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心【夜】
第024章 小心【夜】
容念用盡全力猛地靠在椅背上,拉開和屏幕的距離,靠着後腦撞擊吃痛的力道,讓自己短暫地脫離那兩個字的污染。
終于能動了。
容念呼吸不穩,感到衣服下的身體全都冷冰冰的。
“看到了什麽?”
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書房的宗定夜,忽然探出頭來看向屏幕,一只手自然地放在容念的肩上。
顫了一下,容念靠在椅背上,喘着氣說:“我的黑歷史。”
宗定夜頓了一下,視線緩緩從屏幕上移到容念的臉上。
窗外天色更陰沉了,書房不知何時光線變得極其昏暗。
只有屏幕刺眼的白光照亮兩個人的臉。
宗定夜微微挑眉,蒼白高冷的面容上,黑亮的眼眸定定看着容念,鮮紅的唇角詭異微揚:“那應該是……我們的黑歷史啊。”
容念表情缺缺,眨了一下眼,黑西裝下單薄的胸膛微微起伏,他語氣平平,仰面望着宗定夜:“哦,我重說一遍,周蘇生的黑歷史。你跟他也談過?什麽時候,不會是跟我的時候,時間管理大師同時還跟他吧?那我品味有點問題。”
污染引發的生理性恐懼被理智強制壓下去。
對面的詭異果然也随之恢複了正常。
宗定夜收起那副似笑非笑邪惡靡麗的表情,恢複一臉厭世的高冷。
又一次和開飯的機會失之交錯,祂發出一聲空虛的喟嘆:“沒有啊,我就只有跟你。周蘇生是誰?”
或許因為剛從詭異到人反複切換,被放了羊,情緒有些失落,工作狀态不積極,疑惑得并不走心。
容念緩緩偏頭,用看渣男的眼神盯着祂。
祂視線重新回到屏幕上,随手向後捋了一下搭在眉骨上的劉海:“這個不是你寫的嗎?有些瘆人,像是都市靈異故事。把解寂雲寫成這樣,看來你很恨祂呢。”
精神污染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下去,容念心不在焉,随口道:“可能因為祂當年撇下我出國留學,我太傷心了,因愛生恨,晚上哭啊哭啊,哭累了睡着做夢的時候,越想越氣,爬起來夢游寫下的。”
宗定夜深深看着他,神色沉郁冷靜:“是嗎?我聽說文字是有靈的,帶着深刻感情寫下的東西會附着上詛咒的力量,只要相信的話,就會成真。成為故事的結局。”
放在容念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不知道是安撫還是掌控。
但那掌心傳來的淡淡溫度,比容念此刻渾身冰冷的體溫絲毫還高一些。
容念平靜地注視着祂,微笑:“是嗎?幸好我不相信。我是個童話派,一般只喜歡美滿治愈的幼兒讀物。”
宗定夜低喃:“童話派嗎?童話和都市怪談,可是最容易出現黑暗故事的兩大題材。”
祂挑了挑眉。
畢竟大家都知道,本該死去的解寂雲現在的狀态可不就是都市靈異。
宗定夜的手離開容念的身體,轉過身面對着電腦屏幕,絲毫不受文字污染的影響,鼠标拖着浏覽着上面的文字。
明明祂剛剛已經大致掃過一眼故事了,不知道為什麽又要從頭看一遍。
容念在宗定夜操作電腦的時候站起身,遠離椅子和屏幕。
精神污染的影響還在,他哪怕不看那些字了,現在餘光裏都感覺屏幕中飛濺出血色冰渣,甚至都能隐隐幻聽出微弱的慘叫。
容念一面看着宗定夜的背影,驅散腦海裏不斷泛起的對怪談故事的回憶,極力思考起對方剛才的話來轉移注意力。
只要相信的話,就會成真……嗎?
