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鬼來電
第25章 第25章鬼來電
蒼茫無垠的無盡之海無邊無影, 隐沒在重重迷霧之中，靜谧、空茫。
唯有喧嘩的潮水潮起潮落，眼前天與雲與水共成一色, 餘下一片喧嚣的青白。
白光在空中閃爍, 形如神罰, 轉瞬将天地劈開, 将山河割裂。
高高在上的存在從天空垂目, 所有的一切被天空壓下, 死神籠罩在陰影中舉起了屠刀。
嘩啦——
天地反轉，時光倒流。
潮水湧動沒過鞋面，淹沒腿彎，無窮無盡的海水一寸一寸壓迫軀體, 難以言喻的黑暗伴随着潮水将頭頂淹沒，榨取最後的呼吸。
無邊刺眼的白光之下，青天白雲與天與水從眼前褪去，迷霧在眼中散開，時光從死亡的盡頭消退。
不可匹敵的騎士舉起長劍，劍光如龍, 游走閃爍，循着時光的痕跡從遙遠的未來一直劈到現在。
刀光劍影強勢如雷，在青天白日轟然炸響。
“呃啊——”
一群未來的強者在此刻猶如蝼蟻，被劍光劈開，凄慘的向後飛去．狠狠撞在邊緣。
他們沒有反抗之力, 遠遠倒飛，砸入牆體, 高大的居民樓瞬時間煙塵四起，搖搖欲墜。
于岱近乎驚恐的快速扭頭看了看周圍的同伴, 他勉強撐起身體，“哇”吐出一口鮮血，仇恨與無法反抗的驚懼令他面部肌肉神經性的抽搐起來。
“白骨騎士——”他嘶吼一聲，幾乎要将聲帶撕裂，被折斷的肋骨限制住了他的動作，他一時間頭暈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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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岱狠狠錘了一下地面，掙紮着想要爬起。
人面蛛母焦躁的動了動，下意識的看向身後。
沈曜目光淡淡，眉眼冷寂的坐在池邊，無機質的黑眸中沒有一絲情緒，涼薄的像是個死物。
他并不在意那些半死不活的人類，面對人面蛛母問詢的目光，他張開手，低頭順着小怪物的發絲。
渾身濕漉漉的小人魚趴在他的腿上，慫慫的縮着肩膀。
“你要、什麽？騎士。”賈善文掙紮着爬起，只是這樣的動作他也做不出來。
在尖銳的觸足落在地上，碰撞出金屬般的聲響來到面前時，他擡起頭，灰蒙蒙的霧氣中緩緩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
“……人面蛛母！”有人失聲尖叫。
足有兩人高的大蜘蛛出現在面前，人面蛛母俏似人類的上半身直直挺立，它腳步不疾不徐，面上流露出一絲玩味的表情。
“大人把你們都交給我了。”人面蛛母随手提起一個人類，笑容越擴越大，洶湧的惡意與貪婪幾乎從眼中流出。
“來吧，親愛的，我會獻給你極樂的。”它唇角微勾，猩紅的雙唇靠近人類的脖頸，妩媚興奮的語調越發尖銳多情。
它張開嘴，滿嘴尖銳的獠牙。
“咔嚓——”
人類只是短促的發出幾聲瀕死的痛呼，被脖子被折斷的聲音遮掩。
衆人只能看見自己的同伴落入敵手，怪異的怪物靠近他的脖頸，轉瞬間血花四濺，同伴軟軟的聳拉着四肢，抽搐般顫動。
人面蛛母擡眼，猩紅的眼睛從獵物的脖頸中擡出，它随手一丢，軟倒的屍體落在地上，它下颚滿是鮮血，滾燙的鮮血順着下巴流滿了上半身。
它滿意至極，咯咯笑了起來，雙手沾上鮮血胡亂的塗抹到身上。
人面蛛母遠比沈曜來的血腥的多，懷揣着對人類最極致的惡意，人面蛛母微微一笑。
眼前的人類逐漸開始崩潰，無法抵抗的威脅持久的橫踞，猶如夢魇。
