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溫淮陰目光一一掠過那些從他身旁飄然而過的幽魂,男鬼女鬼。
他的目光在那些服飾上稍作停留,不禁贊嘆道:“還真別說,許多人身上衣物樣式頗為不俗。”
獨孤瀾聞言,眉梢微挑,真怕溫淮陰一時興起,去與鬼索要壽衣樣式。
雖說神官行事無所忌諱,但他還是不太想要這壽衣的衣服樣式。
“這鬼市之中,每日來往的亡魂絡繹不絕,除了那些到了時日,前往輪回轉世投胎的,還有不少亡魂在此地府徘徊。不知是哪位神官獨具匠心,竟想出這鬼市的妙計。”他一邊說着,一邊目光投向獨孤瀾,眼神中滿是好奇。
獨孤瀾眸色微動,表情有一瞬間凝固,但很快便恢複如常:“是那位酆都大帝的妙計。”
溫淮陰輕笑一聲:“傳聞酆都大帝鐵面無私,治理地界手腕強硬,不曾想,竟然是他。”
“亡魂投胎,需依生死簿所載,推算時機,這也導致不少亡魂滞留于此,他們日夜啼哭,思念人間家人,哭聲吵得整個地府不得安寧。”獨孤瀾說道。
溫淮陰颔首,輕聲道:“如此行事,确易引地界動蕩不安。”
“酆都大帝聞此,便仿人間習俗,築鬼市以撫幽魂之心。”獨孤瀾言道,“除此盛大規模,各地幽魂皆能參與之鬼市外,每逢人間佳節,地界亦有相應風俗。”
溫淮陰聽罷,眼中掠過一抹明悟,唇角泛起一絲贊許之笑:“酆都大帝此舉,頗具人情,非但安撫了幽魂,亦使他們在輪回漫長等待中,有所依戀。”
獨孤瀾颔首,目光在四周攤販間游移,似在尋覓何物:“誠然。此鬼市非但為幽魂提供了交流、交易之所,亦使他們能在一定程度上重溫人間之景,不至于過于恐懼不安。”
“你看那邊,”溫淮陰指着不遠處的一個攤位,那裏聚集了不少亡魂,他們圍繞着攤位,似乎在觀看着什麽表演。
“那些亡魂圍在一起,不知是在瞧什麽新鮮玩意。”溫淮陰說完,拉着獨孤瀾一道過去湊熱鬧。
二人趨步近觀,原是一老藝人正演皮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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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淮陰大為驚異,即便是繁華至極的東都城內,亦未曾見皮影戲表演,否則老張頭的說書,亦不會如此熱鬧。
想不到,這地府竟比人間更為熱鬧。
此街道似無盡頭,二人行了許久,依舊望不到盡頭。
溫淮陰與獨孤瀾走近那排隊之亡魂,溫淮陰好奇地問道:“我們去那處看看可好?”
他指向前方,那裏有不少亡魂正在列隊等候入門。
獨孤瀾微微一愣,随即問道:“你可知那是何地?”
溫淮陰搖搖頭:“不知,但見如此多亡魂排隊,或許是個好去處。”
二人混跡于亡魂隊列之中,可真當進入其中後,兩人站立在原地。
溫淮陰面露尴尬之色,立即與獨孤瀾表明态度:“我……我亦未曾料到,此地竟是花樓。”
話音未落,便見一嬌小女子,摟着俊美小郎君的腰,自他們面前而過。
溫淮陰目瞪口呆,若他未看錯,那女子的手,似已伸入其衣領內。
而那懷中的小郎君,面色紅潤,還眉目含情看了他一眼。
溫淮陰心中不禁感慨,地界“民風”竟如此豪放。
獨孤瀾見其嘴角抽搐,一副驚駭之狀,忍不住笑道:“未曾料想,你竟好此道?”
獨孤瀾故作一副受傷之态:“你是也想要如此嗎?”
溫淮陰連連搖頭,唯恐搖頭稍慢,令其誤會:“你信我,我當真不知此地竟是花樓。”
話音未落,便聞旁側女鬼嘲諷道:“小郎君,誰不知百花樓乃是鬼市中最為聞名的花樓,你言此話,豈非诳鬼!”
溫淮陰:“……”
那女鬼行至獨孤瀾前,上下打量一番後道:“家中既有如此俊美小郎君,尚且來花樓尋歡,果真是家花不如野花香,未嘗過的糞都覺着香。”
溫淮陰:“……”
“小郎君,世間男子皆不可靠,他若不珍惜你,姐姐自會疼你,何不随姐姐去?”
