剛剛那聲質問幾乎是出于防備的本能,而真正看清楚眼前的人,許意闌反倒冷靜了下來。

她的手有些無處安放,只好捏了捏耳垂,柔聲柔氣地叫梁秉詞:“哥哥。”

許意闌嗓音帶着缱绻的沙啞,滿眼無辜。

這倒是給梁秉詞打了個措不及防。

男人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鬧成這個樣子。

其實人具有動物的本性,在周圍的環境發生變化的時候,是能察覺到的。

事實上,從踏進這道門的那一刻,梁秉詞有一瞬覺得別扭,空氣中彌漫的淡淡的木調香本不該屬于這個房間。

可這股香氣卻讓人覺得安心,甚至在一剎那,他萌生出了一種家的溫馨感。

也許是酒精麻痹了大腦,也許是太過好奇這種曼妙的感覺,他循着直覺踏進了原屬于他的房間。

卻打破了這個小鬼頭妹妹的美夢。

而此刻,許意闌還處于一種迷茫的狀态,人畜無害的雙眸中微微有些濕潤,不知道是不是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受到了驚吓。

她的眼尾有些紅,宛若曼妙的朱砂。

男人拎着西服外套的手緊了緊,很快将自己從這種奇怪的想法中拉出來。

他随意瞥了眼陳設,多了兩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這個位置原來是他用來工作的,現在倒是成了她化妝打扮的地方。

桌上的化妝鏡中映射着他的身影,邊緣處還隐約勾勒出她的輪廓,他甚至還能透着鏡面看見她緊緊攥着被子有些無措的手。

桌面上放着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和雕琢精巧的木制首飾盒,入目處一對銀色的耳環泛着光澤。

他猜測,這對耳環應該是她今天戴過的。

梁秉詞慵懶地坐在那把椅子上,雙腿交疊,即使他的領帶有些微亂,但是一股壓迫感還是将許意闌裹挾。

女孩兒到現在還是有些不明所以,剛剛他說這是他的房間,可這明明是她的房間。

将近三年前,她和母親搬進梁家的時候,梁伯庸對她說房間随便選。她像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由傭人帶着一間房一間房地看過去。

她像是看着櫥窗裏琳琅滿目的商品,讓人眼花缭亂。

許意闌挑選了很久也在糾結不定,即使搬來梁家之前蘇蔓婷就叮囑過她要學着掩飾自己身上的俗氣和窮酸氣,可她還是挑花了眼。

就連梁叔叔問她選沒選好哪間房時,她還在猶豫不定。

倒是蘇蔓婷氣她不争氣,随手指了臨近的一間房,說:“闌闌說就喜歡這間。”

許意闌仔細地回憶着當時的情景,當時大概梁伯庸也有過猶豫吧,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頓了兩秒,又露出那副慈祥的笑臉,說:“既然闌闌喜歡這間,那就這間吧。”

後來,在三年的時間裏,這間房便完完全全地屬于她。

即使蘇蔓婷還會管教她,可關上門,這也算是她的一方小天地。

而此刻,這方天地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

隔着一層眼鏡,梁秉詞還在打量着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解釋。

只是那雙濾掉一層光的雙眸讓人分辨不出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

許意闌從床上起來,輕咬了下唇,“這間房是梁叔叔讓我住的。”

梁秉詞扯了扯領帶,擡眸看她。

他這個便宜妹妹還算是有點兒本事,開口就拿他幹爹當護身符,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那我允許了嗎?”男人慢條斯理地開口。

許意闌抿着唇,緘默不言。

正當男人以為她要一直這麽裝啞巴的時候,她揚起下巴,問:“你為什麽要為難我?你明明知道這件事我是無辜的。”

有骨氣。

梁秉詞站了起來,比她高出一個頭,身影将她籠罩,“你怎麽還強詞奪理,難道不是你占了我的房間嗎?”

“那你的房間為什麽和客房沒什麽區別?”

許意闌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發怵的,她前前後後和梁秉詞相處的時間才不過一頓飯,壓根摸不準他是什麽脾氣秉性。

可她又不想甘心被這個便宜哥哥欺負。

她的話一出,倒是讓梁秉詞怔了兩秒,随後便自嘲地笑了笑。

他原本就不該屬于這個家,所以他的房間和客房沒有區別。

許意闌覺得他的表情有些瘆人,緩緩地往後挪了一小步,試圖和他保持一些距離。

梁秉詞垂眸看着她的腳趾蜷縮在一起,本想再逗逗她。

雖說他這次回國不會和一個無辜的小姑娘動真格的,但枯燥的生活總要解解悶,更何況誰讓她這麽豪橫。

明明是她鸠占了鵲巢,還偏偏擺弄出一副主人的樣子,和她那個心思深重的媽一模一樣。

明明是他姓梁,一切都該是他的,可今晚,被像外人一樣對待的也是他。

這個家,哪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其實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內,他告訴自己不必放在心上,也不會因為點兒芝麻大的小事亂了自己的節奏。

可偏偏他這個妹妹夠讨厭。

梁秉詞擡腿往前邁了一步,頃刻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女孩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更濃了。

許意闌連連後退,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正在她瘋狂想對策的時候,梁秉詞卻突然頓住了,就連呼吸都屏住了。

淡粉色的床單上印着一抹不規則的紅。

他像是突然闖入了一個無人之境,窺探到了女孩兒的心事。

窗外的雨滴聲似乎更密,他的心底一片潮濕。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也覺得冒犯,所以立刻收回視線,想着怎麽悄無聲息地結束這場鬧劇。