想到未來殘酷的末日時代，想到注定死去的親友，他們破防了，精神狀态岌岌可危。
“騎士，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為什麽！為什麽要帶來迷霧！為什麽要入侵我們的世界！”
“你們這些該死的怪物！難道看人死了你們就開心了嗎？”
……
人類大罵着，絕望與痛恨的情緒滋滋蔓延。
魚魚不自覺擡起頭，輕嗅着空中的“情緒”，臉上流露出享受、陶醉的表情。
情緒、情緒……
只有人類的情緒，才是它的食物。
迷醉的香甜的，屬于人類的情緒，在此刻就像是香噴噴的小面包，剛出鍋熱氣騰騰，漫漫飄散到眼前。
小怪物睜開眼睛，那雙湛藍色的眸子眸光流轉，碧藍如水洗。
它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男人的懷抱，立在水中，遙望着那些不自量力的人類。
人類何其脆弱，就算是得到了詭異生物的力量，與之融合，在最強盛的非人面前，依舊弱小得猶如最可口的食物。
“真弱小。”人面蛛母嘲笑。
“像是蝼蟻。”
各個方面都很脆弱。
脆弱到，完全沒有辦法在迷霧漫天的地方生存。
只是這樣，就已經崩潰了。
小怪物不是第一次聽見“迷霧”兩個字了，它小臉緊繃，困惑的皺起眉頭。
【迷霧、是什麽？】
“迷霧？迷霧當然是……”人面蛛母讨好的想要在小怪物面前表現，可一開口，它瞬間卡殼。
迷霧、迷霧……
沒有辦法用人類的語言表述。
它是世界的起源，是怪物們的誕生，是萬物的魂歸之地。
它是一切幻想與虛假。
它與現實對峙。
“那不是我們帶來的，殿下。”
沈曜俯身，将它從水裏抱起，伸手撫平它皺起的眉頭。
他如是陳述，抱起懷裏的小怪物一步一步走向人類。
昔日無盡之海，高天之下，天罰閃爍。
如今依舊形如蝼蟻，趴俯在他腳下。
沈曜神色冷淡，好似不喜不悲，看待所有的目光猶如看待死物，并沒有什麽區別。
他對怪物與對人類騎士并沒有什麽分別，他唯一不同對待的，只有魚魚而已。
他一步一步走近，人類一步一步後退，無聲的恐懼在其中蔓延。
小怪物不自覺攥緊男人的衣領，下意識的把臉埋進他的懷裏，抿緊了嘴巴。
一只大手安撫般撫摸它的腦袋，沈曜言語冷淡：“不要再來打擾我們了。”
【就是就是，魚魚根本不知道迷霧是什麽嘛！】
小怪物小聲附和抱怨，又連忙攥緊男人的肩膀，低頭埋進他懷裏。
于岱掙紮着，他鮮血淋漓，肋骨盡斷。
“我們只是想守護我們的世界，如果不是你們這些怪物帶來迷霧，如果不是……”
“是迷霧帶來了一切。”沈曜打斷他。
他黑鴉鴉的眼睛直直凝視着于岱，于岱掙紮的神态與不甘憤恨盡入眼簾。
“迷霧不會因誰的死亡結束。”
“……天眷者、預言家預言過了，殺死迷霧之主就能結束迷霧。”于岱不信，他是為數不多還清醒的。
言語清晰，頭腦清醒。
他确實有點本事，不然也不會成為末日之城的執行官之一，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結束末世。
沈曜不置一詞：“是嗎？”
“可你又真的，還算是人類嗎？”
迷霧改造怪物，怪物從人類的幻想與恐懼中誕生，未知恐懼衍生的怪物似乎永遠對人類有着沒由來的惡意。
人類的定義是什麽？
有且只有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會使用工具，沒有任何特異能力……
與怪物融合過後的人類，得到了強大的不屬于自己的能力，就算保有自我意識，真的還算是人類嗎？
