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容城月上見狀,啞然失聲,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溫淮陰的目光落在那頭骨之上,細察之下,竟發現有啃咬之痕,斷口參差不齊,顯然是被某種生靈所噬。
洞下昏暗,啓瑤神君雖将此物帶上,卻未曾細看。
聞言,啓瑤神君順着溫淮陰的視線望去,細細端詳那頭顱,片刻之後,面色微變:“此痕跡,似是蛇鼠所為。”
獨孤瀾瞥了他一眼,若論蛇鼠啃咬之痕,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啓瑤神君飛升成神之後,曾與帝君商議,下界尋找自己的遺骸,哪怕殘缺不全,亦想塵歸塵,土歸土,得以安葬。
待他重返故地,尋得自己的屍身,卻發現骨頭被蛇鼠啃得僅剩殘渣。
那人對他恨之入骨,骨頭本非蛇鼠之食,卻仍被啃食至此,想來是将那惡瘋之物投入了他的棺椁之中,就連死都不希望他能安寧。
在他生時,四肢被銅釘釘于棺椁之中,法陣環繞,令其不得昏迷,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啃食殆盡。
幸而飛升已久,歲月流轉,如今再憶當年之事,已無半分驚恐。
溫淮陰聽聞是蛇鼠所咬,眉頭微蹙,心中暗自思量。
“可能确定?”溫淮陰語調微揚,其餘人卻聽出了他的意思。
并非真要一個确定答案,更多的是想要知道,為何他如此确定。
雖然他對這類生靈并不陌生,但這等啃噬之舉,實在令人費解。
啓瑤神君卻回道:“只是像,并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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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下去看看。”啓瑤神君說道。
溫淮陰剛想勸阻,話到嘴邊卻被獨孤瀾打斷:“我下去。”
獨孤瀾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根本就沒有給坑邊的幾人反駁的時間。
“阿宿!”溫淮陰驚呼,心中不安,卻又來不及阻止。
獨孤瀾的身影消逝于坑洞的幽暗之中,溫淮陰心中憂慮重重。
他不知為何獨孤瀾會反應如此劇烈,甚至都不與他們商議,便做了決定,這般不顧一切之舉,令他心神不寧。
“他定能安然無恙。”啓瑤神君盡管自己心中也是驚濤駭浪,仍作出鎮定姿态,出言安慰。
溫淮陰緊握雙拳,心中自知必須鎮定,遂應了一聲。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心緒。
時間點點逝去,溫淮陰心中的焦慮愈發濃厚。
他開始在坑邊踱步,不時向坑中窺視,期盼着獨孤瀾的身影出現。
正當他們幾近失去耐心之際,坑中忽有響動傳來。
溫淮陰隐隐感到一絲不安,随後竟也跳了下去。
他心中雖有千般疑惑,但此刻卻無暇細想,只願自己能下去的及時,護住獨孤瀾。
“溫淮陰!”容城月上情急之下喊出聲來。
他見溫淮陰縱身躍下,本能伸手,可衣袖卻自掌中滑落。
洞中陰風凜凜,寒氣刺骨,溫淮陰衣袂随風飄揚,獵獵作響。
他依仗腰間小銅錢發出的微光以照明,四處尋覓獨孤瀾蹤跡,卻只見一片漆黑,不見人影。
“阿宿!你在何處?”溫淮陰之聲在洞中回蕩,卻無人應答。
更甚者,腳下似無底深淵,身軀不斷墜落,溫淮陰心中一緊,卻未亂方寸。
他深吸一口氣,運起內力,試圖緩和墜落之勢。
恰在此時,一道身影自黑暗中閃現,穩穩接住了他。
溫淮陰凝神一望,正是獨孤瀾。
“可傷着了?”獨孤瀾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帶着一絲關切。
溫淮陰搖頭示意,心中卻是一松:“沒事,你呢?”