而許意闌卻先他一步,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臉立刻紅了起來。

害羞、懊惱、委屈,一瞬間,複雜的情緒都湧上心頭,許意闌立刻伸手扯着被子蓋住了那片痕跡,然後用雙手推着男人的胸口。

她忘記了要尊重哥哥,只想掩飾尴尬。

她拼盡全力,梁秉詞毫無防備,趔趄着連連後退兩步。

堪堪穩住腳步,梁秉詞呼吸有些紊亂,喉結滾動,虔誠地沉聲說了句抱歉,便拎着西裝外套,轉身就走。

直到門被關上,許意闌才舒了一口氣。

她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坐在床邊不知所措。

她明知道一切都是巧合,可她急需一個情感寄托,需要一個惡人來轉移她內心的所有不忿的情感。

顯然,這個惡人就是梁秉詞。

-

次日一早,許意闌特意叮囑了傭人不要管她換下的床單,等她今晚回來自己處理,然後便急匆匆地下樓吃飯。

期末月了,連着好幾門集中考試。昨天若不是蘇蔓婷一定要她回來,說梁叔叔要回來,一家人吃個團圓飯,她才不會往梁家跑呢。

她的書都背不完了,光是名詞解釋就已經夠她受的。

許意闌下樓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坐在餐桌上了。她禮貌地和梁伯庸和蘇蔓婷打了招呼,視線不自覺又落到了梁秉詞身上。

男人穿了件白色的襯衫,袖口微挽,沒有系領帶。

也不知道他昨晚在哪睡的?

許意闌腦海中還放映着昨晚的尴尬事,勾着手指,想着要不要和他打招呼。

梁秉詞似乎窺探到了她的心事,也許是他對昨晚的冒犯有些愧疚,所以并沒有打算為難她。

他溫和地開口叫她“闌闌”,順便幫她把椅子拉開。

許意闌免不了多打量了他兩眼,乖乖地坐在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上,這個家似乎又維持在一片和諧之中。

可許意闌沒法忽視身邊男人的一舉一動,甚至一颦一蹙。

她想,抛開一切偏見客觀地評價,梁秉詞其實挺帥的。

那是種全然不一樣的感覺,他和她身邊接觸到男人不一樣。大學校園裏的男生,即使是善于打扮自己的那些,也不免有一些稚氣在身上。

而梁秉詞身上有一種成熟的魅力,即使是他挽起袖口或者摘眼鏡的動作,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

豪門家庭出來的、受過高等教育的優雅。

在心裏過了一遍梁秉詞的優點,許意闌又想起了他的壞。

經過了一晚上的胡思亂想和複盤,她更篤定,昨晚,他就是想故意為難她。若不是出現了那件尴尬時,他可能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許意闌皺皺鼻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果汁,冰冰涼涼,很爽,也消了些火氣。

“闌闌什麽時候放假?”梁伯庸突然開口問。

“七月五號最後一門考試,考完就放假了。”

“今天還有課?”

“有一門考試。”

“難嗎?”

許意闌輕咳了一聲,“還好吧。”

她不知道梁伯庸今天的問題怎麽這麽多,只好硬着頭皮回答。

梁伯庸意味深長地看了梁秉詞一眼,似乎是解開了一段塵封的往事,“你哥哥上學的時候很歷害。”

聞言,梁秉詞回看了梁伯庸一眼,扭過頭對許意闌說:“闌闌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可以來找我。”

許意闌表面上笑呵呵地答應,說謝謝哥哥,可在心裏又忍不住嘀咕他。是和她學的一個專業嗎,就在這吹牛,還有不懂的就來找他。

梁秉詞慢條斯理地進食,過了會兒又問:“闌闌幾點考試?”

“十點二十,怎麽了?”其實她一點兒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梁秉詞說:“那正好,一會兒我出去有點兒事兒,順路送你。”

許意闌警惕地看着他,不懂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單純好心?她才不信。

“不用了哥哥,一會兒叫司機送我就行,你忙你的。”

梁秉詞又看了梁伯庸一眼,“我剛回來,公司裏的具體事宜還沒安排,恰好無事,順路送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許意闌知道,再拒絕哥哥的好心就是她不懂事了。更何況蘇蔓婷的眼神已經示意了過來,這車她想坐得坐,不想坐也得坐。

她這種人,在這個家裏是沒什麽話語權的。

更何況,昨晚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蘇蔓婷特意給她發了微信,告訴她一定要和哥哥好好相處,不要惹哥哥不愉快。

哥哥和妹妹和平相處,這個家才能和諧。

許意闌只好應下,“謝謝哥哥。”

梁秉詞溫和地說:“不客氣。”

吃過飯,梁伯庸去了公司,蘇蔓婷上樓化妝,今天她約了別家的太太搓麻将。

偌大的別墅,仿佛剎那間,只剩許意闌和梁秉詞兩人,尴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

在這麽大的空間,氛圍都這麽詭異。許意闌不敢想,要是兩人乘同一輛車該有多別扭。

于是,許意闌還想再掙紮一下。

“哥哥,我一會兒還要上樓換衣服再簡單化個妝,可能得耽誤一段時間。你要是忙的話,你就先走吧,不用管我了。”

“沒事,我等你。”男人推了推鏡框,慢條斯理地說。

“這樣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梁秉詞這才放下手機正眼看她,“等你媽和我幹爸結婚之後,我不就是你親哥哥了?和親哥哥,不用客氣的。”

這算是哪門子親?

就會偷換概念。

許意闌蹙了蹙眉,怎麽覺得他看她的表情除了不屑,還有些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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