沈曜盯着他，他的眼睛裏，這些從末日時代回來的人，身上一半是人，一半像是基因實驗後的怪物，縫補着古怪的怪物殘軀。
怪物的虛影如同寄生的怪物，一寸一寸與他們的血□□合交融，種植在身體、精神，乃至每一次的呼吸都與之共舞。
人類？
怪物。
于岱瞬時間方寸大亂。
魚魚在這時小小聲的嘟囔：【香香的。】
它以人類的情緒為食，深深呼吸一口氣，屬于恐懼的香氣灌入鼻腔，簡直美得冒泡。
忍不住在沈曜和那些人類說話的時候，偷吃了億、億口！
像是棉花糖，絲絲綿綿的，甜甜的，香香的。
是烤熟的栗子、甜蜜蜜的紅薯、香香軟軟的小蛋糕。
魚魚忍不住吃吃吃，香得直流口水。
沈曜摸摸它的腦袋，等它吃飽了，才目光随意的掃過衆人。
“再有下次。”他語帶警告。
人面蛛母悻悻丢下手中的人類，神态充滿了不甘，又迫于沈曜的強勢。
它逐漸縮小，變作巴掌大的蜘蛛一溜煙鑽進了院子。
随着沈曜腳步邁過，被踹倒的院門被蛛絲拉起，細心的縫補修繕。
他放過了那些人。
魚魚忍不住攀着他的肩膀往後望，湛藍的眸子如晃漾的海水，在陽光下波光粼粼。
它歪了下腦袋，小小聲嘀咕：【他們還會再來嗎？魚魚飽飽的。】
如果獵物天天送上門給魚魚吃飯，魚魚還是挺喜歡他們的。
沈曜只問它：“還吃炸魚嗎？”
【吃！】
他們進了院子，還能動的人類彼此支撐着。
賈善文摸索着，碰到了一地鮮血，再一摸，鮮血從傷口直直湧出，被咬破喉管的同伴在他手下顫抖悶哼。
他驚了一瞬，急忙大喊：“他還活着！”
卻因為眼睛，沒能看見同伴猝然異化的手指。
這次襲擊來勢洶洶，不了了之。
對于幸福小區安穩的生活并沒有什麽變化。
除了那些一次一次發布到手機上的災難預警。
迷霧的到來不會以任何生物的主觀意志而延遲，人類在想辦法自救，想辦法聯絡受災的國家，構建人類命運共同聯盟。
但怪物來襲，這實在是太天方夜譚了。
于岱在末日時代前只不過是有點戶外愛好的驢友，這些事他沒有參與過多。
時間多，再加上他因為沈曜當初的話心神恍惚，恍惚中總是會走到小院外。
院子一片綠意，足以得見院子主人的細心呵護。
前世神秘又危險的迷霧之主就在院子裏的泳池裏玩，它實在稚嫩，尾巴加身體，完全是一副小魚苗的模樣，純然沒有一點未來迷霧之主的霸氣。
一開始看着于岱來了，抱着小黃鴨就往旁邊跑，鑽進騎士的懷裏不肯出去。
後面習慣了，小怪物抱着漂亮彩球，好奇的湊到于岱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隔着一堵院牆，它滿臉好奇。
【你是來幹嘛的呀？】
香香的綿綿的。
是迷茫的味道。
于岱沒有回話，他兀自沉默。
沈曜當時那一番話對于他來說實在是太震撼了。
末日時代所有人都很絕望，他們一直覺得人類沒有未來，為了人類的未來，他們相信預言家所做出的預言，哪怕是送死也在所不惜。
“……迷霧，真的不是你們帶來的？”于岱忍不住迷惘。
人面蛛母摸了摸唇，笑得不懷好意：“小弟弟，要不你給我吸吸血，我就說點你不知道的告訴你？”
它見有利可圖，倚在圍牆上賣弄風姿，居高臨下的目光溢滿充斥血腥的貪婪。
從來沒有這麽一刻，那些詭異生物在人類看來是無法溝通的，充滿了人類所不能理解的惡意，它們狡猾，惡劣，滿口謊言。
沒有一句話能信。
于岱低頭，抽出一把水果刀。
刀身銀白色的鋼面幾乎閃了人面蛛母的眼，它直起身，面露警惕。
“你要幹什麽？大人面前，你敢動手？”
“撕啦——”
刀身沒入血肉，人面蛛母一下子興奮起來，它爬到于岱的手臂上，貪婪的吮吸着不斷湧出的血液。
血液湧入喉嚨，它愉悅至極，貪婪的舔舐着血漬。
