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逢楊剛走那段時間, 隔三差五會給逢绛發信息，也沒什麽重要的內容, 無非就是那邊的花花草草、閑人閑事兒。
非洲那邊條件确實艱苦，小孩都是黑瘦黑瘦的，吃的東西也不那麽健康，逢绛會問他一些好奇的內容，比如他們上廁所有沒有手紙，逢楊會隔着一段時間才回話，哈哈笑着說，“想什麽呢，人家雖說沒那麽注意衛生, 但也沒到那個地步，而且非洲富豪也很多，有錢人會沒有衛生紙這個東西嗎？別把人家想得太差。”
逢绛勾了勾唇，又打了個幾個字發過去。
蒲寧咬着筷子看着她，桌下的腳尖一蕩一蕩的, 不輕不重碰了碰她, “和誰聊天呢？”
語氣酸溜溜的, 帶着沖天的醋味兒。
逢绛把手機放在桌面上, 眼梢微微挑着，有點兒無奈也有點好笑，“您要不要親自看看？”
“我是對女朋友很信任的人, 才不會動不動就查崗，”她說着，逢绛自動把手機推到她跟前, 蒲寧餘光瞥了眼備注，頓了頓。
而後, 她若無其事吃了口飯，“這個肉好嫩。”
逢绛撐着側臉，眼梢直勾勾瞧着她，“我如果和別人打情罵俏，你會不會揍我？”
蒲寧，“……你敢。”
“不敢不敢，也絕對不會有這個想法，”逢绛發現自己還挺喜歡這種被別人管着的感覺，她心滿意足地笑起來，聲音輕了輕，尾音上揚，仿佛含着鈎子，“只和你打情罵俏。”
蒲寧耳尖可恥地紅了。
她對逢绛偶爾蹦出來的情話毫無防禦力，前幾天在那個昏暗的密地，逢绛軟着嗓子哄她，還親了她，她整個人身體都發軟。
想到這兒，蒲寧擡眼，盯着逢绛的唇。
她的唇偏薄，但似乎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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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間，逢绛偏了下頭，“看什麽呢？”
蒲寧眼神躲閃了下，“沒什麽……”
她懊惱地咬了咬唇，感覺戀愛後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一會兒回教室後做幾道題清醒清醒。
……
蒲寧那個競賽是省內舉辦的，凡是可以跻身到參賽人員的學生都算各個學校的佼佼者了，就算在此次比賽中一無所獲，出去也能跟別人吹逼。
蒲寧當初抱着試試看的程度，畢竟一中向來在和成績無關的事兒積極，物理被刷下來在她意料之中，但她沒想到自己能過了數學複賽，數學老師當時盯着這個通知瞅了好半晌，納悶，“這是真的還是騙人的，現在詐騙的可多了，咱們小心點兒。”
等确認是真的，數學老師春風得意的勁兒一連好幾天都沒下去。
進了複賽的各大高中的學生籠起來也不過三四十個，在決賽前兩周，競賽生要統一去某所校區集訓，提前适應競賽環境。
那個校區距離蘭原有點兒距離，開車至少也要兩個小時，蒲寧原本準備訂個高鐵票，蒲成明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遠門，堅持開車送她。
臨走前，他和溫連君見了一面。
回來之後，他檢查了蒲寧行李有沒有帶全，以及生活的必備用品，隔天，逢绛也跟學校請了個假，和蒲成明一塊兒去送她。
這個校區地段不錯，附近有小吃街和商場，有什麽需要的東西可以就近買，但他們規定競賽生進了學校就不準出去了，據說連外賣也不準點，只能吃食堂。
他們去了宿舍，宿舍屬于兩人寝，蒲寧的舍友是個短發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鏡，正捧着本微積分的書看。
一看就是死命學習的那種。
兩個人打了個招呼，那個女生名字很man，小龍，她說自己出生面相太陰郁了，取個陽剛點的名字壯壯陽氣。
蒲寧幹笑了聲，覺得這人還挺有冷幽默。
小龍看見了旁邊的逢绛，蒲寧主動介紹，“這是我同學。”
蒲成明彎腰給她收拾床鋪，聽到這句話頓了下，他皺着眉，發現這個床太晃了，随便動一下就會咯吱咯吱響，原來有個螺絲沒擰緊。
蒲成明說，“我去買個螺絲和扳手，你們先，休息會兒，爸爸一會兒就來。”
蒲寧帶着逢绛轉了轉這個學校，這個學校面積不大，但設備很全，環境也很美，綠樹茵茵，有條小路種滿了桂花樹，整個學校也就他們三四十個競賽生，每天都不用擔心擠食堂。
蒲寧原本以為競賽生都是一些書呆子，其實不然，就她們繞着學校轉一圈的時間，就看見兩對小情侶手牽着手走過去了，路過的那些老師也不會管。
蒲寧眸色微動。
下一秒，自己的手被她牽起來了。
“……”
逢绛扣着她的指尖，頭一次不用在意別人目光，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她側頭看着她，輕聲叮囑，“記得常要打電話。”
