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溫淮陰迅速掠過山川河流,直奔東平村而去。
可當他抵達村口,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心中一沉。
村中一片死寂,四野靜若止水,微風輕拂,攜帶來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他快步向村中走去,越過一片被破壞的田地,腳下的泥土已被鮮血染紅。
村民們的遺體,或仰或俯,遍布于地,表情各異,有的面露驚恐之色,似是遭遇了突如其來的難;有的則面帶不甘,緊握手中的農具,像是在試圖反抗。
“怎麽會這樣?”溫淮陰喃喃自語。
他加快腳步,直奔村中央。
在那遍野橫屍之中,一瘦弱女子獨立,衣帶随風飄揚。
溫淮陰稍稍走近了些,才認出那是村長的妻子。
她衣衫褴褛,面對一地狼藉,卻不見悲戚恐懼,神情很是平靜。
溫淮陰心中一動,似覺有異樣,細看之下,竟見她唇角微揚,望着那些倒下的親人,懷中緊抱一襁褓。
“這是怎麽回事?”溫淮陰心中一緊,趨前詢問。
女子緩緩擡首,目光空洞,淡淡一瞥,唇角微顫,終于輕吐一字:"死了。"
“你是來結錢款的?”女子說完又補充了一句。
溫淮陰看着眼前的女人,腦海中閃過無數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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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溫淮陰說完,就見女子蹲下身,在村長的屍體上摸索起來。
與此同時,溫淮陰注意到她在月光下,缺失的影子以及踮起的腳尖。
找到錢袋子後,女子将碎銀遞給了溫淮陰:“村子裏根本就拿不出五兩銀子,他們原是打算等祟亂除了,再以各種理由稱來除祟的道士辦事不幹淨,把銀錢給克扣了。”
溫淮陰愣了一下:“那他們還挺不地道的。”
女人點點頭:“所以他們都該死。”
溫淮陰聞言,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回應。
畢竟村民做的那些事情,确實沒有天理人性。
女人見他沉默,以為他因銀兩不足而心生不滿,便将懷中嬰兒的佛珠取了出來,遞給溫淮陰:“此珠已開光,雖不值錢,卻能保平安。”
“多謝,我是道士。”溫淮陰婉拒。
女人不解,以為他嫌佛珠價值不高,出言解釋:“此物雖不貴重,但也是一番心意,你便收下吧。”
“我是道士。”溫淮陰笑笑。
女人聞之,輕嘆一聲:“毛病真多。”
溫淮陰:“……”
……
溫淮陰安頓好了前來村中除祟,未亡的道士。
歸來時,天際已漸顯曙光,夜色漸退,星辰隐去,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老張頭見溫淮陰神色黯然,立馬出言詢問:“錢沒要到?”
“要到了。”溫淮陰從衣兜中取出三兩銀子,随後将東平村之慘狀與所遇之事,一一告之老張頭。
老張頭聽罷,怒氣頓生:“怎得如此沒出息,五兩銀子都要不回來。”
溫淮陰靜默片刻,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張頭見他“窩囊”樣,也不再追問,只淡淡問道:“今日可來出攤?”
“自是得去的。”溫淮陰回道。
床上的獨孤瀾早在溫淮陰踏入門檻之前,便已感知到他的氣息,只是顧及老張頭在場,故而繼續裝作沉睡,以避其耳目。
“阿陰怎得愁眉苦臉的?”獨孤瀾睜開眼後,溫聲問道。
聞言,溫淮陰走到床邊坐下:“你傷可還疼?”
“好些了,多虧有阿陰悉心照顧。”獨孤瀾作出一副嬌柔模樣,雙手環住溫淮陰的腰。
如此親昵的舉動讓溫淮陰心頭一暖,他輕輕拍了拍獨孤瀾的背,柔聲回應:“傷愈便好,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溫淮陰的眉宇間仍舊難掩憂慮之色,獨孤瀾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便輕聲追問:“阿陰,可是村中之事令你心煩?”
溫淮陰在看到佛珠的那一刻,便感覺到了其中蘊含的微妙氣息,與尋常開過光之物大不相同。
猶豫再三後,他才開口道:“我在村長妻子遞來的佛珠上,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聞言,獨孤瀾眸色微動,顯得頗為關注:“有何不同?”