“嗯嗯！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果然，還是人類的鮮血最好喝——”
人面蛛母面露陶醉，喉間不停發出怪物的嘶吼聲，無數雙眼睛在它軀體上睜開，它目露貪婪，惡劣的撕咬着傷口。
于岱臉色猝白，隐忍着，随着失血過多搖搖欲墜。
人面蛛母簡直得意忘形了。
直到一只手扒拉了人面蛛母一下。
它猝然擡頭，猩紅的眼觸及小怪物，赫然瑟縮低頭。
小怪物抱着彩球，攀着院牆，好奇的揪揪人面蛛母的腿。
【你要告訴他什麽啊？魚魚也想聽。】
小怪物忽閃着睫毛，漂亮的小臉滿是好奇之色，軟乎乎的看起來無辜又無害。
它像是神話傳說中美麗善良的美人魚，完全符合人類對于幻想生物的極致美好。
于岱卻不自覺緊繃，仍然對未來的迷霧之主充滿警惕。
這點警惕，根本起不到任何用處。
如果不是小怪物在身邊，人面蛛母恐怕會直接貪婪的吸空這個人類。
它翻了個白眼，捂着嘴嬌笑兩聲：“我要說的啊——”
“是關于迷霧之主的大事。”
詭異之間相互鬥争，相互追捕吞噬。
對人類沒由來的惡意與對同類深深的觊觎一同，從誕生開始就深深刻在骨髓，無法抵禦無法扭曲。
唯有自相殘殺、唯有東風壓迫西風，從來沒有什麽友善親和。
比起怪物，與人類融合在一起，擁有人類思維的存在，似乎更配得上進化這樣的名詞。
人類的聰明、悲憫，詭異的強大、危險，組成了新的生命。
——人類？
或許只有在融合中保持清醒的人類才會這麽自稱自己，在怪物看來，他們就像是縫合了怪物的軀體，早已脫離了人類的範疇，可以捕獲、可以食用。
當然，也擁有争奪迷霧之主的資格。
“迷霧之主。”人面蛛母嬌笑着，在于岱越發不可思議的目光緩緩開口。
“是我們之中的最強者。”
“人類也好，怪物也好，誰能在迷霧中活下去，成為最強者，誰就擁有這個稱謂。”
那注定是一條鋪滿詭異與人類屍體的血腥成王路。
與人類所理解的迷霧之主帶來迷霧不同，迷霧是本源，是強盛的虛影，是人類的思想與幻想，是人類觸碰虛幻世界的結晶。
迷霧與現實對峙。
誰強大，誰成王。
于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
人類與怪物并沒有溝通，在很多時候，人類認為這些怪物是無法溝通的。
它們天然對人類帶有不懷好意的惡意，視人類為孱弱可欺的獵物。
而人類占據這個世界的頂點太久太久，他們無法認同身份颠倒，自己成為可欺的獵物，不斷的尋找方法抵抗反擊。
是以，他們對于天眷者的話深信不疑。
讨伐迷霧之主，驅散迷霧，拯救世界。
人面蛛母卻說：“迷霧本就存在。”
“你以為的天眷者，難道就不可能是僞裝成人類的怪物？在我看來，你們這些莫名其妙和怪物融合的人類，早就和怪物沒有什麽兩樣了。”
“要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嗎？”
人面蛛母在沈曜的默認下搬來一罐迷霧，迷霧被鎖在罐子中，湧動、掙紮，卻無從滲透而出。
每一個從迷霧中誕生的怪物都知道自己的來處，它們從迷霧中誕生，從迷霧中汲取，亦被迷霧蠱惑。
殺死同伴，吃掉獵物，進化吞噬，升級成王！
争奪迷霧之主的想法早已深耕進血肉骨髓。
哪怕是被馴化過的人面蛛母，在此刻也展現出了非凡的惡意，充滿了興味的惡趣味。
它語調興奮上揚，充滿了蠱惑。
“只要打開它，成為我們的同伴，你将知道一切！”
它的聲音越加尖銳，于岱目光定定，像是被蠱惑般死死盯着那個罐子。