每個人都只能做自己身份允許的事情。
無論是容念,還是詭異。
大家都只是在規則下心照不宣的扮演。
可是,不要忘記你自己是誰。
解寂雲是最投入的一個,從一開始就親愛的親愛的叫着,從始至終入戲着容念男友的設定。
無論是深情,溫柔,醋意,悲傷,還是對第三者的恨,全都好像真情實感。
《周蘇生的死亡調查報告》中描述的都市怪談,也的确最契合解寂雲。
祂就好像是故事裏的詭異,因為誕生于“周蘇生”的背叛謀殺,于是熱衷于用同樣的方式殺死所有身份是“周蘇生”的人。
連執着于烹饪了情人身份的宗定夜,喂給容念吃,這一行為也完美契合着劇情邏輯。
如果容念不是先接觸了那個大佬,從對方嘴裏和規則書上看到,解寂雲是單身,也從解寂雲那裏求證了這一事實,看到這份藏的這麽深的調查報告的時候,很大可能會相信這就是前輩們留下的線索,是副本世界觀的真相。
如果容念相信了……
如果他在最後一天死亡,将這個調查報告當作結論提交給血字,到時候會怎樣呢?
宗定夜浏覽完了文檔。
祂轉身看着容念,微微歪頭,溫和道:“在想什麽?”
在想,報告中還有兩個角色位置,“周蘇生”和“情人”的身份,如果按照他們各自扮演的身份,應該是容念和宗定夜的。
但在這份報告中卻沒有出現他們倆的名字。
是因為,容念從未真的将自己真正代入過周蘇生……嗎?
容念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等待回答的宗定夜,慢慢說:“在想,有些可怕。”
宗定夜:“你剛剛好像并不害怕啊。”
容念:“我一向情緒滞後,現在才開始反應過來。剛剛的麻木只是大腦臨時性的保護性措施。”
宗定夜歪頭,探究道:“不是童話治愈派嗎?都市怪談,不相信的話就不會有問題的。”
容念虛弱舔了一下唇,低落道:“我覺得你說得對,童話和都市怪談的确都是容易出黑暗故事的題材。細思極恐。”
宗定夜神情不變,唇角微微上揚,微弱的弧度,昏暗的光影裏,帶來一種隐秘的氛圍:“因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随手寫下的怪談,卻沒想到解寂雲死了以後真的符合了故事,而惶恐嗎?”
容念望着宗定夜,似蹙非蹙:“難道不該害怕嗎?”
宗定夜看着他。
容念的臉上還帶着之前被污染時候,掙紮過程中薄薄的冷汗,在昏暗的室內和屏幕反射的光照下,有一種瑩潤的感覺,面色微微的蒼白。
緊繃的身體,看得出殘留的精神污染,持續帶來的生理性的緊張。
他沒有表情,眼神微空地看着宗定夜,就像是真的驚魂未定,隐隐尋求依托的頹敗破碎。
跟剛才雖然也一臉冷汗,大口喘息着,但表情缺缺,過分淡然游離的平靜比起來,現在的确更像是受到詭異污染而恐懼虛弱的樣子。
宗定夜走過去,将手放在容念的肩上,感受到他微微瑟縮了一下的緊張,原本有些詭谲豔麗的神情,卻反而漸漸收斂消失了。
祂觀察着容念惶然不安的神情,緩緩将臉湊過去,近距離和他對視,黑亮的眼眸裏有索然無味的晦暗和更加幽深的沉靜。
“我說過,會保護你的,不用怕。”
放在容念肩上的手收緊,那張高冷的面容帶上了幾分溫和憐憫的意味,卻反而令人覺得拉開了距離,更加遙遠,也更加沒有感情。
這樣近的距離,容念能清晰感受到,祂說話的時候是沒有吐息的。
宗定夜的目光在容念的臉上凝聚着,雖然興致缺缺,卻将他每一分神情都收入眼中。
祂放在容念肩上的手指擡起,手指在容念的臉上輕輕刮了一下,垂眸看着祂的手指,像是想知道那微薄的冷汗的觸感,漫不經心地說:“前提是不要在我面前過于恐懼,至少,不要現在恐懼。還不到時候。”
祂站直了,身體也微微拉開一點距離,就好像意識到祂自己也是導致容念現在恐懼的因素之一。
真是奇怪,明明恐懼是祂狩獵的規則,但當容念真的恐懼了的時候,祂看起來好像并不滿意啊。
容念“惴惴不安”地說:“剛剛那份調查報告并不長,但你好像看得很慢很久。你不害怕嗎?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嗎?”