蒲寧輕輕嗯了聲，“舍不得你。”
逢绛笑了聲，“兩周，很快。”
“我不在你記得想我，不準給別的人微信，男生女生都不行，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要和她們保持距離，”蒲寧嗓子黏黏糊糊撒着嬌，“我打電話你記得要接，不然我一整天都會分神。”
逢绛一一應了，“知道了。”
“你怎麽總是這麽冷淡，都看不出你舍不得我，”蒲寧撇了撇嘴，這會兒四周無人，疏疏密密的樹影将兩人徹底遮住，她想起來被逢绛親吻的那天晚上。
蒲寧鼓了鼓勇氣，盯着她的唇，做了想做卻一直沒勇氣做的事兒。
她踮起腳，唇輕輕碰了碰她的唇角。
逢绛人一僵。
蒲寧心跳快得瘋狂，狀似鎮定道，“要想我。”
蒲成明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下來抽根煙的工夫，就撞見了這一幕。
橘金色的桂花樹下，兩個女孩手牽着手，稍矮的女孩墊腳輕輕吻了另個女孩的唇角。
蒲成明怔在了原地，燃了半管的煙灰掉落他手背上，灼傷出一大片紅色，他都沒反應過來。
他忽然想起來這兒之前和溫連君見得那次面，他聽完女人說得那些話，第一反應是有點兒荒唐且好笑。
他自認為了解逢绛，也足夠了解自己的女兒，兩人都不是什麽離經叛道的性格，相反很乖，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溫連君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都沒信，還信誓旦旦保證，放心，她倆絕不會這樣。
現在，他的臉被現實打了個巴掌，當初保證的那些話聽着就像個笑話。
……
從校區回去的路上，逢绛坐在後座，覺得整個車裏太過安靜了，擡眼看了看蒲成明。
蒲成明眼睛看着前方，指尖扣着方向盤，力氣大得幾乎要抓出幾道撓痕來，他像是在思考事情，沒怎麽注意開車，忽然意識到前方是紅燈，猛的剎了車。
逢绛被慣性帶的往前一撲，又狠狠撞了回去，她很快調整好，說，“叔叔，怎麽了嗎？”
蒲成明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沒什麽情緒，眼神冷硬且複雜。
下一秒，蒲成明抿唇，“沒什麽，剛剛走神了。”
逢绛嗯了聲。
過了一會兒，蒲成明說，“這兩周寧寧要忙着競賽，我們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兒，還是盡量別打擾她，讓她專心準備比賽。”
逢绛沒多想，認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
逢绛照常忙着上課，她興趣愛好除了畫畫也沒別的，蒲寧走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生活白開水似的平淡乏味。
期間，溫連君在微信上開始頻繁地給她發文章，都是一些高中生積極向上追逐大學夢的雞湯，每篇文章或多或少提出了不要早戀等主題，最後一篇文章還提到了同性戀，作者的言辭有些犀利，看得逢绛一陣不舒服。
終于，在溫連君來學校看她的時候，兩人開誠布公談了一次，溫連君問，“小绛，你誠實跟媽媽說，你談戀愛了？”
逢绛眉眼沒什麽波動，“沒有。”
溫連君問，“不是吧，你不是和寧寧在一起了麽？”
逢绛撥着杯沿的指尖頓了頓，擡起睫毛看她。
她在這一時刻回憶了下以往和溫連君在一塊的瞬間，想知道溫連君是發現了哪些細枝末節，才得出了這麽肯定的結論，她回想了很久，最終只能想到自己去溫連君新家吃飯的那一天，自己和蒲寧說話的稱呼被她偶然瞧見了。
“沒有，媽媽你多想了，”逢绛表情只僵了一秒，很快恢複如常，淡笑了下，“我們兩個女生怎麽在一起？”
“你也知道不能在一起！”溫連君忽然憤怒了，頭一次重着聲調跟她說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既然說就代表我已經知道了，我不管別的，馬上跟她分手！”
她聲音有點兒大，餐廳其他顧客目光紛紛投過來，溫連君愛面子的一個人，深呼吸了幾次，聲音低而厲，“沒人管你你都成什麽樣了！”
“……”
一片安靜，逢绛把碗勺放下了。
逢绛默了兩秒，“你也知道沒人管我。”
“……”
“以前我看其他的小孩兒，跑個步打個球，旁邊都有爸爸媽媽看着，生怕磕着碰着，我在那個年齡的時候你們在嗎，我那個時候如果随便找個八樓跳下，我的爸爸媽媽應該也不會知道，因為一個人忙着他的工作，一個人準備迎接新生活。”
溫連君皺眉。
逢绛聲音平緩，“我只知道你們離婚後沒有人管我了，因為你們沒有一個人要我。”