他伸出手，就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迷霧從罐口湧出，最先吞噬的是他的手指，袅袅霧色卷上他的指尖，随後是胳膊、肩膀、腰腹、大腿……
他被一股吸力猛然拉進罐中，罐中霧氣越發動搖，瓶身一味抖動，不斷的發顫猙獰，無法辨析的嘶吼穿過空間的束縛，變得扭曲猙獰。
“噠叭”
罐子平靜下來。
小怪物游過來，把塞子塞住，它搖了搖罐子，好奇的湊到眼前，在耳邊輕輕搖晃。
沒有一點聲音。
【诶？】小怪物滿臉奇怪。
【沒有聲音了诶！】
明明裏面鑽進去一個人來着。
裝了一個人的罐子拿在手裏，輕若無物。
它太輕太輕，裏面朦胧湧動的霧氣遮蔽着別人探尋的目光，與裝了一罐空氣異同。
小怪物聽了半天故事，突然好奇：【蛛蛛說的那個迷霧，真的這麽厲害的嗎？是魚魚的媽媽嗎？】
【為什麽魚魚不知道迷霧哇？】
魚魚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它歪着腦袋苦思冥想，想得眉頭發皺，漂亮的小臉皺到一起，愣是什麽都沒想出來。
而且它并沒有很想吃掉蛛母呀？
……雖然蛛蛛香香的(0￢0*）。
【哇呀，魚魚是不吃人的！】
小怪物擺擺手，連忙為自己辯解，漂亮的小臉看起來十分無辜。
它漂亮、無害，像是人類幻想中善良美麗的美人魚，也不知道打架傷人。
沈曜拉着它的手，很認真的“嗯”了一聲：“對，魚魚不會吃人的。”
他說的認真，黑鴉鴉的眸子裏滿是笑意。
一看他笑了，小怪物也彎起唇角傻乎乎的笑了起來。
它拉着沈曜的手，放到自己的胳膊上，軟軟的胳膊沒有一點肌肉，一捏軟乎乎的。
【魚魚才不吃人，那些東西說的就是蛛母吧，蛛母才會吃人！】
“……殿下！”人面蛛母無語。
說這話的時候，不如先看看自己滿嘴的尖牙？再看看自己有力的尾巴？
【魚魚沒有說謊，上次、上次你就吃人啦，血糊糊的，可吓魚了！】
小怪物理直氣壯的，說完還一臉篤定的點點頭，顯然十分肯定。
它不免有些得意，為自己說贏了蛛母而感到得意，高高興興的叉腰，一副“自己超級厲害”的模樣，臉上的笑意怎麽都壓不下去。
不吃人是什麽好人好事嗎？
人面蛛母十分無語，不知道為什麽小人魚一臉驕傲。
沈曜眉眼含笑，揉了揉它的小腦袋，腦子裏突然浮現起莫名的疑惑。
魚魚攻擊性并不高，它沒有傷人的主觀意願，這樣的性格，前世怎麽成為的迷霧之主？
沈曜點了點眉心，深深感到不悅。
能将這麽友善可愛的小魚崽逼成迷霧之主，肯定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曜一時心疼，用力抱了抱小人魚。
滿臉得意的小怪物突然被抱住，還是很用力的抱抱，男人的手臂圈在它的身上，腦袋難得埋進脖頸間。
小怪物學着沈曜的模樣摸了摸他的腦袋，軟聲軟氣的安慰：【不難過不難過】
它根本都不知道男人在難過什麽。
沈曜擡頭，黑鴉鴉的眸子似乎倒映着萬般光影，有千萬種思緒流轉。
他喉間鼓動，莫名酸澀的情緒停在心口。
“我會保護好你的。”不會再讓你像前世一樣受欺負。
前世、前世……
沈曜再度頭疼起來。
他極其善于忍耐，哪怕腦子像是斷燒的線路般充滿了混亂，依舊面不改色，只是眉眼下壓，看起來氣壓很低。
人面蛛母一時間，都不敢和小怪物說笑了。
魚魚歪了下腦袋，伸手碾過他的眉心，碎碎念念的安慰：【不難過不難過】
“嗯，不難過。”沈曜眉頭松懈，拉下它的手，他摩挲着比自己稚嫩小巧很多的手，低頭虔誠的親吻手背。
随着動作，睫羽垂落下一層化不開的陰霾，他眸光明滅，重重的化為沉寂。
“我只是……”