為了表現不安,他伸手小心地牽着對方的衣角。
宗定夜詫異地低頭,看了幾眼他的手和自己衣角接觸的部分。
祂好像不太适應,也可能是不理解,直勾勾地看着,反應慢半拍才回道:“嗯,有些令人驚吓的因素,很大概率是冷不丁看到,如果看得慢一點,就會發現不過是排列在一起的字。你現在再看的話,也會覺得普通的。”
似乎為了證明祂的話屬實,宗定夜引着容念來到電腦前,将他的手放在鼠标上。
“試試。我在這裏,不會有事的。”
容念“半信半疑”地看着向他保證的宗定夜,在宗定夜對他點頭肯定後,“試探性”地再次操作鼠标打開那個文檔。
這次居然連密碼都不需要了。
打開的文檔裏仍舊還是那些文字,但一直到結尾,再也沒有出過一次精神污染的現象。
的确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文字了。
就好像藏在裏面的詭異力量,被不知名的力量吞噬或者抹殺了。
容念想起,剛剛宗定夜看的時候,屏幕裏似乎有一些微小飛濺的血色冰渣,而且還有一點疑似慘叫的聲音,只是他都當作精神污染的副作用忽略了。
但如果那是真的呢。
詭異除了吃人,會不會也會吃同類?
容念看向旁邊的宗定夜。
兇手除了祂,沒有其他。
所以,宗定夜特意帶他來這裏,是因為只有他扮演的周蘇生這個身份才能打開這個電腦和裏面的詭異文檔。
祂的目的就只是為了開飯?
而不是試圖讓容念相信這份報告?
也是,宗定夜從始至終一直都是這樣的,表現出來的神情,說出的話語,和祂真實的目的想法,一直都是錯位相反的。
他們倆個也算是互相給對方送外賣的關系了。
宗定夜:“為什麽還這麽害怕?”
容念看向祂。
宗定夜的眼神看起來尤為溫和耐心。
讓自己的心理一直維持在恐懼狀态的容念:“可能……可能是解寂雲表現得有些瘋,祂好像是真的像這個故事說得那樣,想讓我吃了你。我怕淪落到故事裏那個周蘇生的境地。”
宗定夜的臉在陰影之中,唇角似有若無微揚:“你又不是周蘇生,不會的。”
可他難道不是在扮演這個身份嗎?
容念:“我們什麽時候去葬禮?”
先想辦法離開這個公寓吧。
他們一起從601出來,這次去電梯口的時候,宗定夜卻忽然牽住了容念的手,拉着他站在原地不動。
容念看到,電梯并沒有停在6樓,而是正在從18樓一層一層往下。
容念看向宗定夜,畢竟是祂說得,解寂雲出不來1801,是地縛靈。
宗定夜:“來得未必是解寂雲。”
說完,祂拉着容念從容地走向樓梯間,一層一層往下走。
走得不緊不慢,一點也看不出來着急。
下到理論上的第五層,宗定夜準備繼續往下。
“等一下。”容念掙開祂的手,“我要去看一眼。”
不等宗定夜的反應,他自行快步往501走去。
這一次容念的指紋也仍舊打開了501的門,而裏面的場景也仍舊和1801一樣。
門後沒有貼規則書。
房間裏沒有屍體。
容念進到書房,電腦沒有線。
按啓動鍵也沒有反應。
但容念在電腦主機的夾縫發現一張隐藏的紙張。
大門外傳來宗定夜開門的聲音。
容念蹲下,飛快掃了一眼紙上的內容。
【我是周蘇生。】
分辨不清的筆畫,亂碼一樣。
後面筆跡突然又恢複正常。
【不,我不是周蘇生。】
【副本亂了,所有人的身份突然變了。】
【我是解寂雲請來的私家偵探,幫他調查身邊鬧鬼的事件。】
宗定夜的腳步聲穿過客廳。
【解寂雲是單身】劃掉。
【解寂雲有一個戀人】
【解寂雲的戀人叫】,塗抹不清的筆畫。
很難辨認,但容念還是從被層層塗抹掩蓋的陰影裏辨認出那個名字不是三個字,是兩個。
【探索失敗。世界觀改變。】
吱呀,書房的門被推開。
【他死了】
【失控】
【一定不能讓他死】
【小心【夜】,祂是】
“在看什麽?”
一身藍西裝的宗定夜在身後俯視着容念,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