獨孤瀾言明自身亦無大礙,道:“怎麽不在上面等我。”
溫淮陰手抱着獨孤瀾的腰身:“你遲遲不歸,我放心不下,斷不可再有下次,縱使要涉險,亦須與我商議。”
獨孤瀾眸中的陰郁,因溫淮陰的一番話,瞬間掃去:“好,此番确是我的過失。”
兩人懸于空中,下墜良久,未見停下趨勢,不由心生疑窦。
“我們用仙法加速下墜,去探探底可好?”獨孤瀾提議道。
溫淮陰聞言,眉宇微蹙,但随即點了點頭:“好。”
畢竟,如此懸空非長久之計。
話音剛落,未待獨孤瀾出手,溫淮陰已先行結印,口誦密咒,周身仙氣環繞,光芒自體內湧出,将二人籠罩。
随着仙法的催動,下墜的速度逐漸加快,就好似有一只手在拽着他的腳踝往下墜,力道之大。
仙法催動之下,下墜之勢漸急,宛若無形之手拽其足踝,力道甚大。
随着下墜愈深,洞中景致漸顯。
終于,腳下風勢漸緩,二人知将至洞底。
溫淮陰撤去仙法,二人緩緩降落于平坦之地。
四下寂然,唯聞水滴回響。
溫淮陰環視四周,此處乃一巨大地下洞窟,岩壁青苔遍布,水滴聲在洞中回蕩。
“此處……”溫淮陰之聲略帶躊躇。
話音未落,溫淮陰忽感腳下踏碎何物,心中一凜,牽着獨孤瀾之手随之一緊。
獨孤瀾察覺到他的異樣,輕聲安撫:“別怕,我看看。”
他取下溫淮陰腰間散發微弱光芒的銅錢,以之照明。
小銅錢似通人性,卯足了勁發光,原本的微弱光芒,瞬間大亮。
溫淮陰亦于此刻看清腳下所踏之物,與其說他踩到了人骨,不如說他與獨孤瀾此刻立于屍山之上。
“此地何故有如此多屍骨遺棄于此。”溫淮陰眉頭緊鎖。
獨孤瀾調整情緒後,握住溫淮陰的腳踝:“擡腳。”
溫淮陰方才不慎踩碎的是一具屍體的胸骨,腳陷入屍骨腹腔之中。
将腳從屍骨腹腔中擡出後,溫淮陰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落腳,四周皆是屍骨,無論置于何處,都會踩到“人”。
溫淮陰深吸一口氣,施展仙法,辟出一方淨土,使得腳下不沾寸骨,與獨孤瀾蹑手蹑腳,徐徐前行。
獨孤瀾本是心緒不寧,身處此等陰森之地,心情自然沉重。
然而,目睹溫淮陰那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到宛若入室行竊的盜賊前行姿态,不禁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阿陰,你這潛行之态,像個偷。”獨孤瀾打趣道,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閃過一絲戲谑。
溫淮陰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尴尬,面上故作板正:“此地兇險,須謹慎行事,方保周全,你莫嬉皮笑臉。”
兩人沉默對視一會兒,竟然都笑出聲來。
二人踽踽獨行于屍骸遍野,步履艱難,如履薄冰,恐驚擾了不該驚擾之物。
每一步,皆令溫淮陰心中惴惴,似有無辜之魂,凝視于身,如芒在背。
随着二人深入,洞中屍骨愈多,有的屍骨上尚沾血跡,顯然非自然殒命。
“此地究竟發生了何事?”溫淮陰低聲問道,聲波在洞中回蕩。
獨孤瀾眉頭緊鎖,似在沉思。
他環顧四周,目光掠過那些破碎的屍骸,忽見一具屍體手中似握有物。
“那人手中似有物件。”獨孤瀾提醒道。
二人朝着那具屍骨走去,細看之下,乃是一枚令牌。
溫淮陰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能在這麽黑的地方,一眼發現令牌,可見耳聰目明,溫淮陰頗為羨慕。
獨孤瀾小心地将令牌取下,溫淮陰看到上面“雁翅關”三個大字,心生疑惑。
“雁翅關?”溫淮陰喃喃自語,眉頭緊鎖,心中疑雲重重。
溫淮陰言道:“此物不知出自何朝何代。”
獨孤瀾默然良久,方緩緩開口:“雁翅關是淩江王朝邊境的關隘。”
溫淮陰聞之,愕然片刻:“你竟知曉?”
獨孤瀾不想承認,卻不得不點頭。
“那此屍坑,可知有何變故?”溫淮陰記憶中,并無淩江王朝之記載,對此茫然無知。
獨孤瀾沉聲回道:“淩江王朝是動蕩短命之國,僅存二十載,天災人禍,無一不至,曾爆發鼠疫,食人、屍變狂潮,終亡于萬鬼圍剿中覆滅。”
溫淮陰聞言,怔立當場,稍後回神,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未料此二十年國祚,竟有如此‘輝煌’戰績。”
“淩江王朝之君好食人,圈養幼子以供食用,性情暴戾好鬥,常與邊境諸國争鬥,挑起戰端,後被敵國軍隊投以鼠疫,當時城中百姓染病者衆,淩江君非但不施救治,反掘萬人坑,将染病百姓活埋。”
獨孤瀾聲音低沉,透着一絲寒意:“若所料不差,此處或許便是昔年淩江萬人坑。”
溫淮陰心中一凜,他知道獨孤瀾所言非虛,這屍山怨氣無不透露着一股邪氣。
目光移動,溫淮陰餘光瞥到一物,他俯首一觀,是一塊破碎的铠甲。
看來,此地不僅埋葬了無辜百姓,亦有衆多為國征戰的兵士。
溫淮陰望向眼前密密麻麻的屍骨,衆人之骨皆混雜一處,好些皆呈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
他們繼續前行,直至來到一座巨碑之前。
碑上刻着密密麻麻之文字,溫淮陰與獨孤瀾細加辨認,發現此乃一篇祭文,又或是向天祈求降下天罰之祈罪書,不僅記載了淩江王朝之覆滅以及萬人坑之由來,更控訴了淩江君的暴行。
“丁還。”溫淮陰見至文末,發現了一個熟悉名諱。
“這淩江君竟名喚丁還,當真是巧!竟與丁道友同名。”溫淮陰有些錯愕。
“也許不巧,就是他也不一定。”獨孤瀾說。
溫淮陰雙眸驟然緊縮,他驚愕地望着獨孤瀾,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此話當真?”溫淮陰的聲音微微顫抖。
獨孤瀾對上溫淮陰緊張的神情,唇角微揚,緩緩言道:“猜的。”
溫淮陰:“……”
“我見你太過緊張,幫你放松些。”獨孤瀾理直氣壯地說道。
溫淮陰神情哀怨,小聲嘀咕:“欺負老實人。”
獨孤瀾見狀,眸中笑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