他低聲呢喃，暗自斟酌了幾個用詞，才低低嘆出一口氣：“我只是，心疼你。”
他并不是人，恐怕也不是那些詭異生物，記憶的最開始，是一望無際的無盡青天，海水潮起潮落，沖刷着他冰涼的身軀。
他也并不恐懼，哪怕水流淹沒他的口鼻、五官，哪怕極致的白晝永遠不曾變幻。
他無悲無喜。
直到，他的視線中出現一個腦袋。
最先注意到的是那雙帶笑的眼睛，漂亮湛藍的眼睛像是潮起潮落的海水，靈動狡黠。
青年長得很好看，圓滾滾的小鹿眼，小巧筆直的鼻梁，飽滿姣好的花瓣唇，微微一笑，好似鮮花綻放。
他嘴上絮絮叨叨，哪怕一件微小的小事在他嘴裏都是那麽生動活潑。
“你醒啦？你醒着為什麽不出聲呀？我還以為你死掉了呢！”
“不要害怕，迷霧裏的怪物不會傷害你的，我超厲害，會保護你的。”
“我？我是迷霧之主，是超級厲害的大怪物！它們都是這樣說的，嘿嘿。那你呢？你是誰啊？”
……
青年顧盼生輝，靡顏膩理，興奮泛紅的小臉旖麗無雙。
莫名的，他的心髒開始跳動，古怪陌生的情緒湧入胸膛。
無悲無喜的世界，好似在這時才開始轉動。
他張張嘴，兩個字跳入腦海，情不自禁的張口吐露。
——“你是誰？”
“沈曜。”
——“沈曜是什麽？”
“是我的名字。”
——“我沒有名字，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那你給我取一個好啦！取個，像沈曜一樣好聽的名字！”
沈曜仿佛又看見了那個活潑狡黠的青年，無盡之海的主人，迷霧之主。
是他發誓守衛的王。
他已為祂取好了名字，早就應該告訴祂。
如果不是那些人類……
也幸好因為那些人類。
騎士，就該為王掃清所有阻礙。
“這一次，不會再讓你受苦了。”沈曜摸索着小人魚懵懂無辜的眉眼，他唇角微彎，不像尋常無奈縱容的笑。
他眸色複雜，萬千情愫化作一聲慶幸的嘆息，充滿了令人遐想的暖意。
唔？小怪物滿臉困惑的歪頭，不太能理解。
沈曜摸摸它的腦袋，低聲輕哄：“我們來玩球好嘛？”
他朝小怪物伸手，白皙修長的手指向上自然舒展。
魚魚思考了一下，把抱着的彩球遞給他，軟聲軟氣的開口：【給你玩。】
【魚魚不用玩。】
它搖搖腦袋，低頭潛進水裏，魚尾巴俏皮的撩過水面，上下一擺水花輕淺，一抹天藍鑽入水下，漫漫散開一片輕盈的尾鳍。
沈曜空拿到一個球，小怪物還跑了。
他面色淡淡，只是從眼角眉梢滲出一絲情緒，冷淡的眸子掃過一旁的人面蛛母。
人面蛛母收走罐子，揮舞着八條腿快速跑路了。
沈曜單手拿着彩球，無奈的低頭看小怪物在泳池裏自己玩。
自己玩，多無聊啊。
沈曜掏出手機，手指一點，熟練的點開視頻軟件，打開一個鬧鬼電視劇。
聲音一開，他只裝模作樣沉着看了兩分鐘，身後突然水聲湧動，掀起一片細小水花。
他眼神不動，老神在在等着，對方顯然更加沒有耐心，沒多久就爬上了岸邊，一只手攀在沈曜的肩膀上。
沈曜向後一扶，托着滿手濕漉漉的魚鱗往上一送，整條小人魚就趴在他背上。
小怪物很喜歡看那些鬧鬼的靈異電視劇，它其實看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麽，那些人類為什麽突然就打起來了。
但是純血腥尖叫片，重點在于驚恐與尖叫。
對于小怪物來說，哪怕吃不到，看人類吓得大叫，依舊能将它饞得流口水，幻想這一份驚恐的情緒有多香。
還能學習一下怎麽吓唬人嘿嘿嘿。
這大概就是另類的下飯吃播吧。（bushi）
是以，以電視劇釣它，一釣一個準。
熟悉的尖叫聲還沒開場，聽到熟悉的BGM，它就不自覺游到了池邊，伸出個腦袋探頭探腦的。