女鬼話音未落,手絹未及獨孤瀾面,溫淮陰已搶先一步将其抱走。
“诶诶诶,怎麽走了。”眼看都要撩撥上了,人卻沒了,女鬼朝着二人大喊道。
“我冤枉。”溫淮陰緊擁獨孤瀾,不肯輕易放手,一路疾行,直至那女鬼的身影消失不見,方才略略放松懷抱。
生怕他聽了那女鬼之言,心生去意。
獨孤瀾強忍笑意,他當然知道他冤枉:“你可都改了吧。”
溫淮陰心中有口難言,只覺無力辯解。
幸而此小插曲未久,便被一陣驚呼聲所打斷。
但觀戲臺上,紅紗似雲霞緩緩垂落,絲竹聲随之悠揚而起。
群鬼皆側目,目光齊聚高臺。
溫淮陰與獨孤瀾亦随群鬼之視線,凝視那紅紗輕垂之所。
紗幔之後,若隐若現,數道曼妙身姿,随着樂音起伏,開始翩跹起舞,宛如仙子下凡,輕盈飄逸。
她們身着彩衣,頭戴珠翠,面塗粉黛,眉目如畫。
忽聞一聲驚呼,自上而下一絕世佳人翩然而降,落于紅紗之後。
其身姿輕盈如燕,宛若天降仙子,打破了高臺寧靜。
獨孤瀾眸中閃過一道異樣情緒,顯然是認出那臺上之人身份。
紅紗之後,佳人身影若隐若現。
随着舞蹈漸入高潮,佳人舞姿愈發狂放不羁,長發随風飄揚,衣袂獵獵作響,眼神熾熱而深邃。
正當溫淮陰驚詫之際,旁側忽然傳來一道冷聲:“浪蕩子。”
溫淮陰詫異側目,見一絕美女子。
可對方一見他,雙目圓睜,流露出驚恐畏懼之色。
視線微移,瞥見溫淮陰身旁的獨孤瀾後,強行止步,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點頭示意,随即匆匆離去。
溫淮陰回首問道:“我生得如此駭人嗎,她為何見我就跑?”
獨孤瀾忙安撫道:“或許你與她某位故人相似,一時未辨亦屬常情。”
溫淮陰細思之下,确信未曾相識那女子,便不再将此事挂懷。
遂收回目光,繼續凝視臺上舞姿。
獨孤瀾見溫淮陰目光緊鎖臺上,低聲探問:“你真如此鐘愛?”
絲竹之音與群鬼歡呼交織,溫淮陰未聽真切,只得颔首示意,心想着待舞曲終了,再與他細述。
豈料獨孤瀾會錯了意。
一曲終了,臺上佳人方才挺立,忽一陣風吹過,佳人面紗随風飄揚。
面紗緩緩散開,露出佳人絕世之容。剎那間,群鬼激動,驚嘆聲此起彼伏。
此刻,舞臺上的美人亦瞥見了溫淮陰。
二人目光相接,溫淮陰緊張之色溢于言表,緊握獨孤瀾衣袖:“容城……”
話至半途,溫淮陰自覺不妥,忙改口。
容城月上亦是滿臉窘迫,相比起溫淮陰看見他的驚訝,他更多是羞憤,似欲尋地縫鑽進去。
三人同坐包廂之中,溫淮陰目光上下打量容城月上,似欲洞察其人。
容城月上如坐針氈,急道:“你莫再看了!”
“昔日張府之中,你着女裝百般不願,今何故自換女裝,且……”溫淮陰見其神情哀怨,忙止言。
未待容城月上開口,獨孤瀾已忍俊不禁,笑聲中無半分留情。
“或許,已沉迷其中?”獨孤瀾主動遞了個臺階。
容城月上咬牙切齒,這臺階他實不願下。
“諸位來鬼市游玩,何不事先告知,我也好盡地主之誼。”容城月上言時,目光有意無意飄向獨孤瀾,似有怒意卻不敢言。
若換作他人,早已坐立不安,然而獨孤瀾卻是那不知臉皮為何物之人,數十萬年仙途,臉面于他,不過都是身外之物,不必在意。
“查察司判公務繁忙,又需在花樓獻舞,我等豈敢叨擾。”獨孤瀾無視其目光,笑意盈盈答道。
容城月上頓時語塞,幾乎一口氣沒上來,撅過去。
溫淮陰見其面色不佳,連忙倒了杯茶:“喝喝水。”
容城月上深吸一口氣,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見杯中水盡,溫淮陰急忙又續上。
知己好友遞茶,容城月上不得不飲。
溫淮陰見狀,心忖獻舞定是口渴,便又忙續水。
獨孤瀾眉梢微挑,觀二人一倒一飲,如此幾番,壺中之水恐怕所剩不多。
“罷了,休要再倒,再飲恐要吐了。”容城月上實在難以承受,連連将杯移開。
如今別說是知己好友倒茶,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亦喝不下了。
溫淮陰倒茶許久,兩手酸疼:“如此甚好,水壺中也無水了。”
容城月上無言以對,幾次張口,卻一字未出。
獨孤瀾笑出聲來,令容城月上更感憋屈。
容城月上面色微紅,似是羞憤難當。
他輕咳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尴尬:“二位來鬼市,只是來閑逛的?”
此話一出,溫淮陰給他展示了自己剛購得的首飾:“我新得的物件,可好?”
容城月上于鬼界見多了這些俗物,心中無甚想法,但眼瞧着溫淮陰喜歡,便回道:“你眼光甚好。”
“阿宿挑選的。”溫淮陰回道。
“如此,樣式看起來一般,”容城月上回道,“我知曉一家鋪子,裏頭首飾獨一無二,你若喜歡,我可帶你前去。”