“所以我現在是好是壞，和誰在一起，是不是同性戀，這都是我的事情，我想做就做了。”
逢绛側頭透過窗戶看着外邊兒車水馬龍的大街，人行道上有個年輕媽媽牽着年幼女兒的手一步步走着，她想着自己這個歲數的時候，也喜歡黏着溫連君撒嬌，走路都要牽着手。
她收回了眼，眼神很靜，“我最渴望有人愛我的時候你們不在，現在我不要了，我不知道我現在自己是什麽樣子，但是就算我此刻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那和您也沒有關系，別人也不會覺得是您的問題，因為這麽多年，您極少參與我的生活，從來沒有教育過我怎麽做一個正常人。”
……
逢绛回去後，那對年輕母女早就走開了，她垂了垂睫，後知後覺自己眼眶有點兒發紅。
她遠沒有現在看上去這麽鎮定，心裏一陣陣發慌，她知道溫連君不會是根據稱呼就随意“定罪”的人，她肯定是看到了什麽才會這麽堅定。
那溫連君知道了，蒲成明會不會知道。
想到這個可能，逢绛掐了掐指尖。
那段時間，沒有蒲寧在身邊，她在蒲家呆着都不自在，她忽然意識到不是蒲成明或者奶奶給了她家的感覺，是蒲寧這個人。
她有意無意地關注蒲成明的狀态，蒲成明不是個喜歡把喜怒哀樂都放在表面上的人，他內心真的想什麽誰也不知道，偶有幾次逢绛碰上他的眼神，總有種被他一眼看穿的感覺。
她開始刻意減少與蒲寧的接觸，有好幾次蒲寧晚上打了電話過來，哪怕房間裏沒別人，逢绛皺着眉尖思考半晌，還是挂了。
逢绛：[在畫室，不方便。]
蒲寧：[噢噢。]
蒲寧：[今天做了四套卷子，整個人都麻了女朋友。]
逢绛勾了勾唇，在聊天框輸入“哪麻，給你揉揉”，下一秒她笑意滞了下，逐一删除了，發了個貓貓摸頭的表情包。
她感覺這麽小心翼翼的自己很陌生，但似乎除了這個也別無他法，她想象不出來蒲成明知道這個事情的反應，也恐懼他知道後所帶來的後果。
除此之外，逢绛發現自己給逢楊發短信，對方很少回了，直到前三天的那條微信，到了現在也沒回。
今天，逢绛眼皮一直跳，隐隐覺得今天不會發生好事，窗外陰雲連綿，看着像是要下暴雨了。
明天蒲寧就要回來了，自己答應了要去接她，不知道雨明天會不會停。
逢绛沒吃午飯，在寝室裏待着，刷了會兒新聞，看到某條新聞說非洲某塊地區人們病情加重了，說是來了新一輪感染，範圍程度都很嚴重。
那個地區就是逢楊呆的地兒。
逢绛擰着眉尖，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被蒲成明一通電話叫過去了。
兩人選了個離學校很近的奶茶店，蒲成明臉色很差，他給她看了個新聞，就是她剛刷到的那條，“逢楊就在這邊兒，你知道嗎？”
“知道。”
“我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但我有他研究所同事的微信，說是，”他頓了下，說，“他不小心喝了病人喝過的水，也被感染了，那個病你知道感染了會有什麽後果吧？輕點吃藥就好，嚴重點兒就得癱瘓了。”
“逢楊現在聽說情況不太好，你又是他唯一的親人。”
逢绛聽懂了，“我現在要過去找他嗎？”
“你是個聰明孩子，叔叔這段時間一直拿你當親生女兒，從來沒想過趕你走，但逢楊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蒲成明眼神複雜，“你和寧寧的事情，終究不太好，将來都是要高考的。”
蒲成明盡量話說得委婉了，他這段時間能察覺到逢绛的緊張和小心翼翼，也一直在找個合适的時機，他自認自己對逢绛是當親女兒的好，可當他真看到了那一幕，他發現自己心底還是對逢绛有芥蒂的。
譬如，他現在看她的眼神除了愧疚，更多的是責備，“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怎麽能這樣……”
怎麽能這樣。
怎麽能帶壞他的女兒。
我當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你卻帶壞了我的女兒。
那麽當初，還不如不來。
逢绛什麽都聽懂了，桌底下的指尖控制不住的顫抖。
她深呼吸了幾次才竭力平靜下來，她感覺自己是不配憤怒或者別樣，她甚至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沒那個底氣，因為她知道，蒲成明從來沒有對不起她，相反好像确實是自己做錯了。
而現在，自己除了離開連多餘的選擇都沒有。
逢绛站起身來，桌角與地板發出刺耳的一聲，她聲音輕顫，“對不起叔叔。”
“是我非要死纏爛打的，您別怪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