沈曜坐在小馬紮上，他身高腿長，坐在這上面顯得有些局促，他便伸長腿，散漫的坐着，腰背挺直，肩背與後腰繃成一條弧線，看起來格外恣意從容。
他一手架着手機，漫不經心的看着。
身後重量一重，他手往後一伸，托着魚尾巴往上一帶，為了方便頭微低，躬起身體。
只等小怪物穩住身體，頭一擡就支起了腰板。
這麽一番動作，他做的從容不迫，頗為熟練寵溺，一點都不落魄艱難。
可見沒少做。
魚魚趴在他的肩膀上，探出個腦袋，魚魚探頭，一雙藍眸靈動狡黠，着迷的就着男人的手看劇。
它看得入迷，不自覺張開嘴巴，下意識往前靠近。
吞吐而出的呼吸溫熱細微，噴灑在男人耳邊，裹挾着屬于它的暖意。
魚魚身上并沒有什麽味道，如果說有，大概是沐浴露的味道。
它長久的泡在水裏，只要水幹淨是不用洗澡的。
沈曜換水勤奮，不等一天就換了新水，偶爾還會用溫水給它刷尾巴，把鱗片刷得漂漂亮亮，就連尾鳍的縫隙都清理得幹幹淨淨。
身上除了一點點沒散幹淨的沐浴露香味，氣息十分清爽。
這點氣息輕柔和煦，莫名的十分有存在感，溫熱的呼吸将微涼的皮膚都醺得發熱，一下子提升了溫度。
沈曜目光微定，定定的坐立在原地，他并沒有動作，俨然一個無形的手機支架。
只是，摸索着褲縫的手在此刻不自覺攥緊。
他目光微散，早已分辨不清劇情在講什麽，注意力全在耳邊小小的驚嘆與歡呼聲。
看到有厲害的怪物出來殺人時，小怪物忍不住驚呼。
主角團們在追殺中尖叫時，它忍不住樂出了聲，下意識的款擺尾巴，在男人背後磨蹭。
當鮮血與暴力橫飛時，它又忍不住發慫害怕，怯怯的捏着大怪物的肩膀，将臉埋進他的後背。
……魚魚看電視劇一點都不老實。
沈曜忍不住說：“……我們進去看吧？在沙發上。”
魚魚驚了一下，擡起頭四下看看，目光茫然的指了指自己，才意識到大怪物是在和自己說話。
它嘿嘿笑了兩聲，看起來有點心虛。
畢竟是它自己說不想和大怪物玩球的，結果又偷偷看起了電視。
它搖搖尾巴，心虛笑笑後，捂着嘴巴眨巴眨巴眼盯着沈曜。
見沈曜目光溫和，并沒有要和魚魚算賬的意思，才軟聲軟氣的悄聲說。
【魚魚想在水裏看！】
它聲音小小的，湊到沈曜的耳邊，小聲嘀咕。
【魚魚不能太幹，幹幹的不舒服，會變成小魚幹的】
雖然沙發很舒服啦。
“那就在外面看。”沈曜立刻改變主意，又忍不住問它：“魚魚冷不冷？”
他語氣和煦不疾不徐的，沒有兇意，很溫和。
小怪物就很喜歡和他說話，翹着唇角俏生生的回答：【魚魚不冷】
“嗯，不冷就好。”
沈曜目光從它身上掃過，确認它真的不冷，才沒有繼續問下去。
他打定主意，要在迷霧之前給魚魚多下幾個電視劇。
迷霧降臨之後，人類就沒有心思再去拍這些東西了。
想到這，沈曜決定連電影鬼片也一起下了。
不過令沈曜失笑的是。
魚魚喜歡看外國聽不懂的血漿片，但卻很怕沒什麽鮮血與暴力的中式恐怖片。
老舊的中式鬼片全程可能都沒幾聲尖叫，只是環境陰森森的，一開場看起來也沒什麽吓人的。
小怪物淘電視劇看的時候意外點進去了，它抱着黃色橡皮鴨子看了開頭，糾結着對畫風詭異、莫名陰森的電影繼續看下去。
這顯然十分不妙。
中式鬼片，孤寂、詭異，莫名的恐懼與猩紅的嫁衣，死去的人糾纏索命，前來救助的道士自己都拯救不了自己。
在驚悚詭異的氛圍裏，主角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抱着自己都的子還沒有露出一個笑容，就見孩子緩緩擡頭，兩行血淚緩緩流出。
孩子笑着，熟悉的聲音緩緩溢出。
“啊啊啊——”
【啊啊啊！】
“咔嚓”一聲，頭頂燈亮了。
主角叫出聲的同時，小怪物也叫了起來。