溫淮陰回道:“十二諸天,許是真的下界了。”
“不過氣息不強,想來不是真身下界。”他補充道,語氣中帶着一絲不确定。
獨孤瀾聞言,思慮片刻後,才繼續開口說道:“村中人已死,十二諸天就算當真下界,想來也已了了塵緣,不會再有禍端。”
溫淮陰點頭,村中人皆死,因果斷了,自然了結了。
“只是我想不通,十二諸天下界,為何這般容易就離開了。”他皺眉,顯然對此感到困惑。
獨孤瀾垂眸思索:“諸天神得佛祖感化,慈悲為懷,因果了結,自然不做糾纏。”
溫淮陰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獨孤瀾的話語中找到了一絲慰藉:“也許吧。”
兩人都意識到,話題太過沉重,而鬼子母神的離去意味着一切已經結束。
他們再糾結此事也沒有任何意義,于是獨孤瀾轉移起了話題。
得知溫淮陰今日要去街上擺攤後,獨孤瀾也立即起身,似乎有意與他同行:“我也去,看看能否幫上什麽忙。”
溫淮陰微微一笑,對獨孤瀾的提議表示歡迎:“有你同行,自然是好,只是你這傷?”
“小心些,不妨事。”獨孤瀾立馬回道。
"那便一同去吧。"溫淮陰輕輕點頭,"只是街上人多雜亂,你需多加小心,不可勉強自己。"
獨孤瀾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戲谑:"放心吧,再說有阿陰在,自然會保護我的。"
溫淮陰确實沒有預料到,僅僅因為前一天帶着獨孤瀾在街上逛了一圈,知道這美貌小郎君是“他家”的,便使得攤子的人氣大增。
平日裏因老張頭的說書,攤子上多是些熟面孔,然而今日,卻因為獨孤瀾的出現,吸引了許多新顧客。
"小溫老板,來碗茶、一屜包子,一碟毛豆。"顧客的呼喚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溫淮陰聽到顧客的呼喚,臉上露出了熱情的笑容:"好嘞,馬上就來。"
獨孤瀾見狀,想要上前幫忙,卻被溫淮陰攔住:"你身上有傷,若真想要幫我,與客人聊聊天就好。"
"阿陰待我真好。"獨孤瀾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讓溫淮陰看在眼裏,心中不禁感嘆:紅顏禍水,美人太美,也有些難以消受。
老張頭來說書時,看到溫淮陰攤子上客人多到位置都坐不下,不免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花了眼,趕忙揉了揉眼睛。
"好了個乖乖,人這麽多。"老張頭驚訝地自語。
"老張頭怎麽才來,等你好半天了。"熟客在人群中一眼認出了老張頭,急切地招呼着。
"今兒個起晚了,這就來。"老張頭應了一聲,迅速整理着自己的說書攤子。
"話說東平村之事,因五兩銀子懸賞,前往村中除祟的道士人數不少。"老張頭清了清嗓子,一坐下便開始了他的說書,情緒很快就被調動起來。
醒木一拍,清脆的聲響立刻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衆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了他。
獨孤瀾許久不曾見過這等境況,竟也跟着他們一起聽了起來。
"當天夜裏,府宅前濃霧彌漫,百鬼夜行。"老張頭繼續說道,手中醒木再次拍下,聲音在空氣中回蕩,"那道士,手持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步履間似有風雷之聲。"
衆人聽得入神,仿佛被帶入了那個充滿神秘與恐怖的夜晚。
"百鬼見狀,紛紛退避,但有一鬼,卻不畏桃木劍之威,反而向道士撲來。"老張頭的聲音突然提高,衆人的心也随之緊繃。
"那道士面色不改,眼中卻閃過一絲精光,桃木劍一轉,化作一道金光,直指那鬼魅的眉心。"老張頭的語速加快,情緒愈發激昂,手中的醒木随之落下,每一個字都铿锵有力。
衆人屏息凝神,仿佛能感覺到那場戰鬥的激烈。
溫淮陰忙完手裏的活,抓了一把熱毛豆塞到獨孤瀾手中:"剛出鍋的,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兩人倚靠在同一根柱子上,剝着毛豆聽故事。
而此時的街角,有個衣衫褴褛,臉上髒兮兮的小叫花正盯着他們這處看,目光停留在溫淮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