它驚悚的把腦袋往水裏一埋，被水花拍倒的小黃鴨飄飄蕩蕩，在水中搖晃一瞬，緩緩穩住在水面飄動。
而小怪物躲在水裏，水面風平浪靜，只餘下一只無害的橡皮鴨在水面無辜對視。
沈曜：？
“魚魚？”他快步上前，手往水裏一撈。
成功撈出條眼淚汪汪的小魚苗。
小怪物淚眼蒙眬的，眼中滿是水光，“哇”得一聲撲進沈曜的懷裏，手臂環着他的肩膀，深深攥緊手指，吓得吱哇亂叫。
【好吓人好吓人，好吓人哇！魚魚怕QAQ】
小怪物吓得尾巴瘋狂搖擺，不停的在空中亂晃，直到纏上男人的手，才慌慌張張的卷成一圈。
它怕得瑟瑟發抖，蜷縮進男人的懷裏，眼淚汪汪的扒拉着他的衣服。
【有、有東西，哇哇哇】
“有什麽東西？”沈曜神色一怔，犀利的目光掃過四周。
從天花板掃到牆面，再到濕噠噠的地板。
他抱着小怪物坐在池邊，一下一下的順着魚魚的頭發，從頭頂順着後腦勺耐心的滑到肩膀。
一下一下，耐心十足的動作漸漸安撫了魚魚。
魚魚擡起頭，眼淚汪汪的，咬着嘴巴十分可憐。
【怕怕】它怕得不行，整個想擠進男人的懷裏。
沈曜耐心哄了哄，才定神問：“魚魚到底在怕什麽？”
小怪物悄悄指了指手機，屏幕裏已經在放鳴謝花絮了，看起來一點都不吓人。
沈曜卻滿臉認真，一絲不茍的把片子從頭滑到尾，大概浏覽了一下。
确認只是被鬼片吓到了，他松了口氣，幹脆利落的關掉手機。
“只是人類拍的假東西而已，不怕不怕，一點都不可怕。”
“魚魚不要害怕。”他捧起魚魚的臉，小心的用指腹碾去淚花，語氣放的極輕，唯恐吓到它。
這無疑是一個很新奇的體驗。
前世的迷霧之主并沒有什麽害怕的東西，祂總是歡快又活潑，充滿了活力。
也或許是無盡之海裏沒有人類的影視作品，至少魚魚對人類的鬼片還是會被吓到。
會被人類拍的假東西吓到，沈曜只覺得可憐可愛。
他不免失笑，抿着唇細心的壓低嗓音，輕聲細語的哄。
小怪物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被哄好了，只是剛才被吓到，不免有點依賴高高大大的大怪物。
它尾巴一圈，圈着大怪物，眼巴巴的看着他：【不要走，陪魚魚】
“好。”沈曜點頭。
他挪了一個小馬紮過來，這樣坐下來，魚魚在池子裏和他的高度差距不大。
魚魚扒着浴池邊，伸手拉他的手。
男人的手很幹燥溫暖，小怪物拉着他的手，在眼前攤開，它脫力般下巴往上面一墊，軟乎乎的腮幫子微微鼓起。
看起來很好戳。
魚魚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掌心，癢得令人心顫。
沈曜目光微定，只攤着手一動不動，只是指尖抽搐般顫了顫。
它渾然不覺，抓着男人的手揉捏把玩，看神态俨然已經被哄好了，不再害怕了。
突然，不知名的鈴聲刺耳響起，在空洞洞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恐怖。
魚魚被吓得肩膀一縮，沈曜目光瞬間冷凝，他反手抓住小怪物的手，安撫般捏了捏。
響鈴的手機他撈到手上，還沒看清上面的來電通訊人，好奇的小怪物鑽了過來。
【魚魚來接！魚魚想接。】
它眉眼好奇，意識到這就是人類的電話。
沈曜手一松，讓它抓着手機，目光縱容。
魚魚像模像樣的學着電視劇裏的人接通電話，軟聲軟氣的打招呼：【喂喂？這裏是魚魚。】
“滋啦——”
電話那頭響起電流滋啦一聲，嘶啞的嗓音緩緩開嗓。
“滋啦——我、找到滋啦……你滋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